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顾着高兴了,选好房间整理衣物的时候,郑歆才想起房租的事情。能够顺利住进来,有找房困难的原因,也有自己扯谎的因素。回想那天和冷冰伟的通话,人家并未明确表示房租可以四个人三千,自己就鬼使神差的跟大家说没问题。如今已经住进来了,要是被房主说穿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收拾行李滚蛋!正如郤家唯所说,七八百块钱住别墅,简直是天方夜谭。
正一筹莫展之时,门外传来黎忱飒的声音。郑歆蹑手蹑脚走到门边,默默听完她和钟奕让的对话,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当然整场对话也被郤家唯听得一听二楚,见黎忱飒走进来了,她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可以啊,买东西看价钱从来不眨眼的主儿,给每个人砍下去五十块钱。”
“可以个屁!拎着它砍的。”黎忱飒一把将“罪魁祸首”摔在床上。
郤家唯看了看无辜躺在床上的红色内衣,想笑没敢笑,向她举起赞许的大拇指:“你真可以。”
……
四个人拖着行李箱回到宿舍,收拾好剩下的东西,彻底和这破宿舍说了拜拜。
折腾了一下午,肚子也饿了。黎忱飒来到厨房,打算看看冰箱里都有什么食材,准备给大家做顿晚饭。
郑歆跟随而来:“这样好吗?”
“不好。”黎忱飒说,“没经过人家同意就翻箱倒柜的,属实没教养。”
“那你还往出拿西红柿?”
说着,郑歆又看到黎忱飒把手伸向了冰箱里仅存的那颗鸡蛋。
“明天我给他补上。”黎忱飒说,“你去看看柜子里有没有面条。”
冰箱里还剩下几根蔫巴香菜,黎忱飒没敢碰,合上冰箱门。
“还是和他说一声吧?”郑歆仍旧认为不妥。
黎忱飒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厨台上,然后打开橱柜找面条,一面说:“你去吧。你不是说他长得帅。”
郑歆含蓄地笑笑:“我觉得还是你去比较好。”
面条找得很顺利,只是样子看上去有些年月了。黎忱飒不放心,翻找着保质期,随口说道:“为什么?”
“他长得帅是够帅,但是表情太冷了,我不敢和他说话。我觉得你去最合适。”顿了顿,郑歆续道,“你和他有过交流,说起话来比较方便。还都习惯板着脸,看彼此就跟照镜子似的。熟悉。”
“哈哈哈……”客厅传来郤家唯十分不给面子的爆笑。
一时间黎忱飒竟无言以对,手握一包保质期还剩三天的挂面,觉得这饭不吃也罢。
但是她太饿了,真的不想再往外跑,手动给郑歆点了个赞,放下挂面去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
……
刚走没多久,黎忱飒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郑歆跑过去拿起来,不带一丝顾虑就按下了通话键:“喂——噢,我不是黎忱飒,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是哪位啊?……是你啊!我是郑歆啊……我跟她的事儿说起来可就话长了。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啊?”
电话那头是蓝朔也。
“我和她同一个院系。”蓝朔也解释着,心中却更在意另外一件事,便问道,“她是不是没存我号码?你怎么问我是哪位?”
郑歆拿开手机看了看,对他说:“就一个蓝字。”紧接着叽里呱啦一通说叨:“我跟你说啊,我们前几天跟我们宿舍那个奇葩闹翻了——退宿了!现在在外边租房子。啊,对了!陆璘也在!你要不要和她说两句?”
“不了。”蓝朔也不想听她们叽叽喳喳,只想赶紧结束通话。转念又一想,既然她和黎忱飒认识,不如叫她作陪,免得两个人尴尬。他想约黎忱飒明天吃个饭。
“明天见面再聊吧。”蓝朔也说,“我明天请你们吃饭。”
“行啊!我们可有四个人呢。都过去没问题吧?”
