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早候着你了,”
凤仪宫内,甫一见面,刘皇后没等朱颜行完礼,笑着伸手拉起她,又让她在自己下首坐下,“把苏才人安排到你宫里,是本宫的建议,但陛下也点了头。”
朱颜屁股还没坐稳,一颗慌乱的心落到了实处,果然跟狗皇帝有关,但她也料错了另一半,竟会是皇后的建议,这不像是刘皇后会干的事。
“为什么?”
朱颜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四年时间,足够她认识眼前这位端庄大气的刘皇后,不多事,更不会找事,一向致力于六宫和睦,不起纷争,可把苏才人安排到她宫里,明显是挑事行为。
苏才人是这届秀女头筹,朱颜是上届秀女头筹,碰上稍微有点心性之人,都会激起争斗之心。
况且,才人美人,位份品级,只差一级。
凭着苏才人的美貌,来日更进一步不难,届时,芙华宫里,谁主谁副,还说不准。
“本宫是希望,你别再和陛下赌气了。”
“娘娘,妾从来没有和陛下赌气。”朱颜敛起了笑容,说这话时,一如既往地斩钉截铁。
刘皇后一听这话,便有点头痛地揉了揉额头,抬手,挥退了身边的宫人,连掌事的刘姑姑都没有留下,人都走了,才缓缓开口,“阿颜,这次选秀你二妹也参加了,只是初选时,陛下看到她的名字,直接划掉了,连人都不曾见。”
朱颜脸色瞬间大变,神情满是难以置信,却又很快释然,二妹朱绮和阿父一样,皆贪慕荣华,早在两年前,她身怀六甲之时,狗皇帝特下恩旨,召她母亲入宫陪伴,一同进宫的,除了母亲,还有朱绮,朱绮那时就想留在宫里……
朱颜闭了闭眼,捏着绢帕的手,紧了又紧,费了好大的劲才抑制住翻涌的情绪,把所有旧事掩埋下去,轻轻哦了一声,“娘娘,这事我并不清楚,娘娘也知道,我身处内宫,与外界并无联系。”
她和能进宫的外命妇也没有来往。
并且,这两年间,她连宫宴都很少参加。
刘皇后瞧着朱颜的反应,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两年前,朱颜和皇上闹翻,或许跟朱二娘有关系。
她透露这个消息,只是希望朱颜能放下,所以,点到为止,她没有再多说什么。
两年前,谁也不知道芙华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朱颜突然提前发动,又是难产,皇上便立即把朱母及朱二娘一同遣送出宫。
同时,芙华宫里伺候的宫人内侍全被清洗了,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再之后,朱颜九死一生,生下四皇子张稷,也就是从那时起,朱颜开始和陛下闹脾气,也可以说是朱颜单方面的闹脾气,甚至亲手砸了侍寝的玉牌,拒绝圣宠,震惊禁宫。
到如今,朱颜都不曾再开口和陛下说一句话。
从皇上当初雷厉风行、不留余地的处置结果来看,显然是不想外人知晓,她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接着劝和,“阿颜,既然你没有赌气,我就让蔡女史把你侍寝的玉牌放上去……”
“我不要。”朱颜回过神来,下意识拒绝。
“阿颜,陛下需要一个台阶。”
刘皇后目光紧盯着朱颜,压低了声音,“我明白你的心思,大虞祖制,皇子年满十五封王,必须就藩国,山陵崩后,皇子生母可前往封国,你有阿稷,但是阿颜,你得能活到那个时候,活着出宫。”
阿稷是朱颜生的四皇子张稷。
“我虽是六宫之主,但一旦陛下插手后宫,我也护不住你的,陛下的性子,你比我更清楚,乾纲独断,率性而为。”
朱颜当然清楚狗皇帝的性子,说好听点是乾纲独断,率性而为,说难听点,就是独断专横、肆意妄为,“姐姐,你放心,我不会再惹怒陛下了,我只想带着阿稷,好好照顾他长大。”
刘皇后并未接朱颜的话,自顾道:“当然,我也有私心,相比于新进来的,不知品性,我宁愿你做宠妃,所以阿颜,只要你愿意,趁着这次新人进宫,我会向陛下提议,封你四妃之位。”
“我担不起。”
“你担得起,自去年年底太子与大皇子相继薨逝,除了卫贤妃所出的三皇子,就剩下你身边的四皇子,你有阿稷傍身,担得起这个位份,依照陛下对你的情分,只要你愿意,贵妃之位……”
“我不愿意。”
朱颜一听到贵妃二字,整个人都不好了,顾不得上下尊卑,焦急粗暴地打断了刘皇后的话,此时此刻,贵妃二字,当真是她心头横刺,碰不得,沾不得,明明已偏离了剧情,难道还要回到原剧情上?
不可能。
绝无可能。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
朱颜深吸了口凉气,“娘娘,宫中美人无数,陛下尚且年轻,来日会有更多美人讨得陛下欢心,也会有更多皇子诞生,四妃之位,还是留待后来人,妾身能入侍宫中,能得娘娘青眼与庇护,膝下又有阿稷,已经足够了。”
“你……”
刘皇后望着朱颜,一时间哑口无言,又哭笑不得,伸手指了指,哪怕素日知道朱颜的志向,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宫中谁不争圣宠,偏偏出了朱颜这个例外,或许准确来说,朱颜也不是例外。
她仍记得,三年前,朱颜一进宫,便专宠后宫,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使六宫粉黛无颜色。
“姐姐,我不喜欢苏才人,为避免来日龃龉与纷争,使宫内不宁,给姐姐添麻烦,恳请姐姐把她调出芙华宫。”朱颜没忘记她此行目的。
“我做不了主,但你可以亲自去求陛下。”刘皇后没敢答应。
朱颜听了很失望,却又清楚皇后的性子,没再过多纠缠,告辞时,临出凤仪宫,刘皇后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语重深长道:“阿颜,你再好好考虑下本宫的建议,给陛下一个台阶,跟陛下和好,本宫是希望,以后在这宫里,咱们能长长久久作伴。”
——
凤仪宫掌事刘姑姑目送朱颜远去的背影,眉间尽是急色,回转身,没忍住开口提醒,“最后那句话,娘娘不该说的。”
“我说了什么,”
刘皇后意态含笑道:“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在劝和呀。”
刘姑姑满眼复杂,“朱美人一向聪明通透。”
“就是因为她是聪明人,本宫才说的,她要是个蠢人,本宫就不会说了。”刘皇后摸了摸耳畔垂下来的凤钗步摇,步态端庄地往宫里走去。
此刻,刘皇后口中的聪明人,朱颜确实起了疑心。
皇后佛系,却惠质兰心,从不做无用功,更不可能平白无故和她说最后那番话。
明显有深意。
绝不是表面浅白的意思,她一时想不到。
至于朱二娘。
她不愿再去想两年前的旧事,横竖她身处禁宫,朱二娘到不了她面前,眼下,对她来说,最要紧的,是把苏才人调出芙华宫,皇后这条路断了,她得另外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