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雁鸣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败在一名寒露书院的弟子手中。
而且败得这么快。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没来得及说话,晏折就已经将匕首收了回去,淡淡道:“多谢师兄承让。”
喻雁鸣连退数步,脸色复杂地看着晏折。
旁边有人小声议论道:“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是喻师兄放水了吧?”
“这哪儿是放水啊,这分明是洪涝,不然区区寒露书院的弟子,怎么可能赢得过喻雁鸣。”
这些声音晏折也听到了,他就是单纯地对喻雁鸣不爽,也不想让此人太过难堪,收了匕首便准备离开,却不料喻雁鸣道:“等一下。”
晏折顿住了脚步。
喻雁鸣道:“晏折师弟修为精进,身法灵巧,所有天赋是我见过最好最厉害的,喻某比晏折师弟多修炼鼠年,却远远不及晏折师弟,实在惭愧,这一场小试,我要将我手中的五分都赠与晏折师弟。”
喻雁鸣这话一出,四周顿时沉默。
先前大家都觉得是喻雁鸣放了水,毕竟他的修为比晏折高出那么多,怎么可能被晏折压制。
可喻雁鸣却亲口承认自己不如晏折,如何不让人惊讶。
别说旁人,连晏折也有些错愕,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喻雁鸣一席白袍,英姿飒爽,正是少年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他气傲心高,又温和有度,敢于承认自己输人一等,也不屑用那些个蹩脚的借口伪装掩饰。
旁边人的人听了喻雁鸣的话,不仅没有露出嘲讽轻蔑的姿态,脸上反而添了几次敬佩与惭愧,敬佩喻雁鸣敢于承认,惭愧自己比晏折早入门多年,却没有晏折的修为。
晏折有些晃神,他觉得眼下的临仙门,似乎与他前世所见到的临仙门……大有不同。
最终,晏折还是没忍住,道:“师兄修为确实在我之上,是我投机取巧,才能赢过师兄。”
刚才那一招,他完全没有动用灵力,但他前世身经百战,身上的功夫绝不是这些普通的仙门弟子能比较的,喻雁鸣会输,不足为奇。
这是他累计了一世的结果,也没什么好骄傲的。
喻雁鸣却认真摇头:“不,赢了就是赢了,轻敌之心本就不该。”
他说着,笑了:“恭喜师弟了。”
他如此坦诚,不自在的人反而是晏折了。
晏折轻轻点了点头,两人就此别过,这一场小试也尘埃落定。
谷雨书院与寒露书院的人数不等,轮了一圈,没有轮到沈木心,等到他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试完了,他竟然成了天璇峰所有弟子中的最后一个。
此时天都已经完全黑了,天璇峰广场上只靠着两旁的火把照明,可偏偏比试完的弟子还不肯离开,围着沈木心站成一个大圈,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谁会来跟沈木心比试。
沈木心没想到,自己头一回被全门派弟子围观,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整个人怂的不行,只盼着比试的师兄快点来。
可对方却像是故意拖延一样,沈木心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
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众人的包围中,几乎以为自己被寒露书院给忘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对面的人群终于传来一阵骚动,沈木心连忙抬起头,却看到一个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从对面走出来。
居然是卢世傲。
经历过丹霞山的事情,双方看彼此都不顺眼,沈木心神色冷了下来,卢世傲也是脸色铁青。
他走出人群也不再往前,站在距离沈木心最远的地方冷冷道:“今日我们比点别的,沈木心,我知道你刚入练气,也不欺负你,你若能接下我的战帖,今日我手中这五分就全都给你。”
“什么?”沈木心愕然,考试还能这么任性?
