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深望着沈朝朝离去的背影,桃花眼微微眯起,这个表妹倒是有些意思,之前他不过是利用这个女人罢了,没想到这个女人看上去怯懦胆小,不但心狠还很有心计,倒是激起了他几分兴趣。
谢管家悄溜溜走进屋中,立在谢深身边恭恭敬敬道,“大公子,您吩咐的事情我都办好了,您放心,绝对不会让他们留一个活口,我已叮嘱过,会做成强盗毙命,那人说了买一赠一,送表小姐一程。”
按照谢深的计划,他原本不会让沈朝朝活着,只是不知为何,脑中不停回想那个小丫头细长如玉的手指勾住他腰间缕带的娇俏动人模样,一颗心忽然荡漾起来,沉吟片刻道,“毕竟是我亲表妹,将她带回来,毫发无损。”
谢管家一怔,很快敛眉顺眼道,“是,大公子。”
不表谢深的计划,沈朝朝回到自己的房内,开始翻箱倒柜,将原主所有值钱的首饰和绫罗绸缎都翻了出来,按照原主的记忆整理了一番,将谢府例行给到的首饰和绫罗绸缎之物,全部整理出来,准备明天典当,至于原主爹娘留下之物和其他所有物品,她全部藏在箱柜中,若是以后原主回来,也能取回来。
沈朝朝望着那些准备典当、少得可怜的首饰,轻轻叹口气,谢府拿了沈家那么多的资产,对待沈家孤女还是很苛刻,这些根本当不了多少银子,无奈将谢鹤岚送的那一匣子首饰也放在其中,用美强惨送的首饰拯救美强惨,也算说得过去。
她是个聪明人,谢深高高提起轻轻放下的态度不符合他的人设,究其原因,恐怕是流放路上做了手脚,十有**是买凶杀人,指望那些差役们,收收银子差不多,和天天混道上的亡命之徒比,基本上她和谢鹤岚明年的坟头草可以收割盖房了,算了,还是自救靠谱。
第二天一早,沈朝朝去当铺当了个死当,比活当当得多些,到手一共八十两银子,心中有了底气,那年她双手插兜,转身去了昌平府最大的威武镖局。
镖局掌柜见一个小娘子来此,好奇的上前问道,“这位小娘子,不知道有何物要托镖局押送。”
沈朝朝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掌柜的,药草被褥吃食这些吧。”掌柜一听毫无油水,就想打发小姑娘离去,没想到小姑娘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我,还有个被流放南疆的人,我要你们护送我们平平安安到达南疆。”
掌柜忙转过身,作为昌平府最大的镖局,护送货物护送人的生意多得是,护送流放之人也有许多,流放之人上路后就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仇家或者死对头甚至于有些被收买的差役,冷不丁就投胎转世去了,还被伪装成病死饿死冻死之类,连个冤屈都没处诉说,哎,流放的人没人权啊。
“这单我们可以接,只是南疆路途遥远,盗匪纵横,一口价五十两银子。”
“好,我先付订金十两银子,平安到了南疆会付剩余的银子,我有个要求,镖师要远远跟着,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沈朝朝也不讨价还价,谁还和命过不去,五十两能买到自己和谢鹤岚两条狗命,谢谢镖局全家。
掌柜命人拟了书契,双方签字画押,沈朝朝道,“我会让人将所需之物运到镖局,剩下的就麻烦掌柜了。”
“好,小娘子放心,我们镖局也算大盛第一,价廉物美童叟无欺。”
沈朝朝谢过掌柜,出了镖局便去了衙门,小衙役见沈小娘子来了,按照昨日约定,带她从后门进去,七拐八弯后到了一个院子,压低声音道,“我表叔言班头就在里面,我和他说了你的事情,他说想见见你。”
“多谢小六哥。”
沈朝朝随着言小六走进院里,院子中央坐着一名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粗眉阔眼,长相十分硬朗,见到沈朝朝,深邃的眼神望向她,带着一丝探究。
