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说不上什么感觉, 但是殷厉觉得自己的腹腔平白涌出了一股暴戾之气。xiashucom
偏生附近的两个男知青却还是宛如长舌妇一般在他耳边叽叽喳喳——
“在农村呆了几年呆傻了, 我想不出什么形容词, 但祝未央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女同志了。”
“是嘞没错!前几年虽然也好看, 但是因为脑病没好,眼里空洞洞的, 就像是个没有灵气的布娃娃,但自从三个月前病好了以后,人家那眼神真是一天比一天灵动,随便挑一挑眉,那都是顾盼生辉。我也是从大城市来的, 不说大街小巷厂里厂外的女同志们了,就是电影里的女主角, 都没见着有几个比她好看的。”
“关键人家不仅好看, 而且心地也善良。咱村最难缠的老太太除了老祝家的吴大娘外还有哪个?可不就是村头守寡守了二十来年的贾大娘吗?吴大娘和贾大娘还有矛盾, 结果人家贾大娘却对祝未央赞不绝口,说这小闺女不仅扶她过河,还给她免费剪头发, 送她猪油姨子让她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说祝未央简直就不像是吴大娘的种!”
“这话可不要再说了, 小心吴大娘听见削你。不过贾大娘这话说的确实没有错, 祝未央确实和老祝家其余人不一样, 温柔、善良、漂亮、乐于助人……要不是她连周知青都瞧不上眼, 对咱们也一直多有疏离,我真的愿意为她留下来和她一辈子建设农村!”
说最后一句话的人是那位外号名叫肘子的男知青。
他说话的时候心有戚戚然,却没成想刚将话说完, 屁股便是一疼,紧接着整个人向前扑去趴在了地上。
还不待他回头看是谁暗算了他,身后便响起了凶手不加遮掩的声音,“赶紧干活!秋收时分按规定必须是干完了分配的任务才能吃饭,咱三个人是一组的,你们两个要是耽误了我吃饭,我饶不了你们。”
周舟:“殷厉!”
殷厉淡淡朝他望去,“想打架?”
周舟一张脸皱巴成苦瓜:“……。”
确实想打架,但他打不过啊。一礼拜前这位挨千刀的殷同志刚刚来到村里时,便由于整个人桀骜不驯却不改,而和他们知青点中二分之一的男知青们干了一架。
干到最后,人家没输,他们却全被人家给打趴下了。
一人面向多人尚且如此,若只是单打独斗的打他一个,他岂不是不死也残?
“干就干!”
眼见着对方在起身之后便投入劳动,殷厉将目光对向了与他同组的另一位男知青。
男知青连忙道:“别动手,我也干!”
三人同时投入劳动,没一会儿干的热火朝天起来。
然而在看到面前的两人已全都兢兢业业的低头收割之时,殷厉却将目光对向了已快要看不清人形的那道背影。
温柔、善良、漂亮、乐于助人?
一礼拜前她理直气壮叮嘱他将鸡冠与鸡腿都带给她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她过河拆桥,只给他一分钟的时间让他离开,不然她便要喊人来抓他这个偷鸡贼的鬼精灵模样也铭刻在他心尖。
更有每天晚上的梦魇当中,她时时刻刻都打扮的光鲜亮丽,穿一身宫装,或冲他撒娇、或向他告状、或向他讨要奇珍异宝的狡黠形象时时倒影在他面前。
漂亮他承认。
他见得世面不算少,确实不曾见过比她容貌更出众者。
但温柔、善良、乐于助人?
殷厉觉得这名叫祝未央女同志简直就是一团迷。
不仅人前人后有两幅面孔,而且自那日分别之后,每天都能用那稀奇古怪的梦魇霸占他的夜晚。
最让他气闷的是,梦魇中的他恍若患了失心疯,当真做到了如她所说的那般‘心给她、命给她、国库钥匙也给她’。
他原本将那梦魇当故事在看,不打算搭理,毕竟他年少时曾连续做过更加匪夷所思的梦魇。
梦中的他似在战场,整个人杀红了眼,完全不管不顾身上的刀痕剑痕,只在肉眼所见的范围和他的将士们将那些穿着各门各类服装的敌人斩杀殆尽。
战至最后,他无疑是胜了的。
鲜血染红了城楼外的护城河,他跪坐在护城河前笑得癫狂,任凭大雨随意在他身上冲刷……
那一段梦魇他足足做了半个月左右才终于停止。
其间,他的父母为他找了各式各样的道士和尚更甚至是神婆萨满,都于他没有任何的作用。
所以那一场梦魇到最后是自动停止,而非人力作用的。
他原以为只肖等这场梦也如之前那般自动停止便好,然而到了今天,他才发现他错了。
不应该这么放任自流。
他的模样不太对劲。按理说那个女同志穿什么如何打扮与他有何关系?
