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刀刀的视线虽然有点模糊,但也看到了路微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恐,“怎.....怎么了?我眼睛怎么了?”
路微艰难开口,“没什么,就是有点红。”
徐刀刀抬手就揉了上去,“我说怎么这么难受.....”
只是揉了几下,那些卵竟然疯狂蠕动起来,还伸出了又短又细的触须在眼睑上晃动。
路微倒抽一口冷气,转过头不忍再看,“别揉了,赶紧出去看医生,这红眼病不能拖,病久了会死的。”
徐刀刀紧张起来,“这么严重啊?不要吧,真逃出去了我可不能死在这种病上,太丢人了。”
这时,楼梯上的灯突然大亮。
楼梯走到了头,眼前却不是出口,连接的地方也不是剧场,而是一条长长的透明管道。
管道之外全是海水,很黑,光亮只照出几米就被黑暗压了回来。这是深度接近万米的海沟深渊,别说阳光,就连水的颜色都是黑的。
刚走进管道,徐刀刀就变得更加奇怪起来,他停住脚步,表情僵硬地蹲到了地上,伸着脑袋就开始闻,也不知道在闻什么,一边抽鼻子还一边流口水。
“你干什么呢?”路微正要把他拉起来就被他一头撞开,弹跳力惊人地直扑向席茧,一把伸进他的兜里掏出了那两颗卵。
然后往自己嘴里塞去。
“......”
席茧和路微目瞪口呆。
两人迅速后退好几步跟他隔开了距离。
眼前的画面看上去非常不雅,那卵一口咬下去就和炸开的生鸡蛋一样,流出了又黏又恶心的液体,颜色竟然是深红的,仿佛被咬出了血。
他疯了似的往嘴里塞,一口一口的嚼,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噗呲噗呲”声,眼睛也瞪的很大,眼珠都凸了出来,里面的白色小触须极其兴奋,张牙舞爪的扭动着。
这番景象饶是路微心理承受力再强,也一时没稳住,理智值突降百分之二十。
她捂住嘴巴,想吐,强忍着说道,“到底怎么回事?!难道真的被寄生了?变异了?”
席茧喃喃自语,“他为什么要吃卵蛋呢。”
路微再也看不下去,简直想拿枪对准他逼着他把卵扔掉,但他两三口就吃完了,吃得干干净净,紧接着就要扑向路微,“拿来!你的拿来!”
席茧皱着眉分析,“他还没吃饱。”
路微声音都在发抖,“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虫卵!你不是很讨厌这个吗?现在不嫌恶心了??”
徐刀刀的脸胀成了紫色,他更愤怒了,“给我!”话音刚落就要掐路微脖子。
席茧赶紧拿过路微手里的卵扔给了他,“你吃你吃,没人跟你抢。”
路微:“......”她对着席茧低吼,“你咋不亲手喂他呢?!疯了吗?!”
席茧拉着她后退,“别急,你看,他好像恢复了。”
果然,吃完最后一个的徐刀刀真的恢复了理智,他一手粘液,嘴边也是黏糊糊的,表情迷茫地看了过来,“.....怎么了我这是?”
席茧忙掏出兜里的一小包纸巾递给他,“快擦擦,刚才你吃了一块芒果,你可能真饿了,两口就没了。”
徐刀刀更迷茫了,“芒果?哪来的?我怎么不记得。”他品了品嘴里的味儿,又苦又涩,“不甜啊......”
路微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扭头就走,表情甚是崩溃的骂骂咧咧,“操,操,我操......”
席茧冲徐刀刀招手,“快跟上,看能不能找到那个曾先生。”
接着他压低声音跟路微说道,“我看那个病历本上提到过,白卵不仅是寄生物,还是怪物的食粮,徐刀刀被放到池子里泡过,也算半个怪物,肚子饿肯定会想吃它们。还好只是半感染,上面说没有彻底变成怪物的话是有解药的。那个曾先生一看就是内部高层,说不定能从他那儿搞到。”
路微看了眼身后健步如飞,又恢复精气神儿的徐刀刀,眼底满是担忧,“真的能救回来吗。”
席茧说,“希望能,一切往好的想。不过最好别让他察觉,要是知道自己吃了什么东西,他肯定会疯的。我记得系统说过,理智值低于百分之三十就算任务失败。失败的话就得强制下线,那就没奖励了。”
路微像看猴儿一样看他,继续骂骂咧咧,调整自己接近半疯的心态,“你竟然还想着奖励?!强制下线的意思就是直接搞死你明白吗?你就出不去了!你会死在游戏里,连入土的机会都没有!”
