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青衣小厮领着厨房的家仆将晚膳布上,牧之归拿起筷子正准备品尝,却发现桌上只剩下四块皮薄馅厚的糕点。
兄弟两人沉默地品尝桌上饭菜。
牧之归心里一直在想春荷苑份例的事,哪怕在牧家最落魄时,他也没有为银钱发过愁。
他所在的大苑每月份例多得花不完,他本以为,春荷苑那边也是如此。
随着晚膳吃罢,书房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牧之归主动提出告辞。
牧亭意颔首。
紫檀木桌上几碟菜式还剩下大半,就连那盘糕点,也还剩下三块。
牧亭意深邃的眸中浮现些许温度,他独自一人无声哂笑地拿起筷子,将这三块糕点吃掉。
明明再吃一口米饭都觉得撑,但品尝糕点时,牧亭意又觉得再吃几块都没问题。
牧亭意已经许久没有吃过这么饱的晚膳,他端着一杯茶水坐在书桌后方休息,精神难得舒缓放松。
趁着青衣小厮进来收拾桌上残羹,牧亭意想到春荷苑,他声线沉稳地开口:“赏春荷苑……”
话至一半,牧亭意想起牧之归。
以他性情,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牧亭意懒得在这个时候去刷存在感,他随意道:“罢了。”
青衣小厮默不作声地继续收拾。
次日清晨。
杜黛刚睡醒,伺候她着衣的柳莺便告知一件大事。
二公子让下人送了一千两银钱过来。
“?”
杜黛愣了下:“真金白银送过来的?”
“对,就天色刚亮那会,他们提着一个大箱子过来了,说是二公子赠给春荷苑的。”柳莺高兴说。
“他没事送这么多银钱过来做什么?”杜黛神色疑惑。
柳莺低眉顺眼,没有搭话。
有些事情,哪怕是由主子提起,也不能轻易探讨,这是张嬷嬷与春霜她们教的。
杜黛洗漱之后,直奔春荷苑外院。
张嬷嬷正支使着婢女干活,她双眼眯成一条缝,脸上挂着和煦的笑。
见到杜黛,张嬷嬷主动行礼,态度热切:“夫人来了。”
“二公子送来的银钱在哪?”杜黛开门见山地问。
“老奴这就带夫人去瞧瞧。”
张嬷嬷爽快带着杜黛来到她的住所,她拿出藏在袖子里的钥匙,将一个铁铜箱子打开,里面呈现的尽是一锭锭白银,整齐摆放在箱子里。
杜黛还是头次离这么近观察到白银,她好奇靠近铁铜箱,拿出一锭白银把玩,其重量比她预料的还要重一些。
“二公子的仆役过来,可还有说其它的?”杜黛觉得这事透着奇怪,她不敢贸然动用这一千两白银。
“他们说二公子吩咐了,这笔银钱尽管用在春荷苑。”张嬷嬷笑着说。
这个交代也太含糊了。
杜黛下意识轻皱柳眉,她瞥了眼老神自在的张嬷嬷,试探地请教道:“嬷嬷觉得这笔银钱用在什么地方好?”
“二公子都说了用在春荷苑,老旧家什、破落的库房、新布匹、新首饰,该置办的置办,该换的换。”
张嬷嬷打量杜黛几眼,指点道:“有银钱,何愁办不来事。”
有钱能使鬼推磨。
杜黛自然清楚这个道理,但她顾虑的是牧之归突然送钱的动机是什么。
“我只是有些意外,二公子平白无故怎么会送这么大笔银钱过来。”杜黛看着张嬷嬷说。
“夫人还不清楚?”张嬷嬷有点意外,不过她倒是旁观者清地说:“二公子为人和气又大方,许是这些日子看夫人日子过得紧巴,这才送些银钱过来。”
“……”
杜黛忽然想起杜黛遥还在的时候,牧之归也经常问她缺不缺什么,结果杜黛遥不想麻烦牧之归,次次都说不缺。
不过那时候的杜黛遥,可没杜黛如今这么大的开销,就连食物都是从简。
“我打算把内院的厨房修缮一下,再添几样大厨具,嬷嬷帮我留笔银钱。”
既然银钱明确是送的,杜黛大致搞清楚缘由,也没有细思,她心神都集中在厨房改造上。
工欲其事,必先利其器。
杜黛打算在厨艺与美食上深度钻研。
厨房修缮所花银钱肯定不便宜,张嬷嬷这次罕见没有出言劝阻,而是点头表示了解,“老奴会先联系府上木匠与器匠送些图样过来,夫人想要什么厨具,到时候可以挑挑。”
“嗯。”杜黛点头应下,她又回到内院厨房烹制早膳糕点。
随着早膳糕点做好,杜黛交代春霜把食盒送去东林苑。她因盘点的缘故,需要留在春荷苑。
春霜一个人没有杜黛那个胆子,她抵达东林苑后,紧张地向守门的家仆禀报,自己奉夫人之命,来给家主送早点。
这两个家仆不敢怠慢,其中一人匆忙去找青衣小厮汇报。
守在书房外的青衣小厮得知夫人又送食物过来,他精神一振。
青衣小厮伸手朝游廊不远处的另一个青衣仆从招手,示意对方在这里守候,自己则跟着家仆前往东林苑的大门。
春霜在东林苑外的石亭里等待,随着青衣小厮过来,他面色和气,主动道:“小仆名东一,不知姐姐名讳?”