然而看着她吸引人的笑容,裸露在外的脚踝,以及那么多男人放在她身上的目光,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们不能看!
但他凭什么这么想?他与那女同志不过寥寥数面之缘,且几次三番都是不欢而散。
难不成真要他相信他们前世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孽缘?
怎么可能!他历史学的不差,大周朝却是听都没有听过。那个女同志傻了,难不成他也跟着疯了不成?
殷厉如何作想,未央并不知晓。
如若知晓,必定要骂一句‘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但她不知道,不仅不知道,此时此刻,还正坐在扫盲班内参加着自己前后两辈子第一次的考试。
说到这场考试,原是公社上小学学堂举办的一场小学毕业能力测试。
未央得到这个消息后,回去便给她妈说她也想参加这个考试,想问问她有没有办法能求队长帮着个忙,让她测试一下自己有没有能耐拿到小学的学历。
吴采菊虽然疼闺女,但是却是个怕麻烦的性子,更何况在她看来现在读书已经没啥卵用了。君不见村子里那些风风火火在田地里干活的知青们一个个最次也是初中学历吗?结果呢?结果还不是得天天下地干农活!
本不想答应,但是未央却哭诉道:“妈,你知道我那天为啥会掉水里崴了脚吗?是因为我那天我外出寻鸟蛋的时候听到有人编排我直到现在还是个傻子!小学学历虽然没啥用,但是我如果考通过了,岂不是再也没人敢说我是傻子了?妈,你见过的世面比我看过的风景都多,你说说,谁见过傻子会读书的?”
一通哭诉加上彩虹屁,吴采菊当即恼了,“是谁?谁敢说你是傻子,你告诉妈,看妈不去撕烂她的嘴!”
“妈,你冷静点。且不说撕烂人嘴是要坐牢的,就算你能撕烂一个人的嘴,能撕烂每一个曾经在背后说过我是傻子的人的嘴吗?不能!但只要我自己证明我不是,我就是在用事实□□裸的打那些人的脸。”
吴采菊思索了会儿道:“我闺女说得对!打烂他们的脸。”
于是她妈吴采菊便从中作梗,央着她他们村的大队长同意让村里扫盲班的同志们一起参加这场考试。
这本也不是个什么大事,无需劳民,也无需伤财,只需要跟公社小学那边的同志们卖个人情说一声,让他们多印出来点卷子就行。
虽然就此可能会欠一个小的人情,但比起整天被这难缠的吴采菊逮住折磨,这么点人情其实也不算啥了。
于是未央此刻便坐在了考场之上,得到了这个来之不易摆脱文盲的机会。
她倒不是真的想要打谁的脸,而是被丫‘好好生活系统’安排的任务。
只要能完成任务拿到小学学历,系统便答应奖励给她两百积分。
跟她二嫂住在一起的日子久了,未央已不再只将目光拘泥于吃食上面。
两百积分能干什么?能买十罐雪花膏,能买五双小皮鞋,能买两条布拉吉了!
正是因为这么多好东西诱惑着她,她才放弃了能够继续在扫盲班偷懒耍滑躲避上工的机会,打算去考个什么小学□□。
至于以后是不是就得老实上工了?未央只想说那是不能够的,船到桥头自然直,总能让她想到一个合适的方法过上美滋滋不需出卖劳动力的生活的!
而且她知道无论古今,人们都崇拜有学历的人,古代有学历的话可以见官不跪,可以为农田免税,继续往上考更甚至能够摆脱农门当官。
这个时代虽然发展的有些畸形,将一些文人老师什么的归于臭/老/九要进行批/斗/打/倒,但实际上就未央所知,多的是崇拜这些人的老百姓暗地里对他们进行人文关怀予以照顾。
更何况虽然说那些有名的知识分子被打到了,但矛盾的是,无论是工厂招工还是国营饭店以及国营商场招工,即使你是被家里人托关系安排进去的,要求的学历最次都得是个小学毕业生。
最起码记账看数据报菜单什么的,你一个连字都不会写的文盲肯定是胜任不了的吧?