席茧很惊讶,是真的惊讶,“真死那种?”
路微:“死透,下地狱那种。”
席茧沉默了会儿,问道,“超级玛丽有三条命,这个有几条?”
路微:“.....就一条!”
席茧陷入纠结,“可沈奢说.....”
路微打断他,“沈奢有病,你也有病。”
席茧:“.....”
管道走到了头,透过玻璃,他们愣在原地,原本就不高的理智值更加摇摇欲坠。
眼前的一切好像才是这个世界里极夜般真正的海底深渊。
黑色的岩石像一座被水浸泡的巨山,峰丛崎岖,形状各异又极其古怪,看上去竟不像自然形成的,轮廓堆叠的过于精妙,完全超出了人类对自然山岩的想象。
“山脚”下站着一群石像,像在等待被万人朝拜的圣者,身披黑袍,螺旋状的花纹缠绕在他们身上,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这完全重合的僵硬姿势。他们就像一个个守卫在守着神秘之地的入口。
随着灯开的越来越多,更大面积的岩石出现在眼前,那上面,居然还立着一座比疗养院还要巨大还要精致奢华的建筑。
墙体像渡了水银的龟壳,壁面上雕满了独特怪异的触手刻纹,一条一条像蛇一样和无数卵状物体融合,仿佛自然形成,扭曲的惊悚,却透着神造物般的精美。
房子前,石像之间,还游着无数条面目丑陋鱼尾畸形的深海鱼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水生物。
造型古怪离奇的建筑里灯光闪烁,人影憧憧。这看似普通热闹的景象出现在海沟,就只能让人后背发凉。
“那会不会就是剧场?”
路微找回神智,深吸一口气,“怎么过去?这么深的海底,就是穿潜水服戴好几个氧气瓶都活不了。”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了阿唇,什么都没戴,张着虫子脚踩着海石就爬了过去,还熟门熟路打开了那栋建筑的舱门。
“我是出现幻觉了吗?这种水压她都死不了?”路微想不通。
席茧说,“怪物是和水生物做的混合实验,能在海底呼吸也不算崩设定。”
怪物不怕被溺死,但几个正常人都不敢尝试。
他们四处找了找,发现进到海水里的那个密闭舱室放了全套的潜水设备,应该是给医护们准备的。
外观看起来很像宇航员的太空服,除了头盔,衣服全是金属机械,操作有点麻烦,还要组装起来分部分往身上套。
这看起来很高科技,不仅能在透明面罩上看到现在的身体状况,氧气瓶容量和热能压力,还可以和对方通讯交流。
居然是专门在海底行走的机械潜水服。
“穿着好像巴斯光年。”席茧笨拙地戴上袖子,“我还以为现在只有太空服,没想到连这种装备都造出来了。”
路微看他一眼,“我们不是玩具总动员,这里也不是小孩儿的卧室,拜托你清醒一点,有点危机感。”
席茧仿佛一个乡巴佬,研究的越来越兴奋,赶紧戴上头盔,看着眼前闪烁的电子数据开始试音,“徐刀刀,你能听到我吗?”
徐刀刀:“......能,很清楚。”
席茧接着说,“路微,你能听到我吗?”
路微翻了个白眼,没理他,直接开了舱门。
三人竖着走成一列从水道口潜进了水里,刚开始根本走不惯,渐渐掌握窍门后,速度还算稍微提了一点点。
海水好像化成了一块块石头压在他们身上,虽然每一步都迈的很艰难,但头盔上的灯让他们视觉清晰了很多,能看清周围的情况下倒是消除了不少对黑暗的恐惧。
这时,徐刀刀的声音响在耳机里,“不知道为什么,我好饿啊。”
路微又是担心又是烦躁,“忍着,等出去了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徐刀刀“嗯”了一声,“你觉不觉得肚子有点疼,是不是那半拉面包过期了啊?吃的我肚子真难受。”
路微:“......可能是消化不良,跟紧我。”
她原本是有信心的,但现在总觉得希望渺茫。
这是深的接近万米的海渊,前方昏暗阴森,是完全脱离控制的未知地带,发疯的怪物,诡异的医护,还有眼前这座走半天都没走到的建造在海沟里的剧场,都让她觉得恐惧。
席茧走在最后,没怎么说话,徐刀刀走在两人中间,呼吸声越来越沉重,而他们行走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周围空荡荡的,海水里漂浮着一堆奇怪的微生物,超出光线的几步之外全是阴森的黑暗,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却又看不清晰。
在玻璃管道里看到的黑色岩石很快出现在眼前,许多条深海鱼在石头间穿行。
它们的长相极其丑陋,有的整个脑袋都是嘴巴,有的牙齿尖锐,刺比身体都长。头顶还都挂着一颗小水球,里面散发着淡淡的浅蓝光晕。
浑身上下只有这里是极美的,丑陋和美混为一体,很怪,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徐刀刀又来了点精神,伸手碰了碰它们的头,那些鱼竟然有点怕他,都绕过去游远了些。
“路微,你觉不觉得挺浪漫的?”
