沈鹤书的苏醒,如大家所想,是一件好事。
他带来了一些众人都不知道的消息,比如云扬天到底怎么了,再比如沈木心被他关在什么地方。
但是也带来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比如说,云扬天打算将沈木心当做饵食,之前一直没有对他下手,是因为想要吸收完整的云镜传承,那个人还不承认自己已经入魔,做着妄图成仙的美梦。
但不太妙的是,云扬天一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挡,根本吸收不到传承,他已经渐渐失去耐心,如果这样下去,他可能会直接将沈木心杀了吃了。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听沈鹤书说完这一切,连公羊石的脸上也泛起了担忧:“一直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沈鹤书抬起头来,眼神坚定:“你们守在城外迟迟不动手,是在等那个叫晏折的孩子?”
仙门中人跟魔混在一起,连公羊石也不知道自家掌门是否能够接受这件事情,点头之前迟疑了好久。
但最终还是承认了:“是他让我们过来的。”
“你们做得很好。”若是没有晏折此举,他此刻恐怕还在那炼魂炉内,心儿到底被什么力量保护他不知道,他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这么多天下来,也许他早就不复存在了。
到时候云扬天吸收了他的灵魂,实力肯定大增,别说是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就算跟晏折联手,都不一定能制住他了。
沈鹤书低咳一声,道:“你们留在外面,我去城内找他……”
“掌门!”沈鹤书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出声阻止:“你的伤都还没好,怎么能单枪匹马去见他!”
沈鹤书先前为了支撑云镜之门消耗了大量的灵气,又魂魄离体这么长时间,修为早已被重创,本就在重伤之中,与云扬天对抗,不是自寻死路?
沈鹤书眼神中却一片决然:“我意义绝,你们不用劝我。”
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却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师兄。”
沈鹤书微微一顿,却听沈旧书道:“我跟你一起去。”
沈鹤书微愣,他回头看了看站在后头的沈旧书,却见沈旧书的眼神十分的熟悉。
绝望又坦然。
他的这个师弟……两人年轻的时候,关系很好,是师兄弟,也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可自从霜儿嫁人,沈旧书就开始堕落,而自己也沉溺在妻子去世,女儿远嫁的痛苦中,许久没有好好同他说过话了。
曾经亲密无间的师兄弟,就这样渐渐疏远了。
直到今天,沈鹤书才发现,自己的师弟身上有一种跟自己很像的东西,那时爱人离去后的悲伤,是身负天下卓绝的修为,却无力挽回恋人性命的无可奈何,是放任自己被负面感情吞噬的堕落,是孑然一身活在这世界上的索然无味。
沈鹤书想起,霜儿嫁人的时候,沈旧书是反对最强烈的那个,两人几乎因为这件事情决裂,霜儿的封后大典举行之后,沈旧书还跟随她去了云昭,企图将她带回临仙门。
那时沈鹤书只以为沈旧书是不喜欢云扬天,不希望霜儿走。
可如今回想起来,却多了另外一份滋味。
时隔十几年,沈鹤书终于回过味儿来,他错愕地问沈旧书:“你也?”
沈旧书笑容凄然:“是,我也。”
沈鹤书骇然睁大了眼睛:“怎么会,你可是看着她长大的。”
是像父亲一样的长辈,怎么会对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产生那种情感。
沈旧书的笑容更加凄然:“是,可就是发生了。”
所以他愧疚,痛苦,不敢承认,更不敢泄露分毫。
以至于亲眼看着她跳入了火坑。
这份悔恨的情绪,让他从此堕落下去,九州大陆上的第一天才,曾经被师父亲口夸赞可以超过师兄,成为天下第一人的人。
成了一个天天烂醉如泥的酒鬼。
沈鹤书愕然。
这些话旁边的人都没有听懂,唯有秋止柔脸上露出一丝痛苦,她走到沈鹤书与沈旧书之间,轻声道:“掌门,别怪沈师兄了,这些年,他也不好过。”
沈鹤书更惊讶了,他看看沈旧书,又看看秋止柔:“你们?”
