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纳丝的前额像被火焰烫了一下。
接着,她的意识便被拖入黑暗。
在黑暗之中,亚拉德尔记忆的碎片一层层浮现出来。
芙芮塔的气候湿润适宜,一年四季都盛开着繁花。华美纤细的拱廊将花园和一处空地隔开。而空地上有一位正在练习剑术的小少年。
他有一头烟灰色的长发,白皙的脸颊上带着点婴儿肥,碧色的眸子专注而认真。
纹饰华丽的精灵细剑被他拿在手中,挥、砍、劈、斩,每一个动作都做的极为标准。
伊纳丝从拱廊里走出,出现在小少年的面前。
但他却像完全看不到她一样,一剑朝她劈了过去。
眼前的景象层层碎裂,又于黑暗之中重组。
“亚拉德尔,成人礼也过去了,你想娶哪家的姑娘?”一位灰发碧眼的中年贵妇摇着手中的羽毛扇,语重心长的说,“依姆利瑟尔家族的碧翠丝,还是洛瑟斯家族的莎莉?”
少年紧握着腰间的佩剑,长发低垂,眸色阴冷。
“我要成为王女殿下的守护骑士。”
贵妇人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成为王室的骑士之后,将被禁止娶妻生子,家族的爵位谁来继承?”
“我愿意为她保持一生的纯洁,”少年的神情虔诚而狂热,“哪怕她嫁给其他人。”
随着青涩微哑的嗓音落下,伊纳丝眼前的景象如水消退。
又有一幕幕图景划过黑暗。
少年挥剑割断了自己的长发;骑士半跪在地,向王女宣誓效忠;青年横剑挡住向她刺来的匕首,一剑贯穿刺客的胸膛……
当记忆中的图景和现实中的景象重叠时,伊纳丝骤然睁开眼睛。
少女的眸光深幽而空茫,似乎还未意识到她已经从记忆之海踏入现实。
此时,将手腕按在她额前的骑士,步伐摇晃地后退了几步。
他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双眸很快失去了光彩。
伊纳丝是听到骑士倒在地上的闷响才清醒过来的。
她的精神力像吸水的海绵一样,吞噬着那些灵魂碎片的力量。
这让伊纳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亚拉德尔倒在地上,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骑士身上升起了一团赤色的火焰。
火焰舔.舐着他的四肢,火势愈烈,在大殿的上空形成了不死鸟的虚影。
不死鸟长鸣一声,用修长的喙啄向亚拉德尔的眉心。
过了很久很久。
伊纳丝躺在床上,身躯绵软无力。
但她的精神力却变得极度活跃而强大。
虚幻的精神力探出,竟然凭空将倒在地上的亚拉德尔扶了起来。
比在梦境中敲碎窗户还要不可思议。
骑士此时也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发丝微乱,脸色有些虚弱,但湛碧的眸光却含着鼓励和欣慰的意味。
亚拉德尔努力扯了扯唇角。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呜咽。
伊纳丝操纵木偶倒了杯水,给亚拉德尔端了过去。
亚拉德尔垂眸打量了木偶一眼,接过了它手中的水。
骑士将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过了许久,他才说:“陛下,您感觉怎么样?”
伊纳丝注视亚拉德尔的眼神几度变幻。
她心情复杂的开口:“我在努力适应。”
精神力足够充沛,意愿又过于强烈,竟然可以直接干涉现实的物质。
和梦境中的原理相仿。
却又……更难。可她刚才却做到了。
“你刚才……是用精神力将我扶了起来?”亚拉德尔嗓音嘶哑。
伊纳丝抿唇,轻声说:“当时我担忧你的状况,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
亚拉德尔露出欣慰的神情,“比我设想中的情况更好。”
伊纳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取出魔导书翻开,发现已经能翻到第十六页。
“剧毒之箭”、“迷雾之影”、“大治愈术”、“支离诅咒”、“异界传送”……她翻过一页又一页,在用古精灵语书写着“异界传送”的第十六页停下了手指。
亚拉德尔注意到少女的动作,沉声解释:“这是失传已久的古代法术,相当于……自我放逐,目的地随机。但不得不说,一旦使用这个法术,摆脱任何追兵都不在话下。”
伊纳丝微微颔首,“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必要使用。万一传送到深渊或者地狱该怎么办?”