言班头是昌平府的衙役总班头,平日里抓捕重要犯人以及押解犯人前往流放地都是他的分内之事,外人不清楚谢鹤岚和沈朝朝之间的事情,言班头清楚的很,这个沈小娘子是谢鹤岚一案的证人,亲手将未婚夫君送入囹圄,怎么又要陪他去南疆,还要花银子为他求个平安,真是女人心海底针,想不明白究竟为何。
“沈小娘子,究竟为何?”他那个蠢表侄不知道内幕,他可是清楚。
沈朝朝当然明白瞒不过他,眸中闪过一丝坚决,大义凛然道,“言班头,与公,大盛的律法大过天,与私,竹马情意不可忘,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公私分明。”
哦豁,这番话她自己都佩服自己,这没个十年八年的君子所学教导,说不出这种大道理。
果然见到言班头神色有些动容,沈朝朝立刻趁热打铁,将三十两银票恭谨的递了上去,杏眸中含着泪花道,“无论如何,他是我的未婚夫君,生,我陪着他,死,也就一起死吧,还请言班头行个方便。”
言班头见惯了生离死别,也见惯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没想到这个沈小娘子年纪虽轻,却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他踌躇片刻,伸手接过银票,“好,我答应你,只是流放路上各种艰难险阻,很多事情只能听天由命。”
“是,我明白。”
沈朝朝一脸感激,心里呵呵,只要这些差役不搞事不折磨犯人不对女眷们下手,她就谢天谢地了好吧,不过她有退路,五十两银子不是白花的。
小衙役在一旁扭扭捏捏道,“表叔,这次去南疆我也想去,还请表叔同意。”
言班头挑了挑眉,讶异的问道,“这流放路上很苦,你为何要去?”
难道这个蠢表侄以为押解犯人是公费出游,一路上吃吃喝喝游山玩水?
小衙役偷觑沈朝朝一眼,自然不会说出沈小娘子私下里额外给自己二十两银子,表叔若是知道肯定会塞到自己腰包,神情遮遮掩掩,支支吾吾道,“小六想跟着表叔出去见见世面。”
言班头见小衙役望着沈小娘子贼眉鼠眼的模样,却是误会了,他心中恍然大悟,表兄去世的早,表嫂一人将表侄养大不容易,如今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八成是看上这个沈小娘子,想着讨回来做娘子。
这沈小娘子和这个谢公子闹成这般模样,估计到了南疆也就解除婚约,沈小娘子长得标致,若是表侄和沈小娘子凑成一对,也算不错。
“行,回头你和表嫂说一声,我和知府大人报备下,过几天就要出发。”
“多谢表叔。”
接下去几日,沈朝朝买了些药草被褥等活命之物,让店铺送到镖局,临行前,沈朝朝拜别了谢家夫妇,谢深找了个借口不在府中,沈朝朝也不想见到这货,皆大欢喜。
也不知谢夫人良心发现还是大发慈悲,居然偷偷塞给沈朝朝五十两银票,沈朝朝自然不会推脱,将银票塞到月带夹层,与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裙放在一起,打了个包袱,换上一件从丫鬟处讨来的、洗的发白的旧衣,在胭脂中混了黄粉,一张素白的脸变得像是得了十级肺痨一样黄中透黑,十分渗人,而后去了城门等着众人。
不一会,言班头并几位差役出现在城门处,后面跟着一排带着桎梏的流放犯人,大约七八名,男女老少都有,桎梏沉重无比,每人脸上皆是痛苦和麻木。
谢鹤岚赫然其中,一身赭衣,身形单薄容颜憔悴,一步一步艰难前行,他望了沈朝朝一眼,眼神淡漠,很快又低头踉跄而行。
言班头清咳一声,指了指沈朝朝,对其他差役道,“这是我一个远房侄女,随我去南疆买些药材,她爹娘让我一路照顾她。”
差役们自然唯班头马首是瞻,也不多问,纷纷点头应下,于是沈朝朝混到一行人中,一起前行。
小衙役走在她身旁,附耳道,“沈小娘子,按照大盛律例,流徙之罪这桎梏要重二十斤,我给他换了杖罪之人的桎梏,重十五斤。”