秋止柔自嘲一笑:“不是我们,是我。”
沈鹤书顿住。
他猛然惊觉,自己太过沉溺于亡妻的悲痛中了,他竟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边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四周人的喜怒哀乐,都被他忽略了。
他真是个不称职的掌门。
这样的他,又有什么立场责怪别人。
沈鹤书冲着沈旧书招了招手:“走吧,我们一起。”
他已经无力判断沈旧书对沈月霜的感情到底符不符合世俗了,他现在只想把木心救出来。
……
雁回山深处,一处幽暗深邃的山洞中,一条暗溪从洞内缓缓流出,溪边,坐着一个沉默的背影。
此人正是不见踪影的晏折。
昏暗的光线中,他的背影越发冷冽,山洞外的光照进来,落在他的肩膀上。
唯一的光亮处,趴着一只小纸人,它似乎很是无聊,正在自己玩自己的手指头。
玩得入神,晏折却忽然站了起来,小纸人的身体被震得一晃,错愕地抬起了头:“你怎么醒了?”
晏折双目中的赤红已经褪去,他静静看着洞口,道:“没有时间了。”
小纸人却道:“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去就是送人头。”
晏折却不理会它,兀自迈步走了出去。
……
最近沈木心的情况有点不太好。
倒不是云扬天又干了什么,而是沈鹤书没再说话了,没有人陪着他,他又陷入了那种奇奇怪怪的情绪中,孤独将他整个人笼罩,慢慢吞噬着他的理智。
他睡觉的时间又渐渐变长了,似乎回到了在遥山宫中,被云扬天下药的那段日子。
浑浑噩噩中,似乎又坐回到了电脑桌前,某个企鹅图标不停地闪动着,他麻木地推动鼠标将对话框点开,那头的人疯了一般地给他发消息。
“大佬,你都几个月没更新了,你还更不更啊?说一声啊。”
“亲亲,亲爱的,欧内酱,思密达,回我一下啊,看看我啊!!你再不更新就要解V了,你这本书的成绩这么好,为什么要自我放逐啊!!”
“你之前更新不是一直很稳定吗?遇到了什么事儿跟我们编辑部说一声啊,大哥给你通融……大哥你才是大哥!”
“喂喂喂?木心,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再不回我,我要报警了。”
“我报警了,我真的报警了。”
隔着屏幕,沈木心都能感觉到对面人的绝望,他觉得这人的名字很是眼熟,想了半天,才迟钝地想起来,这个人是他的编辑。
自己失踪这么久,就算是见过世面的编辑也疯了啊。
沈木心竟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竟然还会笑?
沈木心木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还能坚持。
他摸不着键盘,也摸不着鼠标,只能远远地看着对话框中的人发飙,一开始那人还经常发消息过来,后来渐渐地,消息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终,对话框归于沉寂。
也是,他只是网站的一个合作伙伴,就算消失了一个他,还有千千万万个写手会站起来,编辑总不能将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他身上。
这个圈子,断更,玩消失的人多了去了。
都是寻常的事情。
而那个笔名背后的人,却是个没有亲人朋友的孤儿,就算是真的失踪了,也只不过是房东着急而已。
好像也没什么牵挂的了。
沈木心想了想,就往后一躺,然后又回到了那个阴森的炼魂炉旁边。
被困在这里这么久,瞧着炼魂炉都有点亲切了,沈木心左右端详,觉得这个炼魂炉很适合用来煮火锅,如果这次的事情过后,这炼魂炉还有幸存活,自己可以试试用它来煮火锅。
哦,不对,他应该担心自己是不是能存活下来才对。
诶,太悲哀了。
沈木心浑浑噩噩地躺在那儿,忽然感觉身边猛烈震动起来,仿佛整个密室要坍塌一样,他忧伤地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想着要是被落下来的天花板砸扁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复活。
谁知,大地晃动的时候,他的手指居然跟着一起动了一下,一开始沈木心还没有意识到,他勾了勾手指,觉得确实是能动了,然后就吃力地抬起了手。
许久不用的身体像是生了锈一样,连抬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要回忆很久,可沈木心的手确确实实抬了起来。
他能动了?
沈木心一喜,连忙催动身体想爬起来。
可荒废了十几天的身体哪里是那么听使唤的,光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折腾得沈木心满头大汗,好不容易站起来了,便觉得一阵头晕眼花,整个人直接往地面扎去。
这可不行啊,这不一头撞死了吗。
沈木心慌忙地想着,身后一只手忽然拉住了他,沈木心一惊,人已经被往后拽去,稳稳当当倒在了一个人怀里。
那人不怀好意地声音在沈木心头顶响起:“你竟然逃脱了我的桎梏,看来留不得你了。”
是云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