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迟小诺温和的声音,克里斯的记忆回到了开学前。那时的他,已经习惯了在各种考试里轻松拿下榜首。本以为这小小的入学考试也是如此,但当他看到官网的排名后,心里先涌上的感情居然是……恐慌。恐慌于那个人会对他失望。
“可笑,他明明都放弃我了,我为什么还要害怕。”克里斯向来缺乏表情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个冷笑。但细细看去,又觉得那表情有些悲伤。
“那我更应该感谢你了。”迟小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居然会帮自己讨厌的人的忙……如果当时没有你,我就迟到了。”
克里斯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那件事。
“而且,克里斯是个很厉害的人。”迟小诺很诚恳很腼腆地笑了一下,“我的动手能力就很差劲,只是记东西厉害一点……你简直就是全能……”
迟小诺有些结结巴巴地说了很多,最后,他抬起头,直视着克里斯的眼睛:“我不知道你和……托马斯先生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看到的东西不一定是真实的……”迟小诺回想到了刚刚他感受到的托马斯先生几不可察的悔意。
一墙之隔,托马斯沉默地听完了全程。他其实早就该走了,但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这小子人真的不错,也得亏他能和克里斯……咳咳,”阿雷轻咳两声,“我是说,他俩还挺适合当朋友的。”
托马斯没有说什么,而是直起身,拖着两个黑衣人的衣领就走。
“哎哎,你这人——”
托马斯停顿了一下,侧过脸,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锋利的下颌线:“这两个人大概率是冈撒派来的。如果是的话,那接下来就有的忙了。”
阿雷看着这人看似挺直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
房间内。
“啊对不起,我忘了你明天还有比赛!”迟小诺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看了眼时间,表情很懊恼,“都这个时间了……”
克里斯却破天荒地说:“我会赢。”
迟小诺听到克里斯说这样的话,便抬头看了一眼他——
克里斯还是和往常一样,过长的刘海遮着眼睛,淡薄的唇拉成一条直线。但此时,他又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第二天,迟小诺起得比克里斯还早,简直比自己要比赛还紧张。直到送克里斯到接人的飞船前,迟小诺的眼神里都带着紧张。
本来克里斯已经一只脚迈了进去,却又收了回来。他转过头,居高临下地说:“我会赢。”
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克里斯的刘海,他翡翠一样的瞳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载着克里斯的飞船飞远了,送行的老师学生们也陆续进了酒店。迟小诺看了一会儿,也准备进去。
“小诺。”一条胳膊搭在了迟小诺肩膀上。他回头一看,是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
“柏苍学长。”
柏苍大概很少做这种搭人肩膀的动作,胳膊略有些僵硬。
“咳,你在担心克里斯?”
“对,毕竟好几次,参赛选手都受了伤……”迟小诺有些担忧。
“克里斯那家伙,别看跟个病鬼似的,其实体术很强。学校的哨兵,我敢说基本一半都打不过他。”
“啊,真的看不出来,看来你们关系很要好啊。”迟小诺说完才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对,连忙更正,“对不起,我,我的意思是说——”
柏苍的表情却有些奇异。他看了迟小诺一眼,半晌才道:“嗯,他毕竟是那个托马斯的儿子——虽然,目前处于离家出走状态。”
“啊,是这样……等,柏苍学长,这种事,告诉我真的可以吗?”
