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澜序没有第一时间便去寻陈长老的晦气。
他倒是更在意薛寒鹜的身子骨,生怕薛寒鹜这新伤旧患相叠。
又是跟原书所写一般,平日里尽是苍白颜色。
薛寒鹜已然脱了力,却又有几分避讳,不敢全然依托在庄澜序身上。
就是这般还要自己撑着的模样,让庄澜序愈发得怨怼陈长老起来。
他哪里知道这事儿也是薛寒鹜刻意而为之。
薛寒鹜知他小师叔向来心软得一塌糊涂。
若他依靠在了庄澜序身上,庄澜序是会心疼他。
可远不及他还这般执拗地守着礼节,生怕越雷池一步,更让庄澜序揪心。
雨渐停,只是庄澜序的长柄灯笼也不知去向了何处。
天色漆黑一片,只有乌云掩住的月牙儿,微微照亮了他们的路。
叫他们二人不必误入歧途去。
归了积岚涧,伺候的弟子早便得了信儿。
忙不迭地拿着换洗的衣衫帕子围了上来,又言语道:“尊上,我们预备了热水,可是要用?”
庄澜序看了一眼被他搀扶着的薛寒鹜,摇了摇头:“拿着衣物,送去山上的温泉吧,不必再备热水了。”
弟子依言应声,又是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薛寒鹜。
薛寒鹜只垂首立着,乖巧地跟在庄澜序身后。
目光却不离庄澜序分毫。
积岚涧地处灵秀,依山傍水间自有一道温脉滋养着。
山腰处的温泉,更是叫原身圈了起来,只顾自己享受着。
天青色的薄纱裹在圈住泉眼的八角亭上,也将弟子的步伐止于其外。
薛寒鹜装得一副虚弱模样,紧紧攥住庄澜序的袖口,慌忙摇头道:“小师叔,我不该用的。”
“你怎么总是这般恪守礼节?”庄澜序略显急躁地道,“这温泉燥热,一是能解你身上寒气,二则积岚涧上的温脉流过许多灵植,也能给你温养一番。”
薛寒鹜却是垂头,不再多言语了。
庄澜序深深地叹了口气,揉了揉面前少年的发顶。
如今薛寒鹜虽是抽条已然比自己高了,可不管怎么瞧着,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孩子模样。
他忽而有些自责起来——
如此这般如履薄冰的模样,他怎么会怀疑薛寒鹜不对劲儿呢?
他分明同原书所写一模一样,总是小心翼翼地蛰伏着。
他长吁一声,可惜他这个系统看不见好感度的百分比。
只望薛寒鹜不是故意如此行事,等着日后再寻自己的麻烦吧。
思罢,他干脆地趁着薛寒鹜还算动弹不得。
把薛寒鹜扒得只剩下亵衣,直直地搁进了温泉当中。
薛寒鹜一怔,甚至耳尖都有些莫名的泛红得刻意。
他舔了舔嘴唇,是不敢想如今在这个时刻,他就要同他的小师叔坦诚以待了吗?
庄澜序也瞧见了他的僵硬与赤红。
倒是以为他年纪小,面皮薄,第一次遇到这般事情,实在是不好意思得紧。
不禁调笑道:“若是你羞得慌,我便转过头去不看你。”
说罢,他也依言做了。
可扭过头半晌也没听个回应,只有泉眼仍在咕嘟嘟地冒着声响。
庄澜序有些疑惑,转身便去瞧薛寒鹜——
薛寒鹜已经半张脸埋进了温泉里面,他紧紧闭着双眸,眉头紧锁仿若难受异常的模样。
“阿鹜?”庄澜序忙不迭地唤了一声,慌乱间只以为薛寒鹜昏过去,落进了水中。
他赶忙绕到了另一侧,伸手将薛寒鹜捞了上来。
看他不醒,就在要抽他面颊的时候,薛寒鹜却是睁开了双眼。
薛寒鹜的瞳色很黑,黑得就像是一个无底深渊一般,多看一眼便会被永永远远地吞噬其中。
庄澜序愣了须臾,又是瞧见那白眼珠上覆满的红。
薛寒鹜慢慢地吐出一句:“小师叔,怎么了?”
庄澜序看他无碍,这才松了口气:“方才我尚还以为你昏过去了呢,竟是惊骇到我了。”
薛寒鹜温声细语地说道:“小师叔莫怕,我只是有些困顿了,便阖了会儿眼睛。”
“那便好。”庄澜序又是捏了一下薛寒鹜没几斤两的面颊,“阿鹜,你需得记住,日后若是旁人欺负你,还手便罢了。若斗不过,总还有我给你撑腰的。再者……往后在我面前,你也不必再拘泥着了,你想做甚便做好了。”
薛寒鹜微微仰头,从下看着庄澜序那张好看的脸。
又是牵起唇角,颔首道:“好。”
想做甚便做。
这可是庄澜序予他的丹书铁券。
庄澜序靠着八角亭的朱漆立柱坐着,却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酸胀的鼻尖,撑着下颌。
他在想,等薛寒鹜离去后。
他也要在这温泉中多泡上一会儿。
只不是现下罢了。
现下他没法子当着薛寒鹜说出这么句话来。
总不能失了长老的面子去。
更何况,他那场病还没装呢!