路微走在他前面,看他落后,特意停下等他,“哪浪漫了?这是海沟,不是海滩。”
徐刀刀咳嗽两声,“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海滩更浪漫?那等出去了咱们上那儿约顿饭咋样,吃烧烤啥的。哎呀,想想更饿了。”
路微催促他,“赶紧走,在哪吃都行,只要别在这里。”
深海本来就让人感到恐惧,更别说是这漆黑的海渊。
压抑的好像永远都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窒息感太过强烈,就算戴好几个氧气瓶都不会缓解。
“这些岩石上除了有雕像和漂亮花纹,还刻了好多小人。”席茧边走边看,“串起来看,很像是在讲故事。”
路微也凑近看了一眼,“这种地方到底怎么出现这种东西的?人力根本不可能做到啊......”
实在没办法联想到一群人在这游来游去的雕刻,石头太过巨大,还坚硬无比,这种深度海压连走都是问题,怎么可能有力气去雕出这么密集的壁画?
更别说,建出一栋房子。
尽管匪夷所思,但这毕竟是游戏世界,发生的任何事早已超脱了常识,路微也不再纠结,“你说的小人是这些符号吗?”
席茧说,“嗯,看着虽然是符号,但有头有脚,连心脏刻的都很写实。”
他附带猜出来的解说,“从这里看的话,总共是有六个人,一起下山历练,其中两个圆圆的有点胖,过桥的时候掉进了水里被.....这是黄鳝?被黄鳝给勒死了。”
路微:“......”
徐刀刀又咳嗽起来,根本听不进去什么故事,“我嗓子眼好难受啊,那芒果怎么这么剌嗓子......”
席茧转移着他的注意力,“你看,现在只剩下四个人,有一个被涂成了黑的,还有三个结伴走,其中一个.....”
他突然就解说不下去了。
因为这个人的身上刻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还有奇怪的触须,只剩下两人还是正常模样。
一一对照的话,这不就是刻的他们几个玩家吗。
长疙瘩的是徐刀刀,那被涂黑的就是......沈奢?
他皱起眉,就好像有人早预料到了一切,还把他们经历过的事全刻在了上面。
这种被人窥探和掌控所有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又惊惧,又觉得不舒服。
沈奢被涂黑是什么意思?
该不会,也被感染了?
他有点担心,加快了脚步,前面雕刻的内容会不会是即将发生的事?还没来得及看过去,就听到路微开口道,“这雕的都什么东西啊,怎么小人儿手里还拿着刀要捅自己?”
刀?
席茧看向徐刀刀,只有他的武器是抢来的匕首,就插在潜水服外面,还用了席茧一根毛线缠在那儿。照壁画上看,他真的会疯到自己捅自己吗?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一阵剧烈的颤抖,远处朦胧不清的巨大黑影居然动了起来,还发出像打雷闪电一样的奇怪声音。
还没等去细想里面的不对劲。
周围的海水也变得更加混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靠近,通讯器里“滋啦啦”的响声尖锐的刺着耳膜。
头盔灯一闪一闪,无数浮游生物疯狂乱窜,那些原本静静游动的深海鱼也变得慌张起来,都躲到了他们身后。
三人意识到有危险正在逼近,无暇顾及什么壁画雕刻,都加快脚步往前走,但徐刀刀的状态很差,根本就走不快,摇摇晃晃的还差点摔倒。
席茧和路微没有丢下他,想抓住他的胳膊,但还是晚了一步,不仅没抓住,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烈,直接把他们掀了起来。
局面混乱,眼前乱七八糟全是浮游物,什么都看不到,席茧被掀的最远,重重撞上石头,半边身体都麻了,好半天才抓着岩石站起来。
刚才定好的方向彻底没了,连队友在哪都看不到。
还好通讯器已经恢复正常。
席茧听到了路微焦急的声音,“你们人呢?怎么样了?有受伤吗?”
