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是不舒服了吧?”
黎忱飒忍不住想翻白眼——我听你说话不舒服。看女生这个追问劲儿,黎忱飒猜想她八成是蓝朔也的爱慕者,便故意问道:“看上他啦?”
果然,那女生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很是娇羞。
黎忱飒横眉竖目地瞪她一眼,边走边说:“我表弟不喜欢装嫩梳双马尾的。”
但凡她能说成是表哥表妹,黎忱飒都会尽量对她表现得和善可亲。
大步流星地赶到学校食堂,在攒动的人头之中找到郑歆和陆璘的那两颗人头,黎忱飒几乎是跺着地板走过去的。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都纳了闷了,我也不是怎么就成了蓝朔也的表姐了!我长得可比他年轻多了好吗?”
陆璘咽下口中的饭菜,如实说道:“他长得也不老呀?”
黎忱飒:“……”
郑歆用纸巾抹抹嘴巴,不紧不慢地问道:“怎么了这是?”
“就刚才下课的时候,环艺班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姑娘问我,你表弟怎么没来上课啊?我正纳闷我这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表弟是谁呢,她告诉我是——蓝!朔!也!”黎忱飒满腔义愤喷薄而出,越说越激动,“你们说搞笑不?是不是违背伦理道德?我他妈和自己表弟谈恋爱,然后还被......”
“你小点儿声吧!”郑歆急忙伸手捂住她毫无遮拦的嘴巴,“生怕大家伙吃饭无聊助兴是吗?”
黎忱飒不无嫌弃地扒拉开她的手,桌子一拍,又是一通叫嚷:“蓝朔也没来上课!你们俩身为他的高中同学,就不知道关心问候一下啊?”
“我们知道啊。”陆璘说,“他家里有事儿请假了。不过下周就来上课了。”
黎忱飒还没顾上打饭呢,此刻却感到喉咙噎得慌。
“我想起来了!”郑歆突然惊呼,随后东张西望一番,压低声音说道:“你一说双马尾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个双马尾和我打听过你和蓝朔也,问我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当时你们俩还没确定关系,所以我也不好瞎说——就说你们俩是表姐弟。”
此等善举,不免让黎忱飒发出一声冷笑:“这还不算瞎说?”一方面又觉得这个说辞也不算太坏,只是:“你怎么不说是表兄妹?”
郑歆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不是月份比他大吗?我这措辞得严谨啊。”
“那你怎么不说——”黎忱飒使劲推搡她一把,“我是他姑奶奶?!”
郑歆摇晃着身体乐道:“你这便宜占得可有点儿多啊!”
“干嘛呢!飒姐,怎么欺负我们家歆歆呀?”
黎忱飒闻言回过头,看见冷冰伟站在饭桌旁。想起他刚才叫她歆歆,她忍不住撇撇嘴起身给他让位。再一看,钟奕让面无表情地站在冷冰伟的斜后方。
能在学校食堂里看到他着实挺新鲜的,于是黎忱飒笑着招呼他:“走,飒姐请你吃拉面。”
昂首阔步从他面前经过,钟奕让顺势抬手在她后脑勺上弹了个脑瓜崩儿。碍于食堂人多,黎忱飒不好发作,只好让钟奕让请她吃拉面,外加一荤一素一汤。
……
经过一个下午的思想斗争,黎忱飒的心里还是不停打鼓。
晚上收拾妥当后,她敲响郤家唯的房门,想问问她怎么看。她关紧房门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直接切入主题。
“蓝朔也一直没来上课,听说是他家里有事儿。我想打电话慰问一下——毕竟大家都挺熟的。”
“可以啊。”郤家唯伏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头也不抬。
“你哭了?”黎忱飒听她鼻音浓重。
“没有。感冒了。”
黎忱飒不信,立即走过去掀开遮挡在她脸颊上的头发。下一刻,她看到一双红肿的双眼,以及笔记本上晕开一片的字迹。
郤家唯轻轻推开她的手,又抽了抽鼻子。
黎忱飒看得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抚了抚她的后背,轻声逗笑:“啥感冒啊,还带晕染效果的?”
