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太监总共分为三班。
早班负责伺候皇帝起床至午膳,中班负责午膳至就寝,而晚班则负责守夜,直至天明。
除了上班时间外,御前太监就没什么事儿可做了,只要不违反宫中禁令,甚至连请假出宫几个时辰也成。
私下里,也有不少太监避开带班公公的耳目,偷偷聚在一起耍酒赌钱的,就算被发现,只要平时孝敬得到位,管事儿的大多也就斥责两句便罢,不会重罚。
大多数时间内,三个班次的当值太监都会轮着倒,偶尔身体不适,也可跟其他人临时换班。
总体来说,还挺人性化的。
当然,只要不赶上狗皇帝大发雷霆迁怒宫人……
阮昔摸摸自己的小脑袋,总觉得在肩膀上待得不安生。
升了职,住宿的地方自然也跟着换。
她整理好行礼离开监栏院时,平日里跟阮喜交好的几位小太监直抹眼泪,说些“发达了别忘提携”之类的离别话,弄得阮昔心里也酸酸的。
李贵英始终都没露面,据说是故意躲着阮昔,生怕不小心撞上了,会被找后账。
毕竟阮昔如今可是正六品,比他这个从七品掌事太监,生生高出三个等级。
虽然六品同七品太监的穿着相同,可真要碰了面儿,李贵英若敢不弯腰行礼,阮昔便有权利对其进行处罚。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阮昔的新住处在东夹道的监院里,跟另三位同等级的太监一同居住。
虽还没资格住单间,但环境比起之前十几人挤在一起的大通铺,着实要好上太多。
当阮昔背着为数不多的行礼推开门时,屋内只有个二十岁左右的太监躺在塌上,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儿,一副悠闲样。
“你就是阮喜?”
他踩着鞋跟儿蹿到阮昔身边:“啧啧,让咱家好生瞧瞧,这小胳膊小腿儿的,真能打过猛虎?”
阮昔是不知道外面的谣言都疯传成什么样了,方才那些监栏院里的小伙伴,甚至她描绘成了武松般的人物,不管她怎么解释都没用。
“您是……”
她不太习惯有人和自己贴得这么近,笑着将行李抱在胸前,和他隔开距离。
“咱家叫石春,你也别拘谨,喊小春子就行了!”
对方健谈得很,言谈举止没寻常太监那么扭捏尖酸,黑黑的眼眸说话时总坦荡地望着她,说起话来也真诚。
阮昔对他的好感度升得很快,在确定对方没什么跟哥们儿拍拍打打的粗鲁习惯后,稍稍放下戒心。
同屋的另外两人最近排早班,大约中午就能回来,不过石春好像不太喜欢他们,每每提起,都下意识皱着脸。
“哎,在宫里谋生,腌臜货真是走一步撞见一个,就算闭眼躺下,身边还得粘着俩。”
石春撇撇嘴:“咱爷们就过自己的日子,权当这是个睡觉的地方,几班倒的平日也难碰上,忍忍就过去了。”
按理说,只有品阶高的太监才有资格被称为“爷”,不过私下里太监们扯皮时,也多用这个字彼此称呼,其中调侃意味居多,也算苦中作乐。
歇息过之后,石春带阮昔见过院内的从三品带班公公。
此人性子冷冷的,不喜多言,捧着阮昔敬的茶勉强喝了口,摆了半天谱,略微敲打过这个骤然升品的小太监别太张狂后,布置了对她在岗位上的安排,便放两人离开。
“这回得了,你跟咱家在一个班,有什么事儿,大家也好互相照应。”
阮昔笑着应下,心中却瞧得明白。
这石春之所以会如此急迫地拉拢自己,多半是为了对抗屋内的另两位。
不过这也没什么,抱团取暖是人的本能。
“带班公公自己住?”阮昔比较关心这个问题,若是能有机会住上单间,她身份暴露的几率将大大减少。
“没错,到了从三品的位置,就不用跟别人挤一屋了。”石春拍拍她的肩:“小喜子,你努努力,终有一天会爬上这个位置。”
阮昔心中苦笑,何止是从三品,按照原著中的剧情发展,阮喜最终可是当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
不过这位未来的九千岁究竟神隐到哪儿去了,自己又该从何处找起?
哎,眼下想太多也没用,还是先站稳脚跟再说吧。
休息了半晌,吃过午膳后,换班的时间到了。
众太监在东夹道站班排好队,在领班公公的带领下,前往养心殿。
殷承景今日穿了间宝蓝色的龙袍,与参加宫宴那时的盛装相比,虽华贵不足,却更映衬得他年少俊朗了几分。
彼时,他正坐在龙疏案后,对着摞成小山的奏章发怒。
打开看一卷,“啪”地扔在地上,运半晌气,复又打开一卷……
重复几次后,案上的奏疏到是逐渐变少了,地上的却越来越多。
总管公公周福海往回捡的速度比不上殷承景,趁着挨骂之前,颇有眼力地退到旁边站好,不敢在陛下眼前乱晃。
“这是怎么了?”
