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筝从宫里回来便听说,赵家人来退还了庚帖。
为此,整个殷府上下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息,当然面对殷筝时他们会收敛几分,还替殷筝谴责了赵家,说那姓赵的小子没眼光,让殷筝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说完转头就吩咐厨房,安排了一桌丰盛的晚饭,饭桌上其乐融融,半点都不像是被退了亲的人家。
殷筝在饭桌上注意到殷暮雪不仅开心,还有点得意,就知道这事儿多半和她脱不了关系,还试探着问了她几句。
然而殷暮雪怕殷筝不高兴,哪怕肚子里有满满一腔的倾诉欲,也还是忍住了没说。殷筝倒也没追问,只在席间多给她夹了几筷子菜,多倒了几次酒。
待晚饭结束,殷暮雪也喝醉了,拉着殷筝的手臂死活不肯撒开,还跟着去了殷筝的院子里。
“就让她今晚睡我这儿吧。”殷筝温柔地摸了摸殷暮雪的头。
彩衣见实在没办法,只能回去拿了殷暮雪的衣服过来。
彩衣还记得自家姑娘上次喝醉了有多难伺候,她拿着衣服回到殷筝院子里的时候还在寻思,要如何才能哄姑娘乖乖洗澡换衣服,免得一身酒气惹了二姑娘嫌弃。
可谁知一踏进殷筝的屋子,她就听见了殷暮雪似银铃一般的笑声和泼水的声音,泼水声中还夹杂着逢年的尖叫。
彩衣吓了一跳,抱着殷暮雪的衣服连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正要绕过屏风,就和从里面跑出来的逢年撞了个正着。
逢年浑身都湿透了,看到彩衣宛如看到了救星,拿过彩衣手里的衣服就把彩衣往屏风后面推,一边推还一边说:“我不行了,还是你来吧。”
来什么?
彩衣还未弄明白,就被热腾腾的水气扑了一脸。
透过氲绕的水气定睛一看她才发现,自家姑娘和二姑娘都坐在浴桶里,不用于老老实实的二姑娘,自家姑娘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盆子,一见她来二话不说舀起一盆子热水就往她身上泼。
彩衣反应极快,后退一步躲开,最终只被泼湿了裙摆和鞋子,没像逢年那样狼狈。
“呀!怎么躲开了啊。”殷暮雪像个孩子似的说变脸就变脸,刚刚还笑着呢,现在就不高兴了,还又舀了一盆水,招手让彩衣过去。
彩衣哪里敢听她的,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殷筝,然而这一看,便失了神。
自从正月十六后,知道伪装无用的殷筝就再没亲手给自己上过妆,也是从那天之后,许多下人都发现二姑娘变漂亮了。
原本暮气沉沉妆容死板的脸终于露出了本就属于她的光彩,貌容迭丽,香腮似雪,即便神态再怎么温柔和善,也遮盖不住眉眼间透露出的妩媚之气。
可惜二姑娘不爱画花钿,不爱勾眼尾,也不爱时下最流行的笑靥妆,从来都是画好眉毛涂上口脂就算完,因为皮肤白皙细腻,连粉都不擦,总让人觉得过于简单了些。
如今为了洗漱,殷筝甚至擦掉了口脂和眉黛,按理来说姿色也该有所削减才对,却不想反而展现出了更为令人惊艳的一面——
向来梳理整齐的三千青丝尽数披散,因为沾了水变得十分贴服,黏在白皙的皮肤上蜿蜒出暧昧的弧度。除去重色涂抹的双眉并没有妆后显的那么委婉,带了些平缓,显出了眉峰,也让殷筝的容貌去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锐利。
不知是因为在晚饭时喝了点酒,还是因为浴桶里的水有些烫,殷筝的两颊和嘴唇都被晕染上了淡淡的红,此刻她趴在浴桶边沿,侧面看去能看见她圆润白皙的肩头,以及慢慢没入水中、线条格外漂亮的背部……
殷筝余光注意到彩衣在看自己,侧头回望,深蓝色的眸子含着倦怠看向彩衣,让彩衣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骨子里传来微微的酥麻感。
“彩衣?”殷筝唤了一声。
彩衣猛然回神,言行慌乱:“二姑娘,你能把、把我们姑娘手上的小盘子、不对,是盆子,拿拿开一下吗?”
殷筝听后伸手,轻而易举就从殷暮雪手中把小盆子给拿走了。
殷暮雪眼巴巴地看着木盆子,又不敢抢回来,只能撒娇:“姐姐,把盆子还给我嘛~”
彩衣借着这个机会靠近浴桶,从殷筝手里接过盆子放到地上,又拿了帕子给殷暮雪擦洗身子。
殷暮雪非常不配合,一直在闹,直到殷筝说她太吵不洗了,殷暮雪才安静下来。
姐妹两个洗了澡换了衣服,便准备回床上睡觉,因为殷筝不爱让人守夜,殷暮雪生生把彩衣给赶了出去。
一时间屋子里就剩下了殷筝和殷暮雪两个人,殷暮雪还在兴奋,睁大的眼睛映着桌上留的一盏烛灯,显得格外明亮。
殷筝看了一会儿,开口小声问道:“你可知赵家为何会退婚?”
