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腾,人彻底精神了。
儿子张稷过来,朱颜让香草把他抱上来,放在自己身边。
只是一听儿子唤阿娘,朱颜立即心疼得不行,一手搂着儿子,抬头瞧向钟傅姆,“他嗓子怎么了?哑成这个样子。”
“回娘娘话,殿下是昨晚上哭得太厉害,伤到了喉咙,”钟傅姆连忙回道,把昨晚上的事一并回禀了,“殿下半夜醒来,一直哭闹着要找娘娘,奴婢怎么哄都哄不住,殿下只要陛下抱,一路从乾元殿哭回来。”
“早上已经让宋太医瞧过了,开了剂枇杷膏,清肺润喉,宋太医说,只要别再哭了,过两天就能好起来。”
朱颜听了,低头望着怀里紧粘住自己的儿子,疼惜道:“既然要阿娘,为什么不回来?”
“怕打。”张稷使劲扭了下身子,似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不怕打了?”
“有阿耶,”
张稷说完,仰头特意强调道:“阿娘说了,不打了,还说了,田田最乖,阿娘是大人,要说话算话。”鼓着腮帮子,黑白分明的大眼,格外认真地望着阿娘,好似生怕阿娘反悔。
饶是见惯了儿子的人小鬼大,朱颜依旧目瞪口呆。
她这是被儿子将了一军。
“行,阿娘说话算话。”
朱颜听着儿子嘶哑的嗓音,到底心软了下来,面上却更加严肃了几分,“阿娘不打你,但是阿稷,砸人是不对的,用蹴鞠砸伤人更不对,等苏才人回来后,你跟着曲姑,去苏才人跟前好好认错道歉。”
张稷听了这话,小嘴立即噘得很高,心里很不乐意,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我不去。”说着,不自在地避开了阿娘严厉的目光,低垂下脑袋。
“为什么不去?你做了错事,砸伤了人,就该去认错道歉。”
“我没错,我不喜欢她,就要把她砸出去,阿耶都没说我错了,阿耶还和我说,我力气小,下次要砸人,不用亲自动手砸,可以使唤内侍去砸,又说善驱人者可征万业。”
朱颜被儿子这番话给气到了,望着儿子鼓着小圆脸理直气壮的模样,一瞬间,面色变得极难看,强压下心头升腾的怒火,严肃喊了儿子全名,“张稷,你既然这么听你阿耶的话,我现在就让人送你去乾元殿,你以后跟你阿耶一起住,不要回来了。”
张稷似被吓到了,急得扭身忙扑进阿娘怀里,“我不要,我要阿娘。”
朱颜刚伸手要推开儿子,又让儿子给紧紧抱住。
接着,就听儿子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阿娘,不……要,我要……阿娘。”一边哑着声音哭,一边抽泣,“我听……听阿娘的话,去道歉,道歉,不去乾元殿。”害怕紧张得脑袋都冒出了细汗。
朱颜只得先把儿子抱在怀里哄起来,声音也软了下来,“好,不去乾元殿,不哭了,田田,别再哭了,乖,你嗓子不能再哭了,知错能改,就是乖孩子。”
好一会儿哭声才渐渐停歇,却听张稷声音嘶哑抽噎道:“阿娘,我知道……你不喜欢苏才人,我想……想把她砸出去,不让她住我们宫里。”
朱颜心头一颤,此刻,恼恨自己把好恶情绪给带了出去,让身边的人都察觉到了,更没想到,这孩子竟这么敏锐,摸着儿子急出汗的头发,儿子头发像狗皇帝,发质偏硬。
朱颜边给儿子擦眼泪,边哄道:“阿娘知道了,阿娘知道田田是好孩子,好田田,乖,不哭了,知错能改,你好好去给苏才人道歉,以后不要再用蹴鞠砸人,也不要主动打人,阿娘就不送你去乾元殿。”
待到儿子不再掉眼泪了,才把儿子的脑袋从怀里转出来,低头与儿子平视,极郑重道:“田田,你是小孩子,大人的事,你无需理会。”
“阿耶是大人,那你和阿耶说。”张稷仰着脖子,因刚哭过,一双眸子,乌黑水润,眼角还有泪痕。
怎么扯到狗皇帝身上了?