阮昔用口型问石春,对方低着头,同样一脸懵逼。
“你日后习惯就好了,别出声,就当自己是一动不动的王八。”
石春也不晓得曾经历过什么,目光中露出看破红尘的沧桑。
打扫宫殿卫生的活儿,有品阶更低的太监和宫女做,阮昔等人只负责服侍殷承景本人。
如今皇帝心情不好,只得乖乖站在一旁,随时等候差遣。
轻松是够轻松,但也真无聊。
正当阮昔想偷偷打个哈欠时,周福海忽然出了书房,径直朝她走来。
“你来得正好,去给陛下奉杯茶。”
阮昔愣愣地指指自己:“小人?”
“让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周福海刚面带不悦,忽听得书房内又传出砸奏疏的声音,略微叹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陛下看你顺眼点,待会儿进去逗几个闷子,让陛下笑笑,没准又能得着赏。”
阮昔干笑两声,端着托盘在一众宫人同情的目光下,蹑手蹑脚走进书房。
殷承景的注意力还放在奏疏上,连服侍的人换了都不知晓,阮昔甚至怀疑,他根本没留意到自己进来。
有这等专注力,好事儿啊。
阮昔像壁虎一样贴着墙缓慢移动,没功夫理会就躲在门口朝里看的周福海。
这种走法显然很不合规矩,可总比堂堂正正进来,被奏疏猛砸头来得强。
皇帝的书桌很大,阮昔盘算着将这茶轻轻放到桌角,再行个礼就开溜。
谁知她抱着托盘刚想闪人,殷承景忽然慢悠悠开了口。
“周福海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门外的周福海心肌梗塞,只觉得昨晚那两个时辰的特训喂了狗了。
“小人相貌丑陋,怕碍了陛下的眼,所以才只敢贴墙走。”
阮昔随口扯道,当初上学时作为迟到早退的惯犯,为了不让老师念叨,她各种二皮脸的说辞张口就来,偏偏笑起来容貌又甜得很,看得人没脾气。
殷承景放下奏疏,用灼人的目光粗略描绘了遍她小脸儿的轮廓,冷嗤一声:“油嘴滑舌。”
见他没用手边的东西砸人,阮昔胆子也大了不少,笑着端起茶来递到他眼前:“陛下觉得乏累,不如干脆歇会儿,这是刚沏好的……雨前龙井,口感清香,最败火。”
殷承景掀开茶盖闻了闻:“这是露山云雾。”
阮昔面不改色:“是是是,小人眼拙,不如陛下见多识广……”
躲在门帘后的周福海看得啧啧称奇。
往常皇帝发火时,别说他们这些下人,就算后宫娘娘前来劝说,大多也是直接被撵出去。
不挨骂都是难得的,更别提能让陛下心平气和说会儿话了。
“陛下,公务那么多,一天是批不完的,与其总闷在屋子里,不如出去走走?”
阮昔在调节情绪这方面还是相当有经验的。
这人呐,生闷气的时候最怕憋在封闭的空间里,越想越气。
到外面吹吹寒风冻一遭,保准回来后除了小棉被什么都不想。
殷承景瞧瞧外面刚飘雪花的天儿,允了。
为皇帝换好保暖的深色裘袍,一行人排队跟在殷承景身后,前往崇华池散步。
路上,周福海不知悄悄埋怨过阮昔多少回。
能让陛下暂时舒心是好事,可也不该哄着他在这么冷的天儿出来闲逛。
倘若一个不小心染上风寒,他们这群人有几颗脑袋赔得起的。
阮昔嘴上应着,心中却只觉得他太过多虑。
如今最冷的四九天已过,虽然老天时不时的还下点儿雪,但气温终究在慢慢回暖。
连她走在外面都不觉得太冷,殷承景个大男人,怎么就那么不禁冻?
挨着周福海的斥责,愁眉苦脸的阮昔不知不觉在队伍中走得落后了些。
直到前面的宫人传喻,才晓得狗皇帝又在叫自己过去。
“这蠢材笨手笨脚的,连把伞都打不好。”
殷承景的目光冷冷扫过跪在地上的倒霉蛋儿,将伞扔给阮昔:“换你来。”
“遵旨。”
阮昔心中暗笑这人太矫情,连这么点儿雪都要挡,不料刚举着伞站到殷承景身边,才发觉事情不妙。
她的海拔,不够高啊。
阮昔:不是我矮,是狗皇帝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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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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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