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两台车,直奔最近的医院。
钟奕让的意识清晰,时刻遭受着濒死感的折磨。面色苍白,嘴唇乌紫,随时都会死掉的模样。
黎忱飒用力攥紧他冰凉的手,无法保持冷静,哭得像个泪人。
“惊恐发作导致植物神经紊乱。”医生给出病因。
黎忱飒听不明白,哭得更凶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小姑娘,你别害怕。”医生说,“一会儿给他输上液就能缓解了。”
很快的,护士给安排好一张病床。看着药水缓慢地融进钟奕让的血液,冷冰伟才放心去送郑歆回家。一分钟不敢多耽搁,郑歆前脚下车,冷冰伟后脚就催促出租车司机往医院赶。
病房里只留下了黎忱飒,雨哥他们四个等在车里,一个人抽完了一支烟,另一个人立马续起下一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集体熏得头晕脑胀。于是齐齐下车,在路沿上并排坐好,一声接一声的唉声叹气。
病房很大,加上陪护家属,大概有二十人。
凌晨两点钟,房间内还算安静,偶尔会传来几声叹息,几句轻语,或是翻动身体被子窸窣的声响。
黎忱飒坐在病床前,不受任何干扰,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钟奕让的脸上。泪水潸然,不停地滑落、滑落。
药物逐渐起效,钟奕让睁开眼睛。
黎忱飒见状立即俯下身,轻抚着他的脸颊,声音低哑:“好点儿了?”
“嗯。”钟奕让点头,缓缓晃了晃两人紧握的双手。
察觉他是要抽出自己的手,黎忱飒松开来:“你要什么?喝水吗?”
钟奕让抬起手,覆上她布满泪痕的脸:“不要哭了。”
“嗯。”黎忱飒抓紧他的手,哽咽着点点头。
“你睡会儿。”钟奕让的手微微向后施力,想要让黎忱飒坐下来。
“好。”黎忱飒将椅子往前拉了拉,怀抱钟奕让的手臂,乖乖伏在床沿。
可黎忱飒哪里睡得着,一闭上眼,酒吧里的一幕幕便逐帧逐秒地呈现在脑海里。泪水不听使唤,滴在钟奕让的手背。
钟奕让抽出手来,用指节替她拭去即将划过鼻梁的泪水。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她的情绪。
不知不觉,黎忱飒竟睡着了。梦中依旧是钟奕让向她求救的画面,一遍一遍,无限循环。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无力。
钟奕让遭受的苦痛有多痛,黎忱飒的心里就有多疼。她想要醒过来,她听得到叹息,轻语,被子窸窣的声响,可就是如同鬼压床一般,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
忽然,耳边响起钟奕让的呼唤:“二飒,醒醒,回家了。”
黎忱飒试着张张口,发现声带麻痹,根本无法给予回应。身体犹如被重物压垮了,头皮阵阵发麻。
“二飒?”
来自肩膀的痛感传递进入大脑,黎忱飒意识到是钟奕让在捏她的肩膀。担心自己再不醒来,钟奕让下一步就要掐她的人中了。于是她铆足誓死抵抗的劲头,咬牙牙关在心中倒数读秒。
三、二、一!走你!
幸亏钟奕让闪躲及时,不然黎忱飒的脑门儿就撞到他的下巴上了。
黎忱飒感觉心跳飞快,脑袋晕晕乎乎的,面前的钟奕让也在不停地晃动。
“你别动。”黎忱飒用双手固定住钟奕让的脑袋,眼神涣散,“让我好好看看你。”
钟奕让笃定她在梦里起码吃了六个菜,要不然不至于喝成这样。
“我好了。”钟奕让轻声说。
他确实已经恢复了大部分元气,面容虽然憔悴,却不再是惨白一片,嘴唇也不是吓人的乌紫。
黎忱飒左右转动着钟奕让的脑袋,反反复复确认了好几遍。确定钟奕让是真的好了之后,她将目光聚焦在钟奕让白里透粉的嘴唇上,欣喜若狂,忍不住想要亲上一口。
“嘿~!”不分个场合,钟奕让连忙将她按在椅子上,“你清醒清醒,准备回家了。”
黎忱飒真跟喝大了似的,望着面前鲜活的钟奕让,咧开嘴巴傻笑。
突然,她绷起表情站起身,从背包里一通翻找:“去厕所门口等我。”她急慌慌地留下这句话,抓着半包纸巾拔腿就往外蹿。
……
等在医院停车场的四个人,除了雨哥,个个憔悴不已。看到钟奕让亲自走了过来,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各自钻进车里。
回家途中雨哥下车买了早餐,到达太阳庄园时,时间刚过8点。
早八记忆顿时觉醒,冷冰伟有气无力地问道:“你们都请假了吗?”
除了雨哥,纷纷摇头。
“上大学哪有不翘课的?”雨哥站着说话不腰疼,“赶紧洗手吃饭吧。”
饭才吃了一半,李逸川困得睁不开眼:“顶不住了。”先到先得,他扔下手里的油条就往冷冰伟的房间冲。
“川儿哥,你不洗手就算了!”冷冰伟拧眉嚷嚷,“嘴也不知道擦擦!”