徐刀刀嗓音沙哑,“我没事,我在你后面。你转个头,对,我就在这块石头上,天啊,摔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要挂在这儿了。”
路微赶紧走过去,接着问道,“席茧?你呢?你还好吗?”
席茧回答,“没事,就是离得远了点。我现在去找你们。”
他借着微弱的光看向周围,几条深海鱼还躲在他身后,灯泡里的光暗了很多。
海水好像在疯狂挤压他,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脚下的余震也在寂静里停止,暗处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席茧猛地后退,这次看到了,黑黢黢的阴影里爬出了几个人,但也只是轮廓像人,爬动的姿势和人差别大了。
瘦的骨头都刺穿皮肉露在外面,四肢又细又长,肚子却鼓得很大,长得比深海鱼还要惊悚。
它们似乎是跟着光来的,一边爬动一边寻找光源。
很快席茧就被发现了,这些古怪的东西速度极快的朝他爬过来,身体被泡成了灰色,居然长满了鳞片,脖子上还有几层像刀割出来的腮,一根毛发都没有,眼眶里的也根本不是眼珠,而是无数个挤在一起正在蠕动的白色小虫。
它们张着没有牙齿的嘴,面目狰狞,虽然什么都没听到,但席茧还是感觉耳膜疼了疼。这种情况下就算跑也跑不赢。
两边都有这东西堵着,席茧破罐子破摔,索性躺了下去,直接躺到了地上。
这些畸形人一爪子没抓到他,精准地抓住了暴露的深海鱼,挡箭牌没了,两三下就被撕扯成了碎肉,被它们粗暴的塞进嘴里嚼,可能因为没牙齿,它们吃的非常慢。
还很专注,就这么略过了躺在地上的席茧。
这些畸形怪物和那些人头蛛病人一样瞎。
席茧赶紧提醒路微和徐刀刀,“你们快把头盔灯关了,带灯泡的小鱼引来了很多怪物,它们眼神不好,只能看到亮光,也没牙齿,但是爪子很厉害。”
看着那条深海鱼被残忍的分尸吞了个干净,席茧说,“它们是来吃肉的。”
路微和徐刀刀刚碰到对方,听到这儿也没敢磨叽,赶紧关头盔灯。
徐刀刀的灭了,路微却没了幸运,她的灯开关好像坏了,怎么按那个按钮都没用。
头盔上的光亮像指路似的,果然把那些瘦的可怖的影子吸引了过来。
徐刀刀并没有发现她的灯关不掉,被那些怪物吓了一跳,拉着她就跑,“快走快走!”
路微一条胳膊被他拽着,另一条胳膊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死死抓住,接着就是难以形容的剧烈痛楚。
四五个畸形怪物抓着她的胳膊撕扯上面的金属护壳,没两下就扯出了裂痕,露出了她的紧身衣袖,一口接一口,还带着凶狠的撕扯,她忍不住叫出了声音,整个人抖的站立不稳。
袖子也没了,皮肤全暴露在了海水里,水的挤压和怪物的撕扯啃咬很快让她整条胳膊都变成了极软的碎肉,骨头彻底断裂,残肢散落各处被那些怪物疯狂争抢。
光线很弱,徐刀刀听到了惨叫却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路微?!你怎么了?!”
他慌乱的在水里摸索,“你到底怎么了?哪受伤了?”
非人的疼痛已经让路微几乎晕厥,而那些畸形人分食完一条还嫌不够,又全部聚了过来。
她拼命保持清醒,抓住机会一把扯过徐刀刀,拔出他腰间的匕首塞到了他自己手里,握着他的手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狠狠插进了他的肚子。
玩家不能使用他人武器,就算捅进去,刀尖也会变软,造不成伤害,这是路微曾经实验过的。
那就只能用他本人的手,借力捅进去。
血水蔓延。
瞬间吸引了所有怪物,它们不再对路微感兴趣,一拥而上全围到了徐刀刀身旁,凶残地抓向他的肚子。
果然,她赌对了。
正常人的血肉对他们来说远没有带了白卵的肉有吸引力。
曾经出现在这里的玩家可能并不全变成了标本,侥幸活下来的也没逃过一劫,而是感染变异成了海沟里寻找光亮的怪物。
他们,或许就是徐刀刀不久后的样子。
路微捂着自己狰狞的伤口,脸色苍白,额上全是汗珠,眼神痛苦却极尽冰冷,“对不起。”
她低声道,“我只是想活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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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