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散他们两个?”
“不,这还不够,呼兰钤最大的恐惧不是与萧鹿梦不能相守,而是生死两隔。”沈越岚嘴角勾起一抹笑,“呼兰钤耽于幻境是为了弥补和萧鹿梦充满缺憾的结局,她的美梦是与萧鹿梦情深缱绻,但情真事虚,既然如此,我们当着她的面复制萧鹿梦被伤一事,让这个故事走向它真正的结局,黄粱一梦,终该醒了。”
禾宴见眼前女人对谋杀一事兴致勃勃,没有一点挣扎,显然对此十分熟练。
“杀萧鹿梦,你做,还是我做?”他试探。
“自然是我做,你得缠住呼兰钤,让她无法阻止,却又亲眼目睹。”
一个热衷于杀戮的鬼魅,禾宴暗暗留意眼前之人的性情。
于是,沈越岚带着禾宴在府邸溜达起来,寻找最适合的作案地点。
城主府占地面积颇大,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院是萧仲春处理公事的地方,人多口杂,且还有许多被招募的散修为萧仲春做事,后院是萧仲春妻妾儿女居住的地方,仆役成群,偶有护卫巡逻经过。
禾宴说道:“城主府不行,人太多,目标太大。”
呼兰钤虽然打不过他,但打斗之间动静太大,必然招来萧仲春一行人。
沈越岚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她正专心欣赏周围的楼阁亭台,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等她到了人间,也要买一个这样的房子,建一座这样的庭院。
“咦,这人怎么鬼鬼祟祟的?”
忽见一全身都被兜帽遮住的女人聘聘袅袅走入一假山石中。
沈越岚兴味盎然,不顾禾宴拒绝就拉着他尾随着女子。
石道狭窄,两人不得不挨得极近,禾宴低头就能看到女人乌黑柔顺的头发,石隙中穿过细微的风,有几缕发丝轻轻扬起,落在他的肩上。他莫名觉得肩膀有点痒,明明隔着衣衫,并没有触碰到他的肌肤,而这种痒从肩头蔓延至身体,让他不适。
禾宴轻轻吹了一口气,将发丝吹落,痒意退散了,却又无端有几许空落。
沈越岚停住脚步,抬起一张素白的小脸,眼睛漆黑发亮,满是狡黠,她在嘴唇中央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噤声,然后指着前面让他看。
禾宴漠不关心地望过去。
一个女人鬼鬼祟祟半夜钻石洞,自然是私会情郎。
魁梧的男人先到,女子一见他,便脱了兜帽,钻进他怀里。
男人急不可耐地动作起来,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然的石洞中格外明显。
女人笑着,闭着眼,扬起雪白修长的脖颈,任由男人胡乱啄吻。
如银辉一般的月光撒下来,在女人脸上留下一片斑驳,依稀看得出来姿容幽美,眉眼给人一种熟悉之感。
沈越岚扯动禾宴的衣袖,他低头,女人无声吐出三个字:“萧鹿梦。”
这个偷摸着与人幽会的女子很有可能是萧仲春的妾室、萧鹿梦的亲生母亲林远岫。
那对动情的男女动作越发不堪,发出**的声音。
禾宴莫名觉得燥热,干脆闭上眼睛,默念清心诀。
沈越岚看得目不转睛,这活色生香的一幕在鬼域可不常见,然而事情显然不是如此简单,她闻见越来越浓郁的桃花香,女人面上浮起如鱼鳞似的桃花瓣,随着交合动作越发激烈,男子全身的精气在连结之处朝女子身上涌去,她的面容变得愈发红润,像春日枝头吸饱了水的芍药,娇艳欲滴。
她在利用男女媾和吸食/精气,眼前的女人既是人,也是妖。
奇怪,怎么城主府竟然混进了一只桃花妖,且附身在妾室身上。
看她气息,似乎受了重伤,也许是为了躲藏追捕她的人,这个人是谁呢?
