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绒绒,那边的是你的妈妈吗?你妈妈好漂亮,好年轻。”
顾绒绒骄傲的挺着小胸板:“对!那个穿蓝色裙子的人是我的妈妈!她旁边的是我爸爸!”
小女孩们在一起叽叽喳喳,顾绒绒开心雀跃。
老师拍了拍手:“小朋友们都很听话,现在老师要打开门咯,去和你们的爸爸妈妈拥抱吧!”
阮岑从包里拿出纸巾擦了擦两个孩子脸上热出来的汗珠。一家人四口由老师指挥着完成了一些项目。
休息时间,家长们坐到遮阳伞下的休息区。
小胖子跑到顾绒绒和顾祈言身边,挥了挥拳头:“你看,你爸爸一直在那边坐着,也不和你妈妈说话。我妈妈说的是对的,他们两个根本就是逢场作戏!”
顾绒绒瞪着眼:“胡达,你不要乱说了。”
小胖子挑衅道:“你妈妈是因为肚子里有了你们才嫁给你爸爸的,你和你哥哥就是多余的!”
顾绒绒泪眼朦胧:“你骗人!”
阮岑注意到了小孩子之间发生的事情。
她走了两步,蹲在顾绒绒身前,捧着那张小脸:“绒绒,怎么了?”
顾绒绒忍着泪,抽噎道:“没,没什么,妈妈。”
妈妈好不容易来一趟,她不能让妈妈不高兴。
小胖子张牙舞爪:“略略略,你和你哥哥爹不疼娘不爱!”
阮岑皱眉:“这位小朋友,你说什么?”
胡达的大脑袋在脖子上摇摇晃晃,得意道:“我妈妈说的没错!她,就是,没人疼!”
阮岑揪住小胖敦儿的衣领:“嘿,你个皮猴子,我都在这儿呢你还欺负我闺女?”
小胖敦儿大喊求助道:“妈妈!妈妈!”
远处姗姗而来了一位穿皮草的胖女士:“干什么?放开我儿子。”
阮岑把顾绒绒搂在怀里:“管好你们家孩子行吗?他知道什么啊就乱说。这还是当着大人的面儿就这么说,那私底下得多得寸进尺啊?别以为他是个小孩儿就没事,孩子都是大人教出来的。”
胖女士分辨出了阮岑的脸。她知道这是顾容深的妻子,而且圈子里谁不知道他俩只是表面夫妻罢了。胖女士立即叉起腰:“我儿子说错什么了?”
“说错什么你不知道?”阮岑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当家长的知道什么啊就瞎教。”
“什么?我是说错了还是什么?谁不知道你和你先生是表面夫妻,装模作样而已,你还当真了?”胖女士的姿态宛如一只即将得胜的老母鸡。
胡老板连忙挥了挥手,示意老婆闭嘴,胖女士乘胜追击,眼看就要冒出一大段话。
阮岑怒气冲冲,站起身:“老公,你过来,有人欺负我们家闺女!”
顾容深走过来,在胡老板脸上瞥了一眼,淡声道:“你是那个胡氏的老板吧?”
胡老板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是,是,顾总。哎呦你瞧,小孩子童言无忌,顾总您别放在心上。”
胡女士看着这张脸偃旗息鼓。
顾容深低头看着胡达,高大冷峻的男人声音冷漠:“你欺负我女儿了?”
胡达被吓的哇哇大叫,躲到了胡老板身后。
顾容深弯下腰把顾绒绒抱在怀里,哄道:“和爸爸说,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顾绒绒咬着嘴唇,勾着顾容深的脖子,小声说:“他,他说我和哥哥爹不疼娘不爱。”
顾容深掏出叠的整齐的手帕擦了擦女儿脸上的泪。
“公司和胡氏合作的一切项目即刻终止。”
顾容深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顾祈言,他向阮岑道:“走吧。”
所有项目?这无异于在京市给胡氏企业下了死刑。胡老板急了:“顾总,您别生气,一切都有商量的余地吧?不能因为个孩子就…”
顾容深没有停下脚步:“先教好你的孩子吧。”
幼稚园的老师面面相觑,不敢擅自来规劝任何一方,尤其是顾容深。
顾绒绒眼眶还是红的,被放到车里的儿童座椅的时候,她低着头:“妈妈,对不起。”
阮岑心疼的很:“怎么啦?有什么对不起的?”