“没问题。人多热闹。”
看郑歆乐得合不拢嘴,郤家唯不免露出一个惨痛的表情。等会儿黎忱飒知道她接了她的电话,八成是要把她大卸八块。
……
三楼只有一扇房门是紧闭的,但是黎忱飒还是往敞开门的房间里挨个看了看,最后她走回这扇房门面前,轻轻叩响,等待。
房间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黎忱飒加重手上的力道又叩了叩,等了几秒,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睡觉死性还是出门了?心里正嘀咕着,黎忱飒就把手搭在了门把上,她知道这样做不礼貌,可敌不过好奇心的驱使。
“咔哒”一声响,锁舌滑出舌孔,她缓缓推开房门,房间里的情形也慢慢在她眼前显现——墙角一架黑色钢琴,琴椅上横放着一把木吉他,一个放满CD的木质柜子。除此以外,仅有一张双人沙发——他蜷缩在上。
黎忱飒怔怔地将他看着,心口莫名发紧,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棉花,分量可以忽略不计,却把她堵得无法顺利呼吸。
好心人啊好心人,你是铁了心要吃定“好心人”的人设,并且还入戏不浅。但是你那副冰冷的面孔和这颗火热的心,实在是不相称。
黎忱飒不想陪他演了,情绪不对,想掉眼泪。她打小就嘴硬心软,眼窝浅。她想不通,他为什么要爱心泛滥把房间让出来,自己却窝在这里。她突然觉得,她们的到来,严重扰乱了他的生活秩序。她没法心安理得的住在他的房间,更没法心安理得的吃他家快要过期的挂面。
半张被子掉落在地,惹得黎忱飒挪不开脚步原路返回,于是她迈开步子走进去。
慢慢走近,看清他的脸,顿时她就想收回那天对他的评价。这哪里是算得上一副好皮囊,这简直是女娲娘娘在造人时,在他老祖宗的脸上费劲了心思,才能让他也生得如此标致。
高挺的鼻梁,纤长的羽睫,乌黑浓密的眉毛紧蹙着……等等!黎忱飒欣赏的心情突然转换为探究,她集中注意力微微俯下身,只见他的眼球在眼皮儿底下快速晃动着,模样十分痛苦。
做噩梦了?她这样想着,然后就不自觉地伸出手。
还没触碰到他的肩膀,他就猛地睁开了眼,吓得黎忱飒直接弹起身。
他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双眼无神不聚焦,目光呆滞地望着面前的人影。很快的,他的眼睛一睁,迅速拉起被子将一颗脑袋蒙的严严实实。
几个意思?害羞还是以为见到鬼?也是了,就这从下往上看的死亡角度,鼻孔和双下巴都被看的清清楚楚,他没鬼叫出声算他内心强大。
黎忱飒伫立在当地,去留踌躇不定。直到他掀开被子,露出一张若无其事的脸,她的心情才有所平复。
他坐起身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开口说道:“没礼貌。”
静默片刻,黎忱飒说道:“我想用你家冰箱里那俩西红柿还有一个鸡蛋煮面,过来跟你说一声,谢谢。那个,不是谢谢西红柿鸡蛋,是谢谢你把房间让给我住。不过你还是回去住吧,我和家唯住。”
“给你住你就住,哪儿来那么多话。”
他的语气极不耐烦,试图撑着沙发站起身,不成想脚下重心不稳,一下歪倒过去。
黎忱飒眼疾手快伸出手,可好心却被当成了驴肝肺。他抬手挡开,稳住身子坐回沙发。
看他面色苍白,黎忱飒不禁问道:“病了?”
也难怪。今天阴天不说,气温还骤降,室外温度是个个位数。可眼前的这位冷面好心人,黑色牛仔外套里面只穿一件白色T恤(黎忱飒盲猜还是件短袖),走的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酷盖风。
“刚才不还是好好的?脑袋疼不疼?热不热?”黎忱飒一顿问,都没发觉自己的声音中充满了焦灼。
好什么好?刚才只是硬撑着。再多聊几句整个人就浑身软弱无力地滚落楼梯了。钟奕让瘫软在沙发上,喉咙干涩,实在是没有力气回复黎忱飒的一连三问向她喊出以上的心里话。
得不到回应的黎忱飒,一只手摸向自己的额头,俯下身将另一只手强行放在他的额头,嘴里轻声咕哝:“暖气片儿似的。”
直到目光对上他瞠起的一双眼,黎忱飒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唐突了。看帅哥就看帅哥,怎么还上起手了呢?
正兀自尴尬着忘了收手,他将她的手轻轻给推开了,对于她的担心全然不以为意:“事儿多,是你手凉。”
一听这话,黎忱飒有点急了:“事儿不多就你这温度都该烧傻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药。”
就在她快要走出房门时,他突然说道:“能找到北吗?”
黎忱飒脚步一顿,迅速转过身:“原来你记得?”
钟奕让说:“我还没烧傻。”
黎忱飒笑了笑,主动做起自我介绍:“我叫黎忱飒,热忱的忱,飒爽的飒。你叫什么名字?”
“钟奕让。”
他的声音虚弱,加上说这三个字的语速比一般要快,黎忱飒没听清:“ 朗?”发音清晰地向他确认。
“礼让的让。”
“知道了。等着我去给你拿药。”说完,黎忱飒就急匆匆地走出了房间。
……
那天遇到她之后,钟奕让睡了一个这三年以来最踏实的觉。没有噩梦,也没有莫名其妙的惊醒,更没有明明眼睛酸涩得快要睁不开了,脑子还在拼命的胡思乱想。
他之所以把这个功劳归功于黎忱飒,是因为那天在学校和他有过语言交流的人,只有她一个人。虽然她不知道,她是在先抓到他肚子上的肉之后,才抓紧的他的毛衣,疼得他险些惊叫出声。但是这三年来,不管是家人,朋友,还是仅仅打过照面的人,谁都没能起到让他睡得安稳的作用。
再次见到她的那一刻,他的心情就像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所以不管她提出任何无理要求,他都无条件答应。
可是刚刚那个梦魇,三年来不断出现的那个梦魇,让他觉得自己既可悲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