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听到他这样问,先是流露出十分为难的神色,扭捏了半晌,才说道:“这傅姑娘,一向都与二老爷交好,我前日里还听她母亲说,二老爷不久要向她们提亲的,怎么忽然说与我儿之间有瓜葛,我也实在是不明白。kanshushen东儿,今日霍大人在这里,你老实说,你和傅姑娘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严润东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和傅姑娘虽是旧识,然而并不熟悉,平素里她都跟在庄家二弟身边,我与她根本没什么来往,更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她,让她如此记恨于我。”
霍行知皱着眉头,边想边说道:“这就奇怪了,那么严兄想想自己近期是不是做了什么,可能引起误会之事,无意间得罪了傅姑娘?”
严润东也凝神思索,半晌才无奈地摇头道:“实在是不知道。”
王氏在一旁坐立难安,拿起茶盏来喝了一口,又放下,又拿起来喝了一口,又放下,手握拳捶了一下自己的腿,方说道:“难道……难道是……”
众人皆转头去看她,霍行知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难道是前几日,我在老太太那边说漏了嘴,说傅姑娘她……前几年金陵城里闹匪灾,马贼闯进城里,很是乱了一阵子,傅姑娘跟家人走散了好些天,最后才找回来的,据说是被马贼掳去了。”
王氏很是为难地抬起头,望着严润东:“难道傅姑娘以为,是你将此事告诉了别人?”
严润东讶然地看着王氏,用手扶额道:“我压根就不知道有此事,如何还能告诉他人。”
他歉然地转过头,对霍行知说:“看来是傅姑娘误会了我。”
王氏埋怨道:“这傅姑娘,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自己做了埯臢事儿,还想瞒天过海嫁入伯府,也不看看自己的出身,以为出个陪嫁丫鬟,就能配得上庄二爷了,原本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如今不成事,倒又怪起别人来了?”
马贼?江楼月听得一惊。没想到那个看似无忧无虑的少女,竟然有过这样的经历。
江楼月想到刚刚在饭桌上,傅芜和庄广宁之间奇怪的气氛,还有早上在庄广宁院子里,他提起傅芜时不自然的态度,难道是庄广宁也是因为听说了这件事,因此跟傅芜闹翻了?
江楼月心里不禁为两人感到遗憾。
当然了,古人重视贞操,傅芜被马贼掳去后,不知有没有被……无论有没有,名声总是不好听。
傅芜将此事隐瞒,也确实有错在先。庄广宁这样做,站在他的角度原也无可厚非。
然而,与家人失散、被马贼掳去,这件事里傅芜也是个受害者,又何错之有呢。
江楼月心里一声叹息。
没想到庄广宁竟然如此迂腐。
虽然可以理解他的选择,但是江楼月心里还是很为傅芜不平。
此刻听王氏说话如此不中听,江楼月忍不住开口反驳:“既是匪灾,错便在贼人,还有治贼不力的官府,傅姑娘也是受害人,夫人何必将她说得如此不堪?”
王氏也气道:“怎么是我将她说得不堪?她若是没有做错,那她怎么不去去告诉伯爷和夫人啊!暂且不论这话压根不是东儿传出去的,便就是他传的,那也没有错!她倒好,还敢反过来指责东儿的不是了!”
江楼月听她这样说,心中不快,冷笑一声,说道:“夫人您一听傅周氏说二老爷要提亲,便巴巴地跑去找老太太说这件事,这样说来,淇乐伯一家倒是要好好感激夫人才是!”
