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跟在父亲身后,觉得这晚宴未免太早了些,申时都还未过去。
不过今日归府,确实是粒米未进,沈落一摸,腹中正空空。
到了用膳的厅房,一大家子人有几位长辈先行落座,小辈们都站着在等沈谬入席。
“三叔。”沈意徐与沈意初弯身作揖。
沈谬点头,见二人如今模样,隐约能从他们身上看到一点幼时的影子。
“想来你们叔侄已有十几年未见了。”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沈谬闻言抬眼,神情舒展,一个与世家不搭调的人正噙着笑意看向他们父子二人。
沈修钧木簪绾发,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说话不疾不徐,如春日煦风:“三弟,你回来了。”
“二哥。”沈谬看着与从前浑然不同的沈修钧,这些恍若新人的亲故,久别重逢的感觉在这一刻慢慢抽芽,终于觉得安定了。
原来这就是二叔,沈落跟在背后细细打量,从他眉眼里看出了率性与自然。
“这就是我侄儿了。”沈修钧忽然转了目光,看向一旁。
与此同时,沈意徐与沈意初的视线亦是一转。
骤然接受了超高的关注度,沈落反应还有点生涩:“见过二叔,见过两位兄长。”
沈修钧上下打量他,又看几眼沈谬,手中拂尘一扫:“子肖父,侄儿真真生了一副好相貌。”
沈落不知自己长相如何,但生平看过不同颜色,只觉得父亲最为出众。
“我甚至恍然,似是见到几分故人影子。”
故人?沈落抬头,见二叔直盯着父亲。
沈修钧揣度三弟脸色,见他神色一如往常,甚至还露出了几分笑意。
几分笑意?沈修钧眨眨眼,不应该啊。
沈谬迎上他的探究,悠然道:“子立肖我,理应如此。”
沈修钧被噎了一通,听闻此语又觉得畅快。
这般不饶人的嘴脸才是我三弟!
沈落见二人有来有往,品出一点观寻常兄弟互相伤害的趣味。
沈落围观的眼神被沈修钧收入眼底,他忽然伸手抬起侄儿手腕,一直摸到肩骨,煞有其事道:“侄儿一身清骨,疏俊通透,一看便是极有慧根之人。”
他目光露出几分狡黠:“不知子立可愿意随我修行?”
沈落:“……”修行?是我所想的那个修行?沈落有些懵,转头看向父亲。
“噗呵。”不知何处传来一声轻笑,沈落回头。
“三哥?”三哥竟也来了?
沈意旭来得晚些,正巧见到沈落当下的模样。
“二叔,三叔,大哥,二哥。”沈意旭一一行礼。
“如此看来,四侄儿确实很招人待见。”沈修钧微微笑道,“你怎么有心思过来了?”
“三叔与四弟归府,再如何侄儿也是要来的。”沈意旭轻咳两声,拢紧了身上的狐裘。
沈修钧如何不明白,往年自己归府就没见三侄儿如此,这么多年过去,看样子心里还记挂着当年带他的三叔呢。
沈谬有些无奈:“二哥,你少逗弄子立。”这孩子才归府,不知众人性格,又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此时正是说什么信什么的时候。
“也罢。”沈修钧退开,又与沈意旭道,“三侄儿,你先落座。”
“对了,”沈修钧转头,“意晞也在,让她与这位四哥哥见见。”
“他们两人年岁相近,总能玩到一块去。”
意晞,沈落想起来,是那位最小的妹妹。
沈府一连三个嫡孙,沈大人晚年才喜得一女,可想而知,意晞受尽了众人的呵护。
此时沈大人与老夫人还未曾到,沈落一眼望去,见沈家大多是男眷,个个生得端方周正。
人群中有几位女眷,当中两位年轻女子作妇人发髻,眼神都有各自的去处。
沈落了然,看样子两位兄长已经娶妻成家。
又见一名妇人,不比两位嫂嫂年轻,面上皱纹明显,神态却更加端庄,一身素服气质温婉。
沈谬带着他恰好到跟前,妇人缓缓起身,目色盈盈似有泪珠。
“嫂嫂。”沈谬垂首,“修卓当年让您费心了。”
“回来便好。”苑琼待他如亲弟,此时高兴更甚,拿手帕拭了泪,转了目光,笑颜展开,“我一见落儿就知是你的孩子,你们父子俩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感受到她的亲切与温柔,沈落心里的紧张散去,渐渐自如:“见过大伯母。”
苑琼眼里涌上温情,引他至身侧的一位姑娘面前。
那姑娘方才一直站着,身姿娉娉婷婷。
想必这就是沈意晞,沈家唯一的明珠。
不说国色天香,落落大方、自然妍丽是当得起,尤其是一双多情眸,眼含秋水,让人一眼难忘。
三哥与五妹妹的眼睛生得真好,沈落看向一旁与二叔交谈的两位兄长,他们二人眼中此时已带了历经世事的深远,只见俊秀眉骨。
“见过四哥。”沈意晞声音温柔,一双美目看向沈落。
她今年年中才及笄,在沈落看来还是个没长开的小丫头,心中一股兄长的回护之意立时油然而生。