未央是会写字的。
从小到大被当成大家闺秀培养,她怎么能不会写字?后来能在暴君书房内日日为其的红袖添香,也与她从小到大练就的一手好字脱不开关系。
只不过大周朝的文字和这个时代的文字到底是有着一定的差别,所以她才会上了三个月的扫盲班,并在扫盲班期间认真学习,甚至厚着脸皮问扫盲班老师借了一本《新华字典》日日温习。
所以对于今日的考试,她面上不显,心中实际成竹在胸。
果不其然,满满两大张的数学语文考试卷子,未央只花了原定考试时间的一半便将其完成。
就这还是因为将那数学试卷检查了两三遍的缘故。
扫盲班的环境并不怎么好,凳子是硬木头的,坐了四五十分钟的未央屁股这时已然有些发麻。
于是做完了试卷,她想着与其在这里受罪,还不如回家熬点竹叶水给她妈送去解暑,还能从她妈那里落到好,便拍拍屁股交了试卷往家里走去。
等她准备好了一切提溜着家里的暖瓶朝地里走去,果不其然,她妈见到她后满眼的流光溢彩,“闺女考完啦?不过妈记着你出门的时候手里头没拎啥东西呀,这会儿咋带了个暖瓶。”
未央温婉的笑了笑,“我提前交卷了。这壶里头装的是你最爱喝的竹叶水,想着妈你在田地里收割辛苦了,所以给你熬点过来解渴防止中暑的。”
吴采菊立马满眼感动,“妈的大闺女呦!就知道咱家疼你才是对的,哪像你几个哥几个嫂,从来都只想着他们自个儿跟他们家倒霉孩子,忘了是谁从小到大把他们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都是群娶了媳妇忘了娘的玩意!”
吴采菊话音落,肉眼可见的,她几个哥哥都想要放下手里的镰刀锄头站出来以表决心了。
就见她二嫂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抢先一步开口道:“婆婆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不是不孝顺你,是没功夫孝顺啊。未央是因为没上工所以才有时间熬竹叶水的,我们一大早就跟你和爹来地里挣公分了,不干完活中午没公粮吃,哪里敢歇下片刻回去给您熬水喝啊?”
未央:“……。”
她二嫂真是太年轻。她妈这种吐槽儿子不孝顺已经成为了日常,隔一段日子要是不吐槽一回,未央还觉得不适应,甚至得怀疑一下她妈是不是跟她一样换了芯。
这种时候你就表表决心,让老太太高兴高兴就好了。
结果呢?非得狡辩!
要知道这个世道敢跟他们妈狡辩还不被骂的人还没出生呢。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妈便转身手指头哆嗦的指着她二嫂,“张婵娟,我之前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那都是因为咱们婆媳俩离得远,才让我产生的错觉啊!什么叫没功夫孝顺?熬个竹叶水能花多长时间?你每天别睡懒觉早起半小时我就不信你熬不出一壶竹叶水出来!结果呢,结果你每天只知道给家里呼呼睡懒觉!”
张婵娟不服,“我没睡懒觉,我明明和大妹一起起来的!”
刘美英:“……。”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大妹她每天都在睡懒觉。
“你大妹那是因为每天用脑过度累的慌,你不知道她前一阵都在为今天考试做准备吗?你呢,你整天翻个土,割个秧苗用啥脑?你凭啥和你大妹比?”
张婵娟还想再进行狡辩,吴采菊却先她开口的那一刹那席地坐下了,“我不活了,我吴采菊没脸活下去了。我可怜啊,拼尽全力给三个儿子砸锅卖铁娶了媳妇,结果老了老了被自己娶进来的媳妇顶撞,当婆婆当的哪里有我这样窝囊的人啊?我以后哪里还有脸在村子里待下去?老头子,老头子,你别拦着我啊……”
这戏可谓假的不能再假。
吴采菊眼泪没掉,自杀的行动并未实施,可村里人就是瞅见那个已经六十来岁满脸褶子的祝老头扔下锄头就朝吴采菊跑了过去。
到了吴采菊面前后,祝老头一把将吴采菊抱住,“不行,老婆子你不能死,谁敢逼死你我就先弄死他再陪你去死。祝国楠,赶紧让你媳妇道歉,要是气坏你妈,老子这辈子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让你带着你媳妇从我们老祝家滚回去。”
未央:“……。”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祝国楠这时也已然走到老两口面前,闻言,转头蹙眉看向张婵娟,“婵娟,道歉。”
张婵娟巴不得从老祝家滚出去,给这里还得下地干活,给城里她却能当家做主。
以祝国楠的功勋,就算这时候腿脚不好了,但是只要把把档案递交上去,混一个在城里看大门的工作却是绝对能行的。
等过几年政策开放点的时候,她男人辞掉工作,他们夫妻俩出去摆摊赚钱,日子过得可不比现在爽快?