王氏还想反驳,严润东拉拉王氏衣角,唤道:“母亲!”王氏还欲反驳,但转念一想,这江楼是霍大人请来的顾问,不好和他多争辩,免得倒得罪了霍大人。于是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不再言语。
严润东莞尔一笑,打圆场道:“江贤弟言之有理,此事确实错不在傅姑娘,改日我该代母亲,登门向她道歉才是。”
江楼月知道他只是为王氏找个台阶下罢了,毕竟,这种事情,要怎么登门道歉?那不是等于在傅姑娘心尖上戳刀子么。
只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严润东这样说了,她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江楼月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举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茶水方一入口,就觉得实在难以下咽,差点喷出来,她连忙将茶盏放下。
霍行知见状清咳一声,严润东宽容地看着江楼月的举止,抱歉道:“我这里没什么好茶,委屈两位大人了。”
江楼月这才感到自己方才此举有些不妥。
想来,王氏含辛茹苦地拉扯大严润东,如今仍寄人篱下,只指望他金秋能一举中第,从此他们母子方能摆脱眼下拮据的生活。
但是同样是从金陵来的周氏和傅芜,明明有过那样不堪的遭遇,却能够凭借庄广宁的喜爱,轻而易举地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大概是这样,王氏才会心生妒意,将傅芜的过去透露给淇乐伯吧。
可恶之人亦有其可怜之处,况且,此事说起来,也不是严润东的错。
霍行知站了起来,江楼月以为他问完了话要走,霍行知却向里间探头探脑地看去。
“不知可方便我进屋看看?”霍行知说着,未等王氏回答,已经迈步向内走去。
严润东先是一怔,随即便从容地引着霍行知向内走去。
“此处是我母亲的卧房。”
“此处是我的卧房。”他们探头向严润东的卧房看去。房间里没什么家具,床边放着桌案和椅子,桌案上、地上,甚至床上都堆满了书。
这下江楼月知道为何严润东母子过得如此捉襟见肘了,毕竟,这时候的书是很贵的,要收集到如此多的书,所费不赀。
房内唯一的装饰是桌案上放着的一个小小的白瓷瓶,里面插着一支青色竹枝,寓为无人赏高节,徒自抱贞心。
霍行知往里扫了一眼,又问道:“不知院里可有伙房?”
王氏不解其意,摇头道:“没有。”
严润东接话道:“伙房是没有,不过院子里有个小煤炉,平日若是要烧水、煎药,都在院子里。”
霍行知点了点头:“那晚子辰便是在院子里煎药?”
“正是。”
霍行知问好了话,和江楼月一道向王氏和严润东告辞。
两人将他们送到院门口,霍行知四下张望,又命迟墨拿来舆图,指着一旁临近的院子问道:“这一处是谁居住?”
迟墨回答:“这里住的是傅芜姑娘和周夫人。”
霍行知说道:“哦?这两处院子离得倒很近。”
迟墨点点头:“府里的宾客一向是安排在这一片居住的,二位大人这几日的住处也在附近。”
迟墨把他们领到傅芜的院子外,霍行知让他先进去通报。
见迟墨走了,江楼月憋了一天想跟霍行知聊案情,见现在没人跟着,忙看向霍行知,问道:“霍大人,霍大人,你对案子现在有什么看法呀?”
霍行知瞟了她一眼:“人都还没问完呢,哪有什么看法,你有什么想法?”
江楼月想了想:“我觉得是不是严润东、庄广宁和庄举贤都挺可疑的啊。”
霍行知扬起眉毛:“哦?为什么?”
“庄广陌是戌时回书房的,他们亥时散席时发现尸体,那庄广陌肯定是这段时间遇害的。这段时间里,其他人都在酒宴上,他们三个都离开了,那肯定是他们中的一个啊。”
“不止吧,席上朱氏陪着齐氏如厕、傅芜回去更衣,都有一段时间的空白。”
“可是犯人肯定是个男的啊!”江楼月急道。
“你怎么能断定犯人是男性?”
…………我怎么知道,总不能告诉你是我看到的……………
江楼月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霍行知笑了笑,又说:“况且,甚至不一定是家里人犯的案。那段时间仆人都集中在西厢,这时若是有小贼溜进来偷东西,被庄广陌撞见了之后又杀人灭口,也未可知。”
“这……有这个可能性吗?”听到他这样说,江楼月不免有些慌乱,只好假装惊讶地问。
霍行知点点头,看着江楼月严肃道:“唔,很有可能。”
江楼月担心自己在横梁上落下了什么证据,又是心虚,又是气恼,竟然噎得半晌没说话。
霍行知撇了她一眼,又继续:“而且,若是府里的人作的案,动机呢,你可有想过?”
这下江楼月倒被他问住了。
早上庄广宁说,那一日他和庄广陌发生了争执,虽不知具体原因是什么,但严重到足以让他对亲哥哥痛下杀手吗?
而严润东来京城赴考,多亏了庄广陌资助,兴许未来还要借庄广陌的人脉在京城立足,他更没有理由要杀庄广陌。
事实上,正如朱氏所说,这个家里面的每个人,都仰仗着庄广陌,没有杀他的理由才是。
如此说来,最有嫌疑的,竟是自己这个前来窃画的梁上君子。
江楼月想到此处,心里分外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