“五妹妹好。”沈落笑容真诚,桃花眼恰到好处地勾勒出风采。
他们正在问话,周围忽然稍稍安静了些,沈落见父亲伸出手,扶住了且要过来的老夫人。
“母亲好。”
“祖母好。”
四下的人都向老夫人问安。
若不是值丧礼,总有些冷清伤感,如今儿孙满堂,这景象不知有多温馨,沈落看着,开始喜欢这个沈家了。
“无事,你们聊你们的,我与老三说会话儿。”老夫人面上露出笑来,对他们这边道,“不要嫌弃我硬挤到你们年轻人中间便好。”
“哪里的事,母亲。”苑琼接过老夫人另一只手,扶她落座。
“修秉还没到?”老夫人没见到大儿子的身影。
“应该快了。”苑琼望向后方门口。
老夫人想起府上还有位金贵的人,于是点点头,又见到不远处坐着的沈意旭,有些心疼与嗔怪。
“意旭,你怎么也来了,这天气可正冷着。”
“无妨,祖母,我披上狐裘便好。”沈意旭面色柔和几分。
老夫人点头,放下了心。
“意晞,可见过你四哥了。”带着笑意,她看向最小的孙子孙女。
“见过了。”意晞看了一眼沈落,绽出一个明秀的笑。
忽如其来的暴击 !!沈落开心起来,生出斗志。
我定要做个好兄长!
沈谬已许久未融入这样的情境,见母亲顺心展笑,忽然反思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母亲说与我说话,心思却是都不在我身上。”沈谬故意道。
老夫人闻言看向他,细细打量一会儿,道:“你如今性子比从前软了许多,我倒有些不大习惯。”
苑琼道:“话是这样说,母亲心里可开心着。”
“四哥,三叔他很凶么?”意晞忽然发问,看向沈落,眼里闪着柔柔的光。
“我倒是觉着我爹最是个温柔之人。”除了问学的时候,与父亲的这些年日子虽过得艰辛,事事却未有遗憾。
“四侄儿多想了,你是没见过你爹原先那模样,冷面刻薄,可会得罪人了!”二叔听他说,插了一嘴。
“如今性子倒是好了些。”沈修钧小声念叨,瞥见沈谬鬓间有雪色,眼神又悄然移走,“……不过算了,这样也好。”
沈落听二叔落下这没头尾的一句,就见他转身走向面色忽然变臭的三哥。
“落儿而今十八,可有婚配?”
沈落一惊,再度被点名,神情变得局促起来。
啊这,父亲救我!
“未曾立业,何以成家。”沈谬收到来自他的目光,有些发笑,先帮着解了围。
“是!”沈落接下话来,“男子汉大丈夫,理应先有所作为!”
“那可不成,到后面就晚了,还有谁家的好姑娘等你?”
可是我不喜欢姑娘啊!沈落发愁,他从前世弯到了今生可怎么办!
“母亲。”沈谬稍稍握住她的手,“让落儿自己选吧。”
老夫人迎向他的目光,儿子的眼里蕴藏了太多,心下也有千般情绪,于是松了口。
“也好,此时也不宜再提。”
*
“殿下,老臣侄儿方归,多谢您出手相救。”沈修秉引路而来,稍快赵元琅半步。
“无妨,举手之劳罢了,沈丞相不必再提。”
“殿下,老臣已卸下官职,丞相一称再担待不起了。”
赵元琅一顿,也不再多说,改口道:“沈大人虽然未曾当过孤的老师,却数次主持操办科举,孤此次是新手,还要向沈大人多多请教。“
“殿下过谦了,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老臣定言无不尽。”沈修秉倒是很好说话。
“殿下,此番请您留宴本是失礼,然而搭救臣侄儿性命,臣等实在感激不尽,还望殿下不要见怪。”
“沈大人心意诚挚,孤怎会怪你。”赵元琅态度温和谦恭,让人挑不出毛病。
“到了,殿下,请随我入内。”
赵元琅与沈修秉先后踏入厅堂,众人见了,纷纷起身相迎。
“这位是太子殿下。”沈修秉道,“有幸请殿下同坐。”
“恭迎太子殿下。”
想来这本是为沈修卓设的家宴,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赵元琅心下了然,目光在人群中一扫,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那个拽他入水的小子!
赵元琅一愣,这场面就有点微妙了。
赵元琅:感觉有点微妙了。
唔,有些晚了。
周一到周五,有时候满课,不能保证日更,靓仔会努力一把的,争取早点码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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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你可愿随我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