“那有什么。”柏苍满不在乎,“昨天你应该见到托马斯……校长了吧。”
“嗯……嗯。”
柏苍啧了一声:“那老头子,从前就喜欢给人添麻烦。”
关于克里斯的话题没再继续。迟小诺回到房间学习了一会儿,就打开网页反复地刷新。
终于,在下午5点,官网更新了。不同于前两天的大肆声张,今天的消息十分地不显眼。
“(联盟)克里斯5:4险胜(帝国)鲍勃”
看到这一行字,迟小诺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才算松了下去。然后他就听到外面爆发出一阵欢呼——他们想必也看到了消息。
迟小诺一从房间出来,就正好撞到了卡文。他也喜气洋洋的,把所有人都叫了下来。
哨兵科比赛之后,他们开了个好头!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要给克里斯准备美食,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然而,饭已经不知道热了多少次了,送选手回来的飞船还没有到。
卡文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不等了,沉着张脸抓起衣服就要往外走,一开门却正好看到了将要降落的飞船。
他松了口气——总算没出事。
飞船打开,先下来几个卫兵,最后才是克里斯。
他扶着扶手走下来,脚步有些虚浮,脸色也不怎么好。
“人已经送到,任务完成。”卫兵冷漠地点了下头,钻进飞船,头也不回地走了。
卡文顾不上寒暄,快走几步撑住了克里斯摇摇欲坠的身体。
“不必,我只是累了。”克里斯往一旁撤了几步。
卡文倒是了解这个孤高的普通科学生,没有在意他的躲避。
好在,克里斯看着满桌的饭菜虽然一脸冷漠,却也坐了下来。
饭桌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真诚的笑。不管怎样,统一的“敌人”确实让这群来自不同国家的孩子们团结到了一起。
迟小诺感受到了什么,看着克里斯的后背欲言又止。
一向独来独往的克里斯竟然没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安静地接受着别人对他的祝贺。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表情好像都没那么冰冷了。
回到房间,迟小诺罕见地有些表情不佳。他有些冷硬地说:“克里斯,让我看看你的后背。”然后又觉得语气有些硬邦邦,不禁放软了些。
克里斯迟疑了一下,没什么反驳地撩开了衣服——苍白的皮肤上,几道青紫的痕迹格外触目惊心。
迟小诺闭眼感受了一下,察觉到其中有很强的精神力,不怀好意地持续侵蚀着克里斯的神经。
迟小诺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对同伴的担忧压了过去。
“其实,不疼,睡一觉……”
“趴在那儿。”迟小诺见克里斯不动,又催促了一遍,“还有……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动。我,我之后会解释的。”
克里斯最终还是听迟小诺的话,趴在了床上。他微闭双眼。一天的比赛,让他的身心都十分劳累。他不知道迟小诺想做什么,但他知道,他一定不会害他。
——所以,当克里斯察觉到自己背部的疼痛正在逐渐减轻时,下意识地松开了眉头。但紧接着他意识到,迟小诺是怎么做到的?比赛场上,对方朝他扔了个炸弹一样的东西。事后他才知道,里面用特制的装置放满了精神力。也就是说,他的伤口和精神力脱不了干系,普通的药没用。那迟小诺是如何……
克里斯抱着这样的疑问,一直撑着没有睡着。直到过了很久,他背上的疼痛完全消失了,才慢慢支起上身,看向迟小诺。
迟小诺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才与克里斯对视——
“其实,在不久之前……”
听完了迟小诺关于“拥有了精神力”的讲述,克里斯依旧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只是他的眼睛暴露了他并不那么冷静的事实。
迟小诺说完,场面就寂静了下来。过了几分钟,克里斯忽然开口。
“我从考上最高军校后,就离家出走了。”
“欸?”这突然的话题转变,让迟小诺有些猝不及防。
没有管迟小诺的惊讶,克里斯自顾自地继续说。
“因为他的独生子是个普通人,从小到大,他都很讨厌我和母亲。因为我没能继承他过人的精神力。”
迟小诺不禁被克里斯的叙述吸引了心神。
“这是我的秘密。我说完了。”
迟小诺明白了克里斯的未尽之语,他彻底放下了心:“但是,现在是我们两个的秘密了。”
克里斯面无表情地偏过头,耳朵却微微发红。
迟小诺今天对克里斯的了解又加深了很多。那个寡言少语,举止有些奇特的朋友,一点一点涂上了独特的颜色。
他很高兴,这证明他们的友情更加坚固了。这样想着,迟小诺微笑着进入了梦乡。
在梦境里,迟小诺见到了柏苍和加仑。不过,今天的柏苍看上去好像有些不一样。他的表情很奇怪,又像是生气,又像是不屑。
“看来,克里斯那家伙是真的蛮中意你的。”
“喵喵呜。”克里斯本来就很善良。
“善良……”柏苍笑了一下,“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他会都告诉你。那些事,我还是从家人嘴里听说的。”
迟小诺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气息。迟钝到家的雷达忽然微弱地闪了一下光。
“喵……喵喵?”冒昧问下……你难道是在吃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