卢世傲却不管沈木心的反应,兀自扔出一张黑色的请帖,沈木心反手借住,却见那黑色的请帖上瞄着鲜红的字体,看着就觉得不详。
沈木心皱了眉,将请帖打开,却见里面是卢世傲给他下的战书,他要挑战他……在三年后的弟子大会上。
输的人……永远离开临仙门。
看到这行字时,沈木心眼眸都大了一圈儿。
他猛然抬头,四周灯火昏暗,卢世傲的表情看不太清楚,只有衣襟上红色的纹络格外清晰,印着旁边的火光,像是在燃烧。
沈木心大声道:“你是天枢峰峰主的关门弟子,不可能离开临仙门,为什么要跟我下这种赌注?!”
这么狠,对谁都不是一件好事。
卢世傲却拔出自己的刀,狠狠往地上一插,刀刃入土,他斜靠在刀上,抱臂冷冷道:“还没开始比,你怎么知道输得人是我?我就问你,敢不敢接?”
沈木心捏紧了手中的请帖。
他惯来又怂又懒,很少做什么冒险的决定,更何况,书外的世界条条框框井井有条,他不会冒险,也没法冒险。
就在沈木心沉默的这会儿功夫里,卢世傲却发出轻蔑的笑声:“难道你不敢?”
这一句话,将全场的目光都聚在了沈木心身上。
卢世傲接着道:“却是我看错了你,你果然只是沈鹤书的孙子……连一封战书都不敢接!”
沈木心沉默,旁边却有人看不下去了。
喻雁鸣皱眉上前,将沈木心手上的战书接过来,道:“沈师弟才刚入练气,本来就与你有差距,你这战书有失公平。”
“呵,有什么不公平的?”卢世傲傲然抬头:“我十五岁,他也十五岁,哪里不公平?”
仔细想,他说的竟然还有几分道理,喻雁鸣不善狡辩,却也知道沈木心不应该答应他,便低头劝沈木心:“师弟,你不要受他激将,就算这次书院小试无法晋升,你还可以等下次。”
若是真的接了战书,不管到最后谁离开临仙门,都是不一件好事。
沈木心却没吭声,他低着头,像是在想事情,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见他这样,喻雁鸣便知不好,正要再劝,沈木心却将喻雁鸣手中的战书接了过来,扬声道:“我接。”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大家都在等待着结果,也都觉得沈木心不可能明知是陷阱还往下跳,便想着他如何化解卢世傲的挑衅。
却没想到,沈木心根本没想化解,而是直接将战书接下了。
喻雁鸣满脸糟心,沈木心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道:“师兄放心,就算离开临仙门,我也不是无处可去,卢师兄的赌注可比我大多了,他都敢,我为何不敢。”
喻雁鸣还想说什么,沈木心却已经绕开他,走到卢世傲面前去了。
沈木心问卢世傲:“你觉得你将你的未来放在与我赌气上,值得吗?”
卢世傲啐了一口:“你霜月白削平我天枢峰峰顶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沈木心在心底叹息一声,他就知道,师父之前的任性之举肯定是跟天枢峰结仇了。
“既然这样,那战书我收下了,我们三年之后再见。”沈木心将战书放入衣襟中,转身道:“书院小试你随意吧,我也不在乎这几分。”
“哼。”卢世傲冷哼道:“你既然敢接,从某方面来说,也算是心智过人,我这五分给你,也没什么不对,走了。”
说完,他便拔起地上的大刀,抗在肩上,离开了。
沈木心冲着四周的人挥挥手,拉着晏折也走了。
从广场回住宿的地方,沈木心一直沉默,晏折以为他被卢世傲激起了怒气,却不想好不容易走到书院门口,沈木心却忽然停了下来。
然后丧气地将脑袋顶在了书院宿舍的大门上,“咚咚咚”地以头撞门,口中念念有词:“完蛋了,我还能在这里呆三年……师弟啊,要是三年后我走了,你就留下来吧,留在这里,总比跟着我回去强。”
晏折:“……”
感情你气势汹汹地答应了对方的邀战,心里却一点儿底都没有?
“诶,算了,反正还有三年的时间,到时候再说吧。”倒不是沈木心丧气,主要是他这特殊的体质,怎么跟卢世傲比?
却没想到,沈木心刚抬起头,就听晏折道:“怕什么,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