亚拉德尔露出微笑,“嗯。陛下您先活动一下身体,我们入夜就出发。”
*
亚拉德尔离开后,伊纳丝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缓缓起身,发现四肢不再像之前那样使不上力气了。
但不能让女仆发现这一点。
于是她做了一些屈臂运动、踢腿运动……活动了一下身体后,就又躺回了床上,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躺在床上的时候,伊纳丝凭借精神力的联系,感知到木偶多了好几个新技能。
【阴影】:化为一道流动的阴影,潜入暗夜之中。
【诅咒】:根据主人的意志,对目标施加减益状态的诅咒。消耗相应的精神力。诅咒的效果越强,消耗的精神力就越多。
【瞳术】:催眠一个精神力低于主人的人形生物。
【活化】:吸收敌人的生命力,使自身具备“活着”的特性,变得更为强大。
【替身】:以自身的毁灭为代价,代替主人的死亡。
伊纳丝操纵木偶化作一道幽深的阴影,藏入她裙摆的褶皱之中。
*
夜晚,伊纳丝假装睡下。等女仆离开之后,亚拉德尔从大殿的暗处出现。
亚拉德尔先前向伊纳丝解释了“迷雾之影”的作用。因此,伊纳丝将魔导书翻到第三页,施展了法术。
书页化为虚幻的灰烬洒落。二人的身影也变成了几近虚幻的迷雾,无声无息地从门缝中飘走。
清冷的月光洒在荆棘森林般的兰提城内。
一道投下淡淡影子的雾气,从王宫漆黑的廊柱间飘过。
这片雾气无声无息地溜出了王宫,从街道上眼眸猩红的居民间飘过,又经过手持长.枪、身披黑甲的王城守卫,飘到了城墙上。
*
卡斯尔打了个喷嚏。
作为一名王城守卫,应当履行兰提的守护之盾的职责,当一道暗夜中沉默的影子。
打喷嚏这种事在自控力极强的卡斯尔身上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卡斯尔并非贵族出身。现在的小队长的职位,是他自己用鲜血与忠诚挣来的功勋。
因此在他这种极度遵守规则、对自身要求极高的人眼里,骤然打喷嚏无疑是一种渎职的行为。那对琥珀色的眸子里露出一丝自责。
而城墙下游荡的兰提居民,似乎听到了这一声突兀的喷嚏,同时将猩红的双眸转向城墙上方。
即便经常看到这种景象,卡斯尔的背后也感到微微的寒意。
这位小队长明白,魔鬼之所以不诱.惑自己这群人,是因为王城守备队对它还有用。
否则那些白天繁忙工作、夜晚失去灵魂的居民,就是他的下场。
——不过如果没有发生这种事,卡斯尔也不可能升职。因此,他选择维护魔鬼的秩序,做一个对它有用的人。
至于逃走……
卡斯尔望向城墙东边月光下的海面。
海面上的浪花拍打着峭壁。
但事实上,兰提的周围环绕着无形的黑暗结界。看不见,也出不去。
*
在经过那名身材高大的王城守卫时,他打了个喷嚏。
伊纳丝差点以为他发现了这团雾气。
伊纳丝屏住了呼吸。
却只见这位琥珀色眼眸的王城守卫,将眸光投向城墙内侧眼眸猩红的游荡者,片刻之后,又将眸光投向城墙外无垠的大海。
她用胳膊肘碰了下亚拉德尔的手臂,示意他趁机尽快离开。
雾气包裹着二人朝远离海面的方向飘去。
飘着飘着,却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一般停了下来。
雾气沿着虚幻的结界坠落在城墙外的地上。
伊纳丝看到雾气中的亚拉德尔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骑士双手握住剑柄,蓄力将剑身一寸寸刺入结界。
此时,由于骑士做出攻击的动作,二人身上的“迷雾之影”效果趋于消散。
而他们面前的结界现出了其黑暗的实质。
呼啸的、堕落的黑暗,遍布蛛网般的魔纹。
骑士的剑挑开了那虚幻的网。
“快出去。”亚拉德尔压低了声音。
见骑士的剑已经在黑暗之网的压力下逐渐弯折,伊纳丝并未废话,躬身迅速从骑士用剑撑起的一小块空间里穿过。
她刚来到结界的外面,就听见“叮”的一声脆响。
亚拉德尔手中的剑在结界巨大的压力下断成两截。
而结界上的网也迅速朝那一小块出口蔓延。
断剑声响起的时候,城墙上的王城守卫也纷纷有了动作。
看到结界边的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卡斯尔抬起手臂大喊:“攻击!”
于是一支支锋锐的长矛朝亚拉德尔丢了过来。
但这些长矛慢了一步。
早在剑身折断的时候,亚拉德尔便已经就地一滚,从结界的豁口中滚出。
但不幸的是,骑士的半截披风被落下的黑暗之网截断,又被长矛钉在兰提城墙外的草地上。
凌乱的灰发蜷在骑士的脸上,有种惊心的美。
伊纳丝同亚拉德尔对视一眼,二人迅速朝结界外的一处灌木丛跑去。
而那些长矛落在结界边缘,将骑士的披风密密麻麻地钉死在地上。偶有长矛方向歪到了结界上,便直接被那已经回归虚幻的结界吞噬。
*
峭壁边缘的灌木丛里。
“您没事吧?”亚拉德尔关切的看着伊纳丝。
伊纳丝摇了摇头,“接下来……”
少女话音未落,便有一条巨大的触手朝二人的头顶拍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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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chapter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