东一模样看起来不大,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但因在家主身边伺候,他的气质与寻常家仆完全不同。
“奴婢春霜。”
春霜视线微低礼貌道,虽然牧府里除去三位主人外,其余的都是下属家仆。
但这些下属家仆之间,也有地位之分。在东林苑伺候的家仆,就是比其他家仆高人一等,这是共识。
“这是夫人给家主的早点?我就先带进去了。”
东一提起石桌上的食盒,和气道:“东林苑的食盒要出一批,要是春霜姐不嫌弃,可以等一会,我让人带出来给你带回去。”
每个大苑的食盒有专人管理,任何家仆想要领取,少不了缴纳些铜板。
但大苑与大苑之间的赠予,却不在这个规则范围内。
东一此举明显是好意,春霜点头谢过,“奴婢暂时没太重要的事,麻烦小哥了。”
东一颔首,他提着食盒步伐轻盈地回到东林苑。
随着书房门被轻手轻脚推开,牧亭意正专注处理书信事务。
东一将手里食盒放在紫檀木桌上,轻声禀报道:“家主,夫人送了早点过来。”
牧亭意头也不抬地说:“退下。”
东一应了声是,他退出书房,站在廊道将房门顺手带上。
“你把苑里收下的空食盒,带出去,给春荷苑的那个婢女。”东一轻声对廊道另一位青衣同伴交代。
青衣仆从点头应下。
书房里。
牧亭意处理完一封书信,他视线随意一抬,留意到木桌上的食盒,想了下,才想起方才东一的汇报内容。
他如今并不饿。
抱着把食盒留到饿了之后再吃的想法,牧亭意又投入到处理书信事务的忙碌中。
他翻看一封书信,了解其中情况与问题,很快便写下处理方案。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牧亭意专注高效地处理书信,他趁左手研墨期间,右手搁置毫笔,正准备拿一封书信先过目,结果右手摸了个空。
牧亭意怔了下,视线落在右手边的书桌上。往常这里总是堆着许多的待处理书信,今日一空,反倒让他有些陌生。
负责递送书信的仆从,不论堆积情况,一直都是按时送来。
牧亭意慢条斯理研着墨块,精神有些恍惚,他已经记不清上回自己像这样无所事事,是什么时候。
或许是十年前,或许更久。
看着墨盘里的墨汁聚成一滩,牧亭意扶着书桌起身,一瘸一拐走向紫檀木桌。
他揭开食盒,糕点形状与数量总是大同小异,但味道却鲜少有重合的。
牧亭意把糕点碟端出来,他看着第二层摆放的餐具,面露思索。
……
春霜去了一趟东林苑,顺便用木板车拉回一大堆食盒,数量在二十个以上。
张嬷嬷一听是从东林苑拉回来的,她眉眼皱纹加深,让春霜把事情经过再给她说一遍。
随着春霜复述一遍后,她好奇道:“嬷嬷,家主是不是很满意夫人做的糕点?”
“自然。”张嬷嬷点头,传授自己的经验:“主子心情,看随仆就能知道,他既对春荷苑和气,必然是因为家主满意。”
“依我看,那位随仆,是乐于见成夫人送糕点过去。”
张嬷嬷高深莫测地说:“这食盒领取也不费几个银钱,规矩的事,可大可小,他也犯不着冒这个险。”
春霜一脸恍然,恭敬请教道:“嬷嬷,奴婢需要做什么吗?”
“糕点的事,夫人心里肯定有底。你不需做什么,伺候好夫人,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份。”
张嬷嬷提点几句后,交代道:“你且去内院请夫人过来,有几样图样需由夫人过目。”
春霜点点头匆忙去了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