“让你和爸爸不高兴了。”
阮岑柔声细语:“爸爸和妈妈没有不高兴。但是绒绒和祈言绝不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你们知道吗?”
她揉了揉两个小团子的脑袋:“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爸爸妈妈。呐,今天妈妈和爸爸都有空,我们去游乐园好不好?”
坐在一旁的顾祈言别扭着视线不看阮岑:“可是爸爸工作很忙。”
“爸爸有空。”阮岑手肘又戳了戳一旁的木头桩子:“是不是啊?”
她挑了挑眉,又挤了挤眼。
顾容深:“嗯。有空。”
顾绒绒破涕为笑,乖乖巧巧的和顾祈言坐在后排。
游乐园里摩肩擦踵,阮岑的脑袋上戴着小兔子发箍,牵着顾绒绒和顾祈言的手跑到了旋转木马前:“想不想坐旋转木马?”
玩了几个项目,摩天轮下面有个拍照点。年轻的大学生看着这一家高颜值的人举了举手上的拍立得:“先生,太太,我们这里免费拍照,要不要来试一试?”
阮岑心里一动。
顾容深身材高大,肩宽窄臀,一身黑色西服,在热闹的人群里颇为引人注目。
阮岑点了点头:“好。”
一家四口,三个人笑着,一个人面无表情。
阮岑拿着照片:“看看,咱们的小团子多可爱?”
拍照的大学生叫住阮岑:“太太,您和您的先生不单独来一张么?”
阮岑转头看向顾容深。
阳光下,他的眼底深邃,薄唇紧抿,领口将皮肤遮盖的严丝合缝,高定外套没有任何褶皱。
这是一个很难接近的男人。外表和内心一样冰冷。
夫妻一场,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阮岑靠近他,两个人挨着肩膀站着,她用一种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解释:“我们也拍一张吧。以后分开了,也算是一种纪念。”
顾容深看向镜头,声音平淡:“随便。”
阮岑伸手挽着他的手臂,笑容灿烂。
拍立得的照片慢慢洗出来,照片里的两个人挨的很近,摩天轮的树荫下,阮岑红唇齿白,笑得露出了两颗俏皮的小虎牙。
身旁的男人一贯面无表情。
开车回去的路上,两个玩累的小团子在车厢后睡着了,阮岑坐在副驾驶上,掏出手机,一张一张照片划过去。
阮岑闭了闭眼。
一间卧室里,窗帘敞开,微风拂过,窗前挂着的风铃一阵轻响。米白的墙壁上,日历显示着2000年6月5日。
穿着一身白裙的黑发女人走到窗边,撕下一页日历。
六岁的小男孩儿跑上楼,端着杯热牛奶:“妈,喝牛奶。”
女人幽幽转过头,红着眼眶,面庞肿胀。她蹲下身,死死盯了小男孩一会儿:“没用的东西!”
“啪”的一声,牛奶杯子被打翻在地,小男孩儿的耳朵后面被玻璃杯划出红痕,鲜血慢慢渗出。
小男孩儿并没有哭,冷静的收拾了地上的瓷片,拿来拖把将地收拾干净。
一张脸上,丝毫不带属于孩子的天真。
阮岑的大脑里“嘶”了一片白光,逐渐回到现实。她盯着手机屏幕,陷入沉思,所以,刚刚看见的画面是顾容深小时候的事?
还有前几天的画面,会不定期的浮现出来。
阮岑忍不住侧头看了顾容深一眼。
或许是不幸的童年,早就了顾容深冷血的性格。
以至于最后,他把顾氏家族企业并吞,那些亲戚破产流离失所,他也未心慈手软半分。
阮岑摸了摸脑袋。
夜里,下了大雨。瓢泼大雨落下,漆黑的天空被闪电撕裂。
梦里,那女人捧着男孩的脸:“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女人的脚一悬,脑袋吊在了绳子上。
日历变成了2000年7月5日。
窗外雷声大作,挂着的风铃被吹到地上,雨滴落到木地板上。
小男孩靠在角落慢慢蹲下,目光空洞的看着女人悬着的脚尖。
“——啊!”