“我没错。”
吴采菊哭着蹬腿:“啊,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啊!”
祝国楠深吸口气,“妈,您不能不活。”说完这话,他转头对准张婵娟,“给咱妈道歉。”
上辈子也是这样,也是无论干什么,祝国楠都始终站在他妈这一边。
她才最终受不了,想要跟他离婚。
她才最终落得那样落寞的结局。
前后两辈子积聚在一起的郁气在这时爆发了出来,“我没错,我凭什么道歉!我明明才是你娶回来和你过一辈子的老婆,你却什么都听你妈的,对你妹妹比对我还好。你既然这么恋/妈恋/妹,干啥不和你妈你妹过一辈子,干啥要娶我?”
这话可谓大逆不道。
附近的男女老少包括祝家人全都瞪大了眼。
只有祝国楠没有瞪眼,但他却冷静的说:“既然你这么说,那咱俩就离婚吧。”
“我不离婚!”
这辈子她死都不可能再跟他离婚。
祝国楠盯着她看,“那你就给咱妈道歉。”
“祝国楠!”
最终的最终,张婵娟还是抵不过倔强的祝国楠。
无他,实在是她男人的眼神太过凶悍,是她上辈子所未见过的,宛若具有上位者的威压之感。
只是道歉了之后,看着将那个满脸蔫坏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吴采菊环抱在怀中不断进行安慰的祝老头。
再看听完她道歉后,便一言不发转身离开的祝国楠。
她眼泪鼻涕一把抓,却只能不停的干活用以麻痹自我。
凭啥?她长的不比吴采菊好看吗?那老太太凭什么可以作天作地有人宠。
她男人却这么对她?
正这么想着,便察觉有丝丝目光投影在她身上。
回身看去,见是那个不比她好多少,却在上辈子坚守到最后成了豪门贵妇,整天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带银的大嫂,她怒目圆睁:“瞅啥瞅?”
刘美英并没有被她不好的态度劝退,而是自然熟的站到她旁边递给她一方帕子,“哭啥哭啊,我跟你三弟妹受的委屈不比你少,我们俩要是像你这么哭,眼泪早就流干了。”
“干你啥事?”
“不干我啥事,我只是为你抱不平。对了,你和大妹睡一间房,你这么些天瞅见她每天好好温习功课了吗?”
“没。”
“那你觉得她能考上小学文凭吗?”
上辈子她张婵娟不怎么着家。
来到村里后没待多久,就由于受不了繁重的农活坐火车跑回了城。直到在城里遇到了二婚丈夫,才又重回村子和她男人离的婚,紧接着嫁到城里和老祝家摆脱了联系。
当然不知道祝未央到后面考没考上小学文凭。
但看着祝未央那不着调的样子,应该是没有的。
“我觉得她应该不能。”
一个人觉得不能那是偏见,两个人觉得不能那就是真知灼见了。
尤其是这另一个人此刻正和祝未央住在一起。
想来也是,他们家大妹人生的前十八年就是个傻子,小学的课程虽然不难,但是对于一个傻子来说,无疑也是天书了。
想到这里,刘美英笑了,“那我就放心了。妈不是疼大妹吗?想让大妹拿小学文凭吗?等到成绩单出来的那天,嫂子保证让咱妈留得眼泪比你今天留得还多。”
远处,未央的脑中出现一道系统音,“宿主,有人在你背后瞧不起你,搞暗点子想要打击你。”
“是谁?”
“恕本系统无法告知。”
“那你说个啥?”
不过居然有人瞧不起她?不知道前世今生最后瞧不起她想要打击她的人最后全都被她反过来打击了吗?
没办法,她就是这么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