郤家唯本意想笑,嘴角一动,却哭的一发不可收拾。
黎忱飒红着眼眶,紧紧揽住她颤抖的肩膀,视线定格在被泪水晕染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两页纸,每一句都是——每一条走过来的路,都有着它不得不那么选择的方向。
……
其实蓝朔也上周五就从家里过来了,一直住在表哥萧瑞那里没来上课。
昨晚,郤家唯和同学去了一家酒吧。一进门,她就看到蓝朔也坐在吧台处的高脚登上。吧台里的萧瑞察觉到她的目光,拍了拍蓝朔也的手臂。之后两人在嘈杂的酒吧里,说了很多心里话。有真心实意,也有迫不得已。
蓝妈妈出院那天,蓝朔也等在医院停车场,接她回家。
蓝主任将妻子哄睡后,走进蓝朔也的卧室。
父子俩沉默片刻,蓝主任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放在书桌上:“这是你妈给你攒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密码是你生日——农历的。我想等你暑假的时候,我也休半个月年假。你妈那时候,应该也有所恢复了。咱们一家三口一起出去旅旅游,散散心。好不好?这些年光顾着工作了,都没好好照顾你们娘俩。说实话,老爸心里挺惭愧的。”
蓝朔也望着那张银行卡,过去的种种依旧在内心不停地翻涌。委屈、愤怒、懊悔……他无法理解这一切,所以他打算从痛苦漩涡中挣脱。
他把银行卡塞还回去,说道:“我姑明天就回家了,我晚几天去学校。”
蓝主任握着银行卡怔了怔,随后欣然接受:“好啊。”
反正他儿子打小就聪明伶俐,从来不用他操心他的学业。
蓝朔也拿起手机,同导员请了半个月的假。可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美好生活没过几天,蓝朔也就因为蓝妈妈不愿意吃蛋黄,气得开始收拾起行囊。
临行前,他留下一本画册。
蓝主任翻开封皮周遭粘有透明胶带的画册,每一幅画作都是芭蕾舞的舞姿。有阿拉贝斯克,有旋转,有鹤立姿势,有跳跃……绘画线条由稚嫩到娴熟。最后他看到他们家小张的画像——比划着剪刀手,露出一排整洁的牙齿。他知道,这幅画的创作原型是妻子代表舞蹈团出访俄罗斯的相片。
那是蓝妈妈职业生涯中最荣耀的时刻,也是蓝朔也心目中最美丽的笑容。
……
听到他们一家人的关系正在朝着正向发展,并且今后定会越来越好,郤家唯都要开始原谅自作主张的自己了。
忽然,蓝朔也将话题延伸至另一个遗留问题上:“想好自己为什么要管我了吗?”
郤家唯认为这是一道选做题,不必回答,可架不住解题思路的蠢蠢欲动。
在给出答案之前,她要先问他一个问题:“你还记得我和你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蓝朔也不假思索:“我请你们四个吃火锅。”
郤家唯白他一眼,表示回答错误。
蓝朔也有些迷茫,但还是在脑海里快速检索着,十几秒后,笃定地答道:“军训!当时黎忱飒身边的那个女孩儿就是你!”
郤家唯看他的双眼都闪烁出自信的精光了,赶紧给他浇上一盆冷水:“果然,你根本就没印象。”
蓝朔也难以置信:“这还不对?”
郤家唯决定给他一个温馨提示:“去军训基地那天,你知不知道你坐的是金融系的大巴车?”
提起这个乌龙事件,蓝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下车时知道了。我们班导员都要急疯了。我手机静音忘了调回来。”
郤家唯望着他的笑脸没说话,听他继续往下回忆。
“我当时困的不行,就想赶快上车找个座位睡觉,真没注意是哪个系的车。我就记得我刚一进入深睡眠,边上的女同学就抬手推我脑袋,起码推了我四次。”
“胡说八道!”郤家唯笑着纠正他的错误记忆,“我推的是你帽檐——而且是五次。”
后来郤家唯也懒得推了,任凭他靠在自己的肩上尽情补觉。当时车窗外的天空蓝得格外好看,她的心情就像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时一样晴朗。
蓝朔也感到不可思议,那个让他枕在肩上沉沉入睡,梦到妈妈拉着儿时的自己翩翩起舞的人——“原来是你。”
他深深凝望着她的眼睛,渴望得到一个准确的答复:“所以你管我,是不是因为你喜欢我?”
一颗心怦怦地跳个不停,郤家唯明白,既然他柔情似水地问,就表名他与她有着同样的想法。可不管她的答案写得有多么标准,字迹有多么工整,它也只不过是一份调查问卷上的选做题。答与不答,都将不被作为参考数据。
她允许自己原谅那个自作主张的自己,却始终厌烦那个喜欢上自己好友男友的郤家唯。
所以她故作轻松,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得到答案的蓝朔也,此时的内心中,仿佛急速行驶着一列云霄飞车,声嘶力竭地呐喊此起彼伏:“为什么不可能?我爸把所有事情真相告诉我之后,我第一个想要见到的人就是你。我需要你的帮助,事实证明你也在全力以赴,而我也在朝着你的期许不断进步。可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爸的祝福成真,给我一个对你好的机会……只因为你是站在黎忱飒身边的女孩儿,我对你点头微笑,却与你擦肩而过……”
经过一系列的爬升、倒转、滑落,列车在满是划痕的心轨上逐渐停稳。
蓝朔也整理好已经破败不堪的痴心和妄想,强颜欢笑:“时间不早了……”我字的音节还未发出,他便将话锋一转:“你赶紧和你同学回去吧。”
郤家唯站起身,微笑着和他道别:“拜拜。”
他不想和她说再见,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