“他怕把他们家娇娇的味儿给洗掉了。”程嘉朗冷不丁地一句话,把大家伙儿都给干沉默了。
程嘉朗打扫干净碗底的豆腐脑,也懒得讲究了,用纸巾抹抹嘴巴擦擦手,奔去客厅把沙发给霸占了。
“当代大学生这么萎靡不振的吗?”雨哥拿起第三根油条,吃完神清气爽地开车回家了。
钟奕让洗漱一番,被黎忱飒硬逼着补觉。
胃里有了吃食,黎忱飒又开始一趟一趟地往厕所跑。
“你这样我怎么睡得着?”钟奕让翻下床,“我去给你找药。”
经此一事,黎忱飒感觉她和钟奕让的感情突飞猛进,因为她都可以放心大胆地在他面前蹿稀了。同时她也感觉自己快拉虚脱了,一手扶墙,一手拦着钟奕让:“就是精神一放松,肠道也跟着松懈了。我去吃药,你好好睡觉。半个小时后,我来查寝。”
到了晚上,黎忱飒继续盯在钟奕让的床前。
“连轴转了,二飒。”钟奕让瞧着黎忱飒发红的眼睛,心疼伴着无奈,“你去睡觉好不好?”
“哪有连轴转?我在医院睡过。”黎忱飒十分严谨地说完,又十分细心地掖了掖被角,“等你睡着了我就去睡。”
今天白天,钟奕让除了吃就是睡,此时真的酝酿不出睡意。但也只得咬牙闭上眼睛。
约莫着时间过去了五分钟,黎忱飒突然给他表演了一出胸口碎大石。
钟奕让闷哼一声,一把将趴在他身上的黎忱飒推到床的里侧,牢牢圈在怀中:“赶紧睡吧。”
黎忱飒没敢说实话,其实她的头脑刚刚发生了一阵眩晕。她紧闭双眼,假装迷迷瞪瞪地说着:“关灯吧。”
钟奕让给她盖好被子,熄灭台灯。
之后的两晚,黎忱飒都明目张胆地睡在钟奕让的房间。什么脸面啊,自尊心啊,统统丢掉。除了能让钟奕让睡得安稳,其他都不重要。
周五一早醒来,钟奕让同她说道:“下午我送你回家……”
“我不要!”黎忱飒任性打断他的话,赖在他的怀里不撒手。
钟奕让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温声道:“周日母亲节,你必须回家去。”
……
“又这样?”
与和郤家唯、陆璘送到单元门口的待遇相比,钟奕让再次将车子停在黎忱飒家的小区门口,然后用眼神示意她下车。
对于故技重施,钟奕让深感歉意。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目光柔情似水,试图用抱抱来补偿黎忱飒。
“别闹。”黎忱飒一脸严肃地推开他,指指前挡风玻璃,“我妈来了。”
钟奕让神情微怔,紧接着循着指引望了过去。果然,岳女士矫健的英姿映入眼帘。
钟奕让匆忙解开安全带,下车迎上前。
黎忱飒不紧不慢地解开安全带,猫腰跨步坐到主驾上,一面系安全带一面提醒蛋卷儿:“坐好了,卷儿。咱们要起飞了。”
车子从身旁疾驰而过,两三秒后,钟奕让才反过闷来:大意了!
“走吧。”岳女士笑容可掬,“进家吃饭吧。”
盛情难却啊。就算是能却,钟奕让也不能腿着回去。很显然,他被黎忱飒摆了一道。
随着岳女士进到家门,黎忱飒也给钟奕让摆好了拖鞋。
鉴于岳女士在场,钟奕让老实巴交的,并且还想跟去厨房打下手。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岳女士客气得跟卡带了似的。
“出来吧。”黎忱飒扒在门框上坏笑,“你阿姨都紧张得烫嘴了。”
看钟奕让略显局促,黎忱飒带着他去参观她的房间。电视剧上都这么演。
钟奕让相当敬业,念了一句:“我想看看你小时候的照片。”
“好啊。”能把钟奕让诓骗来,黎忱飒简直开心到飞起。她从床头柜抽屉里翻出相册,拉过钟奕让坐在床沿,“一岁到十八岁,一年比一年更美丽。”
钟奕让为她的自信感到自豪,抿嘴微笑,点头称是。
相册只有巴掌大小,六寸照的尺寸,一看便是冲洗相片时,照相馆随机赠送的。
只见黎忱飒激动的小手一翻,直接翻到了三岁的秃头照:“哎呦!”她吓一哆嗦,瞬间合上相册,“这张不算。”
看得就是这一张。钟奕让立马从她的手中夺过相册。
照片上的黎忱飒,穿得还是那套天青色的套装,脚上换了一双翠绿色的塑料凉鞋。那是当年的流行款。小小的她,站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小树前,两手抱着被奶奶清洗干净的小黄狗。阳光灿烂,晃得她眉头紧锁。
钟奕让没注意,来自内心深处的喜悦,浸染了他的笑声。
“别笑。”黎忱飒怪尴尬的,极力解释,“我那是因为发质不好,我妈就给剃光了。你没听说过,小孩儿经常剃头,头发才能长得好啊?”
钟奕让憋住笑,视线转移到左侧她两岁的照片上,何止是发质不好,发量稀疏得惊人。显然剃头刺激毛囊是明智的选择。
“下一张,赶紧翻。”
钟奕让拨开她的手又盯着小秃头看了片刻,这才依依不舍地翻到下一张。四五岁时的发量确实有所好转。钟奕让伸手揉了揉黎忱飒的短发,继续往下翻看。突然,他又翻回秃头照。
“哎呀,你没完啦!”
钟奕让向上抬起手,躲开黎忱飒的抢夺。他感觉三、四岁照片的手感,要比五、六岁的照片厚一些。
也不管黎忱飒同不同意,他用两根指头往塑料封膜里一探,迅速将两张照片抽了出来,掀开。
“什么情况!”黎忱飒一惊一乍地抢过照片,险些喊破音,“这不是小蘑菇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