又听儿子说道:“阿娘,阿耶说了,只要你和他说一声,他就会把苏才人调出去,不让她住咱们宫里。”
无耻。
朱颜心里暗骂了一句,她果然低估了狗皇帝的无耻程度,连孩子都用上了。
还有,狗皇帝就这么教孩子?
她想,或许她该和狗皇帝好好说一下孩子的教导问题,让狗皇帝这么教下去,估计儿子以后得无法无天,毕竟狗皇帝隔三差五就会派人把儿子接去跟前。
“阿娘,你为什么不去和阿耶说。”
张稷小人儿的眉毛,皱成了一团,说完,摇了摇脑袋,突然想起什么,又仰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全是困惑,“阿娘,田田好像从来没见你和阿耶说过话,你为什么不跟阿耶说话?”
“……”
朱颜让儿子问得词穷,勉强解释,“阿娘和你阿耶说话的时候,还没有你,你自是没见过。”
见儿子还要问,朱颜只好又道:“田田,你是小孩,不要操心大人的事。”
“好吧。”
张稷十分不甘心,然后跟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哎,孤要是明天能长大就好了。”
朱颜觉得哭笑不得,捏了捏儿子肥嘟嘟的圆脸蛋,“阿娘也盼着你早点长大。”
她对天发誓。
这句话,绝对是真心的,比真金还真。
朱颜这次的小日子,足足来了十天,直到完全过去,才敢下地。
苏婉清是在出事后的第二天,回了芙华宫,她来拜见朱颜,朱颜不方便,没有见她,却让曲姑和钟傅姆带着儿子张稷去给苏婉清道了歉。
不管怎么说,砸伤人是儿子不对。
香茹几个身上的伤没好全,朱颜没再派其他人过去服侍,而是让曲姑去请尚宫局,重新分配宫女内侍去服侍苏婉清。
曲姑看过苏婉清,回来和她说:苏才人额头上的伤,长长的一条,伤口很深,看起来挺狰狞的,连看过的太医都说,就算好了,也会留下一条很明显的疤痕。”
曲姑还和她说:苏才人不足为虑。
不足为虑?
朱颜实在不太喜欢曲姑这番结论,毕竟,没了苏婉清,还有旁人,后宫从不缺美人。
她只头痛,她和苏婉清梁子结大了。
在宫中,毁人容貌,不亚于生死大仇,还是化不了的那一种。
朱颜打从心底,不愿与人为敌,更不愿与苏婉清为敌,何况,对方还拿着女主剧本。
在她生病期间宫里倒多了几出新曲目。
有宫女在狗皇帝面前晕倒,直接被狗皇帝送去暴室狱,说是:既然身体这么差,侍候不了人,也别再浪费粮食了。
又有位陈贵人在狗皇帝面前装病,被贬为庶人,幽居北宫。
倒有位身体病弱的刘采女,被狗皇帝宠幸,短短几日内,册封为才人。
香草把这些当成乐子小声说给朱颜听,十分不解道:“装病装到陛下跟前去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胆子。”反正她是没这个胆子,想到两年前,芙华宫一夕之间,那些没了的宫人内侍,她差点就成了其中一员,自那以后,她遇到陛下就害怕得不行。
又记起,曾经得宠的蔡婕妤,皇上本打算晋封她为九嫔之一的修容,她偏要学自家主子,拒绝了。
被皇上当场贬为采女,说:既然不想晋封,嫌位份高了,那婕妤也别做了,以后就在采女位置上好好待着。
以后……
当然也没有以后了。
蔡婕妤彻底失了宠,从此,后宫再也没人敢这么做了。
“这些都是新人吧。”朱颜笃定道,只要在宫里待得时间长一点,都不会干这种蠢事。
“让主子猜着了,宫女是去年新入宫的,陈贵人是这届新秀女,独独那位刘才人,是和主子一届入宫的,听说,册封礼过后将迁去玉华宫,大家都在传,她以后的位份,不会止步于才人。”
玉华宫,西六宫之首。
历来为四妃之列,淑妃所居的宫室。
前一任淑妃,是大皇子的生母,邓太后的亲侄女,自去年年底,太子薨,大皇子紧接着,没几日也过世了,翻年正月里,邓淑妃触怒皇上,被废除妃位,贬为庶人,幽居北宫,连邓太后也受到牵连,随后,自请去相国寺替先帝念经。
玉华宫,就此空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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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东施效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