他还等着装病时候,叫薛寒鹜也心疼心疼自己。
目光涣散间,他依稀察觉到似是有什么勾着他的衣衫下摆。
垂首得见薛寒鹜正扯着他不松手,目光灼灼又仍是执拗地道:“小师叔也陪我淋了雨,一同泡池可好?我怕明日早起,我无事,小师叔倒是在床榻上起不来了。”
“……”又被抢了说辞的庄澜序,再次怀疑这薛寒鹜可是在他处学了什么劳什子的读心法术去。
竟是又叫他扑了空。
他如同破罐破摔般,一股脑地也将自己扎进了温泉当中。
这泉口本就只是原身为了自己独一人所修,两人在其中就显得仓促极了。
更何况还是两个男子。
庄澜序本就是成年男子身形,薛寒鹜更是比他还要长手长脚许多。
总是在不经意间便绕在了一起,磕磕碰碰好几回。
他忍不住蹙起了眉毛。
薛寒鹜瞧见,立马向着角落缩了缩身子。
庄澜序生怕好不容易刷出来许多的好感,又被自己这一个表情葬送。
忙又解释道:“是这池子太小了些,明日我便差人修整大些。日后你常来,对你试毒……而来的伤好。”
薛寒鹜弯着眼睛点点头:“好。”
继而又道:“修整大些,也好叫小师叔陪我同来。”
薛寒鹜开口邀约,庄澜序如何能不同意。
他可是巴不得有这般的机会呢。
自是合掌应道:“好,我与你同来。”
薛寒鹜弯起的眼眸愈发得深沉,独独只能映出庄澜序一人的剪影而已。
这一场温泉下来,倒是酣畅淋漓。
庄澜序发了汗,总觉得自己身轻如燕,竟是又突破了一小重天的修为瓶颈。
他无奈极了。
这病倒是还未装成,就先强身健体了。
他将薛寒鹜安置在了预备好的西厢之中,说道:“日后你便居于此处,不必再回那破旧的茅草棚去了。”
薛寒鹜眼睛亮了许多,裹着新的衣衫又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庄澜序瞧着他欢喜的背影,过分满意。
翌日清晨,庄澜序神清气爽。
昨夜他寻了本功法,正欲拿给薛寒鹜。
他当然记得,除了要让薛寒鹜不再恨庄澜序这个人外。
他还得阻止薛寒鹜堕魔。
而薛寒鹜堕魔的还有一个契机,便是他修习了正道所不容的功法。
现下虽是没有什么师徒名分挂着,他不能去铤而走险教授薛寒鹜。
但拿上一本功法,让薛寒鹜自行钻研亦是可行的。
他能想到薛寒鹜的欢喜,自是等着快要早膳才差人去唤薛寒鹜同他一起。
可传话的弟子却回道:“尊上,那薛寒鹜卧床不起了。”
庄澜序叮当地扔下汤匙,险些溅了一身热粥。
他急匆匆地想问,可不过转念还是直接出了门,直奔西厢而去。
进屋便瞧见薛寒鹜恹恹地歪在床榻上,看见他推门,尚还有起身行礼。
庄澜序一把将他按了回去,纤长白皙的手指便落在了他的额上:“烫了些。”
他的指尖微凉。
即便是叫薛寒鹜不禁打了个寒战,可还是未曾躲开一丝半毫。
薛寒鹜想念极了那样的温度。
他想念极了只属于他小师叔的一切。
庄澜序瞧着薛寒鹜没有动弹,不禁笑道:“倒也不至于将你烧得混沌起来。”
他朝着薛寒鹜输送了不少的灵力,又是差了弟子去寻块降热的帕子来替换着。
平常灵修是不易生病的。
只是薛寒鹜在庄澜序眼里,只没章法修习过一星半点,哪里能撑得住。
薛寒鹜喝下些汤药后,就又困顿了起来。
庄澜序看着他上眼皮险些要黏住下眼皮,可仍是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的方向。
便又给他换了块浸了凉水的帕子,搁在额间。
他坐在床前看着薛寒鹜逐渐沉沉睡去,想要抽身离开。
却只听薛寒鹜揪着心地又唤了一声:“小师叔!”
庄澜序尚以为他又是醒来,忙应声道:“我在。”
可薛寒鹜仍是紧闭双眼,像是被梦魇癔住一般。
身子崩得紧紧的,脸上也滚下许多汗珠。
他将锦被攥在手中,就像是拉扯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
脸色也透过苍白,泛起一股子怪异的赤色来。
庄澜序回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可他仍是陷在噩梦当中,只喃喃自语着什么,叫庄澜序听不清楚。
庄澜序又是送了些许纯净的灵力给他,可仍是安抚不了他的躁动。
他就像是一条干涸的鱼,又被扔在了岸上。
不论如何挣扎,都回不去水塘之中。
薛寒鹜又奋力地作动了几下,陡然睁开了双眼。
他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庄澜序,死死地拽住了庄澜序的衣袖,咬牙切齿般说道:“小师叔,就算是在梦里,也别再离开我!”
庄澜序的心陡然咯噔了一下。
他不禁在想——
这声小师叔到底唤的是谁?
薛寒鹜可是透过他……看到了谁吗?
澜序觉得不是他哈哈哈哈哈哈!
他觉得怎么可能是自己呢?
小剧场:
庄澜序:说,你你是不是把我当替身了?
薛寒鹜:呜呜呜呜,阿鹜没有阿鹜不是,阿鹜啥也不知道。
庄澜序:……别装了,谁还不知道你惯会装可怜!
薛寒鹜(霸气魔尊上身):嗯?小师叔在说什么?哪里还有别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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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