沈朝朝十分感激,这流放路上,轻五斤简直是救命,“多谢小六哥。”
小衙役和沈朝朝熟悉后,就是个碎嘴,“看都那些人吗?都是礼部尚书的家眷,听说这位尚书在京城犯了重罪,牵连昌平府的家人,都被流放。”
沈朝朝顿时来了兴趣,“犯了什么罪啊?”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听表叔说得。”小衙役嘘了一声,“可别说我说的。”
两人聊得起劲,沈朝朝蓦然发现谢鹤岚停下脚步,双手抬起桎梏往不远处望去,眼神凄凉,她顺着谢鹤岚视线望去,此时已到了城郊,那里是一个书院。
是谢鹤岚读书的书院,沈朝朝心中叹息一声,对着小衙役悄悄说了几句话,小衙役心领神会,忙去对表叔耳语几句,言班头神情不忍起来,挥挥手吩咐道,“快去快回,其他人就地休息。”
沈朝朝走到谢鹤岚身边,伸手托起他的桎梏,低声道,“表哥,一起去书院看看吧。”
她明白谢鹤岚心中所想,此去经年,怕是一辈子都不能再回昌平府,这个书院承载他平步青云的梦想,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唯有再见一眼罢了。
谢鹤岚一怔,乌黑的凤眸直直望向沈朝朝,似乎想要看到她的心底深处,很快收回眼神,不带任何情绪,随着她一步步向书院走了过去。
他身上的桎梏沉重,绕是沈朝朝帮忙扶着,步伐也慢上许多,良久才走到书院侧边,灰檐青墙,一条长巷通往书院正门。
沈朝朝低声道,“表哥你去吧,道个别,表妹在这里等你。”
谢鹤岚并不言语,扶着桎梏的双手颤抖着,眸中含着悲凉,沿着长巷一步步往书院走去。
沈朝朝靠在墙上,绕是她心肠冷硬,此时也有些伤感,不知原主见到这般场景,会不会有半点悔意。
巷子中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声音响起,还伴随了一声呸,看来是吐了口口水,“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那个被革去功名的谢鹤岚啊,你怎么有脸来书院。”
又一个声音响起,“书院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先生被你气得卧床不起,你还敢来这里?”
沈朝朝心头一紧,不妙,这是遇到恨他的同窗了?果然几个愤怒的声音同时响起,“打死这个狗杂种,打死他。”
而后阵阵拳脚声响起,还夹杂着谢鹤岚的闷哼声,沈朝朝大惊失色,朝巷中望去,见几名书生抄着袖子对谢鹤岚拳打脚踢。
沈朝朝想回去叫言班头来救人,又想这一来一回哪里还来得及,恐怕谢鹤岚早就被这几人打到口吐鲜血,正心急火燎之际,望到旁边放着几只竹竿,心中一动,一寸长一寸强,顾不上其他,抄起竹竿就冲了巷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几名书生劈头盖脸打去。
几名书生猝不及防,又担心自己欺负谢鹤岚被书院先生看到,来不及细看究竟是谁用竹竿把他们当猪一样打,转身就逃,轰的一声做鸟兽散,跑的一个不剩。
沈朝朝一双手抖得厉害,啪的一声竹竿掉落地上,她平复下心情,“表哥,你没事吧。”见谢鹤岚摇摇头,示意自己没受伤,她不放心,依旧上前查看谢鹤岚的伤情。
这一看不得了,谢鹤岚一张俊秀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红肿的伤口,伤口处沁着血珠,十分可怕。
沈朝朝心中一震,又惊又怒,美强惨的脸受伤了?完了,要是毁容了,美强惨的美都没了,她还拯救个毛线,回家之路岂不是永远希望?
沈朝朝红着眼睛轻抚谢鹤岚脸上的伤口,见他将脸避开也不以为意,恨得咬牙切齿,“表哥,这是谁打得,我要打死他,然后五马分尸,再扔去喂狗。”
谢鹤岚沉默了,良久,“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