殷暮雪嘿嘿一笑,心里话就跟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倾泻而出:“姐姐你不知道,姓赵那一家也就赵夫人一个知道上辈子的事情,所以觉卿便找了赵文简的爹——礼部侍郎赵安德,还把上辈子的事情和他说了,他们哪敢不退。”
殷暮雪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新月。
林觉卿找赵安德的时候,殷暮雪也去了,就藏在隔壁厢房偷听。
本来赵安德是不打算应邀的,毕竟春闱在即,虽然他为了避嫌没有参与这次春闱的筹备,但毕竟是礼部的官员,不好在这期间和谁走得太近。但是自从与殷家交换了庚帖,身边好几个同僚上司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表**言又止,让他莫名不安。
直到林觉卿和他说了他才知道,雍都居然出现了那么一批有过前世经历的人,而在那些人眼中,殷筝是天降神女,救民于水火之中,还是未来的太子妃以及皇后。
然而本该嫁给太子的人即将成为他儿媳,旁人能不多看他两眼吗?
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说法,赵安德最开始也是半信半疑,但他想起了前阵子太子突然让他们礼部负责这次春闱的考官重新制定考题的事情,若是为了防备那些所谓的重生之人,那这一举措就解释的通了。
而且他回家后还质问了自己的夫人,从自己夫人口中得知林觉卿所说居然都是真的,吓得他一下子瘫软在地,险些厥过去。
在家专心备考的赵文简闻讯赶来,从自己母亲慌乱的话语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时惊骇不已。
不久,赵安德缓过神,头一次没听自己夫人的安排,让人去殷府退庚帖。
可那赵文简竟对原本不屑一顾的殷筝起了心思,还对他爹说出了“姻缘天定,既然两家已经商议好了,何不顺水推舟把殷家二姑娘娶进门”这样的话。结果不仅被他爹狠狠扇了一巴掌,还骂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娶未来皇后过门。
一阵鸡飞狗跳后,还是赵安德亲自去的殷府,礼节周全地和殷家老夫人说了自己要退亲的想法,并再三声明是自家的问题,顺利把婚事给退了。
殷筝弄清楚赵家退亲是殷暮雪和林觉卿的手笔,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虽然她在宫里说过,若能让闻泽不痛快,就算没有名册,嫁给赵文简也值了,但那话不过说说而已,有人能提前帮自己把婚退了也算是件好事。
殷暮雪兴奋地拉着殷筝说了好一会儿话,最后终于感到了疲倦,闭上眼沉沉睡去。
殷暮雪睡下后,殷筝起身下了床,披上外衣走到了窗边。
轻轻推开窗户,夜色如水淹没了窗外的景致,殷筝在窗边坐下,说道:“莫将雍都之事传到临西去。”
少年从屋顶上跳下来,手里抓着不知哪来的烧鸡,对着殷筝一边啃一边道:“要我再去偷一次吗?”
殷筝摇头:“不必了,事已至此,我也懒得再瞎折腾。”
少年吃得半张脸油光水滑,他想了想殷筝这话的意思,问:“你是准备收手了?”
殷筝笑笑:“也得我收得住才行啊。”
她那些布局并非生掰硬拗,这么做的好处是不会让人察觉到这背后是谁刻意操纵,因为一切都是这么的理所当然,仿佛天命就是如此安排。
这么做的坏处是,一旦成局,即便是殷筝这个幕后之人,也无法轻易喊停。
可如今出了重生之人的变数,殷筝作为主谋会被暴露的危险大大增加,她试过将重生之人的威胁扼杀在摇篮里,可惜她始终拿不到至关重要的名册,于是她又有了新的打算——
彻底抽身好了。
从这场自己谋划的局中抽身,之后一切任其发展,她自去逍遥。
只是抽身也并非直接一走了之就行,旁的都好说,她稍加安排便可,唯独“镇枭”——重生之人口中曾兵临雍都城下的叛军——里面,有一批人她必须尽数灭口才能逃之夭夭。
因为那批人不仅与她相识已久,还是传说中那位安武郡主的手下,猎凰营的旧部。
安武郡主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一个为剿灭叛军不惜大义灭亲擒了自己生父的女人,死后若是再与另一支叛军牵扯上关系,未免太惨了些……
窗外大风忽起,嗤地一声,吹灭了桌上仅剩的一盏烛灯。
殷筝:收拾好我的小包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