一个名字不经意浮上心头:呼兰钤。
禾宴也察觉到了泄露出来的妖气,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被妖附身的女人。
沈越岚与他打手势,抓住她。
禾宴点头,沈越岚小心与他换了个位置,从他的臂弯处侧身过去,两人的距离贴得更近了,近得他能闻见她身上的香味儿,幽香馥郁,驱逐了那股俗艳的桃花香。
他压下浮动的心跳,凝神掐诀,一道缚妖令随手势落下,如疾光般朝前方掠去,迅速没入女人体内。
缚妖令专门针对附身人体的妖邪所创,中缚妖令者,凡人身体则对妖邪来说变为囚笼,它们既无法逃出肉身,也无法施展妖术,给施法者留下充足时间从凡人体内剥离妖魄。
“是谁?”女人惊骇,将被吸食一空的男人丢在原地,朝另一处逃走。
禾宴不着急,慢悠悠地跟过去。
在假山石另一个出口处,沈越岚早已等在那里,女人一出来,就被她用魂力缚住,顺便封住了她的嘴。
她蹲下来,拿着根树枝好奇地戳戳碰碰。
女人试图挣脱,脸上桃花印此起彼伏,但被皮囊牢牢锁住,不得解脱。
禾宴过来了,沈越岚抬起头:“找个隐秘没人的地方,审一审?”
禾宴不想提着她走一路,就地设了一个隔离法阵。
沈越岚让她说话:“不要瞎叫,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答案让我不满意,我就杀了你。”
女人楚楚可怜,眼神惶恐:“仙人莫要杀奴家,奴家……只是贪恋情爱,所以才附身在这女子身上。”
“你附身的女子是谁?”沈越岚明知故问。
“白鸟城城主萧仲春的妾室林远岫。”
“你们妖与人谈个请还要人家一条命吗?你刚刚做的可不只是情爱啊。”
“不是奴家愿意如此,实在是妖性难为,奴家已是万分克制了。”
林远岫眼中含泪,神情破碎,俨然一副想与情人相守却不得不克制自己的伤心模样。
“哦,你虽然说的动人,可我不满意你的答案。所以……”
沈越岚恶劣地笑一笑,伸手却穿过肉身,从里面拉扯出一片淡粉色的魂片,然后碾碎。
林远岫痛得全身发抖,脸色发白,哀怜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露出凶相:“你们一个个为什么揪住我不放?男欢女爱,他们贪图享受美色,我吸食/精气,各取所需,何必多管闲事!”
她眼神怨毒,恶狠狠地盯着沈越岚,却又好像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
“你看,说实话我就爱听,不像刚才,假惺惺的。除了我和他,还有谁在找你?”
林远岫惧怕她的手段,老实作答:“呼兰钤,那个红衣女修,她从鱼乐城一路将我追至此地。”
沈越岚不用细问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无非是桃花妖作恶被抓,呼兰钤替天行道。
“你恨她吗?她将你迫害至此,若不是她你定然在鱼乐城活得风生水起,男人们都拜倒在你的桃花裙下,一边痴迷你,一边心甘情愿供你修炼,可惜了,这样的好日子。”
林远岫听着沈越岚的话,显然回忆起了从前的好时光,都是呼兰钤,害得她本体被毁,好不容易逃脱的妖魄也只能整日躲躲藏藏,她的怨恨一日日积攒,如同地狱的黑水一样,急不可待地要吞噬人的血肉,才能暂且遏制愤怒。
“我可以帮你复仇,只要你给我一样东西。”沈越岚诱哄。
林远岫狐疑地看着她,帮她?她看向站在一旁的萧天龙,神情冷肃,目光触及沈越岚也没有半点波动。是了,他最近一直在讨好呼兰钤,却没想到呼兰钤更喜爱原身的儿子萧鹿梦,这个古怪女修愿意帮她,她莫不是萧鹿梦的爱慕者,萧鹿梦的长相确实惑人,就连她也十分心动呢。
她自以为看破了真相,拿出自己的筹码:“我有一物,名唤桃花梦,是我用毕生修为炼制而成,把它用在钟情之人之上,他就会视你如心上人,难舍难分。你们放了我,我将此物赠予你们,萧少城主自然能赢得呼兰钤芳心,你也可以获得萧鹿梦青睐,如今我修为不济,复仇是万万不敢想的,我也会从林远岫的身体里出来,回到山林,重新修炼。”
就让他们狗咬狗,一想到呼兰钤被人算计,痛失所爱,她就十分快意,剩下的事,她再慢慢筹划……
“我不要这个,我要帮你报复是真心的,你这么懂风月之事,定然清楚,有什么比情人死在自己面前更令人痛彻心扉的呢?只是,我还差一样东西,只能你予我。”
“什么……东西?”