阮岑被这无异于恐怖片一样的场景吓醒了,现实和梦里重叠。
她打开灯,拧开门走向儿童房,两个孩子正在睡着。
阮岑分别给两个小孩盖了盖被子。
屋外狂风大作,整个别墅似乎没有一丝人气儿。
阮岑思前想后,走到顾容深房间前,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应。
阮岑听见玻璃杯摔碎的声音。她有些着急,推门而入:“顾容深?”
房间里漆黑一片。阮岑开了灯,顾容深正蜷缩在床上。
黑色被子掉在地上。顾容深穿着睡衣,褶皱处透出男人成熟结实的肌肉纹理。
他紧闭着眼,眉头微皱,呼吸急促,面庞浮现着不正常的潮红,汗水凝成水珠,苍白而脆弱。
阮岑蹲在一片拍了拍顾容深的脸:“顾容深?你怎么了?你醒一醒!”
顾容深干裂的唇畔一张一合,声音虚弱:“药…”
阮岑分辨出来:“药?你是要吃药吗?”
又吹来一阵风,阮岑用力关上窗户,阻挡了外面豆大的雨滴。她蹲在床头柜前翻找,找出了一个小药瓶。
阮岑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用很大的力气把顾容深扶了起来,把药送到他唇边:“给你,张嘴。”
苦涩的药被喂进嘴里,缓解了一些急躁的心思,但却远远不够。女人在半空中垂着的脚尖伴随着窗外的雷声在他的脑海里翻滚扭曲,那双通红的眼睛充满恨意:“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脑袋里像是有无数根针一起扎下来,顾容深被梦魇缠住。
皮肤透过一层薄薄的睡衣传出滚烫的热度,阮岑皱了皱眉:“你发烧了。”
她找到家庭医药箱,翻出应急药,在水里溶解,递到顾容深唇边:“吃药。”
急促喘息着的顾容深和以往完全不同,他孱弱又虚疲,滚烫的皮肤使整张脸烧的通红。
水珠划过脖颈,打湿了睡衣的领子。
喝完了冲剂,顾容深明显好了一些。阮岑扶着他的肩膀慢慢把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探手在他的额头上贴了贴。
温度似乎小了一些,看来明天去一趟医院比较有效。
“你好好休息,盖好被子,知道吗?”阮岑收回手,关上医药箱。
额头上冰凉的一片猝然消失了,他的眼前重新陷入黑暗,扭曲着的双手扼住他的脖子,无法呼吸的他用力的渴求着光源,那片冰凉对他而言就像是沙漠即将渴死之人的水分。
不够。
远远不够……啊。
像是追寻与渴求,顾容深一把拽住了阮岑的手,将她掀翻在怀里,然后手脚并用的包围。
阮岑没想到他力气这么大,目瞪口呆的拍了拍顾容深的脸:“你醒醒!”
她被完完全全的压在了他怀里。
顾容深闭着眼,一掌攥过她的两只手,炽热的唇畔贴到她颈前。
冰凉的触感。
尖叫女人扭曲的人脸逐渐远去,唯一的光源似乎就在眼前,顾容深的意识逐渐涣散。
他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急促的呼吸声逐渐平缓。
窗外雨声不减,阮岑摸不到头脑,她是来治病的,不是来陪床的。
阮岑两只手都动弹不得,她歪了歪脖子,企图从顾容深的怀里蹭出来,挣扎了半响无果。
这人的胳膊比铁都硬。
阮岑的发丝胡乱的粘在脸上,顾容深离她很近,下巴抵在柔软的颈窝里,有些粗糙的皮肤磨的她有些痒。
是最原始的婴孩姿态。
吊灯微晃,阮岑闭了闭眼。算了,看在他这么可怜的份儿上,就勉强当一宿人形抱枕吧。
也算是刷刷好感度,以后万一有啥事有求于他呢?
就他虚弱成这个样子也做不了什么事。
阮岑动弹不得,没过多久腿就麻了,她很勉强的闭上眼睛,熬了大半夜终于睡过去了。
打在透明玻璃上的雨点变小了,风也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