沈越岚的笑容让林远岫感到害怕,但她又止不住好奇。
“是你的妖魄哦。”
话音刚落,沈越岚干脆出手,一把将躲藏在林远岫肉身中的桃花妖妖魄扯了出来,红唇一张,吞下了。
禾宴默不作声看着她表演,直到此时,他忍不住嫌弃:“你怎么什么脏东西都吃。”
“桃花味儿的。”沈越岚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你应该反省一下自己。”
“现在我就是桃花妖了,我找个机会把萧鹿梦带到人迹罕至的山中,你留在呼兰钤身边做内应,不要让太多人涉及进来。到时,我泄露桃花妖息,让她顺着踪迹找到我,看到被虐待得奄奄一息的萧鹿梦,这样我们的计划不就完成了。”
禾宴没有说话,幽深的眸子紧盯着她。
“怎么,我吓着你了?”沈越岚禾宴不做声,回想起自己言笑晏晏说着要虐杀一个美男子的情境,该不会有点凶残?
“幽冥鬼域的行事风格果然不同凡响,只是到了人界,再如此行事,就有些……不适用了。”
假如她一路上老老实实地帮他们做事,禾宴也会遵守承诺护送她到怨女城。只是,她在幽冥鬼域养成的性格若不加以调整,只怕到了人间惹出祸患。禾宴看在她到现在为止兢兢业业帮他做事的份上,善心发作便顺嘴提醒她一下。
沈越岚看得出他神色认真,言辞恳切,不像要坑她的样子,勉强听进去了,但却不认同:“弱肉强食,只要我厉害,我再猖狂,他人能奈我何?”
她在幽冥鬼域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只是待得腻了,加之被那些俗世之人的记忆引动尘心,所以百年来计划着找一个合适的躯体离开这里,这一法子就如人转世投胎,她在鬼域多年经营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一切从头再来,她也没什么害怕的,想要什么,就去努力争取,便是身死道消也不后悔,这是她的生存之道。
“哦?你既然这么狂,怎么还需要我们的保护?”
“此一时彼一时,我如今实力没有恢复,自然要低调做人,利用一切资源克服困境。”
沈越岚说得理直气壮,不以为然。
禾宴一声轻笑,他错了,她这能屈能伸的个性应当比他想象中的能多活几日。
沈越岚跟着回到禾宴这具身子住的地方,毫不顾忌禾宴是否在场,当即就开始脱衣解带。
禾宴猝不及防转身,闭眼提醒道:“你身为女子,如何当着男子的面就……”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之后,沈越岚窝进棉被里裹成一个茧,她闷在被子里说话,声音嗡嗡的:“我不在意,你若在意,我下次脱衣提醒你一声。”
禾宴换了个说法:“在人间,女子当着外人的面脱衣是不尊重自己的表现,人家也会因此轻薄于你,你不愿意被人看不起,是不是?”
“谁敢看不起我,我就杀了谁。”
“可人间风俗观念如此,你这样做,人人都会误解,难道你能杀尽天下人?”
禾宴循循善诱。
“你误解我吗?”沈越岚思考了一会,问他。
“我自是知晓你本性,不会多想,可其他人就未必了,譬如云曜。”禾宴耐心回答。
沈越岚沉吟片刻,觉得自己为了去人间一趟真是牺牲良多,只得稍稍妥协:“入乡随俗,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你我二人关系不同一般,在你面前我就不必拘束那么多了,你多习惯我吧。”
总要有个人熟知她的真面目,可让她肆意些。
禾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能说到这个份上,他已经很满足了,再说几句,怕她生逆反之心,于是默默同意。自己找了离床最远的地方,盘膝坐在屋子一角,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