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直沉默的颜笙寒开口,嗓音低沉浑厚,短短一句话,却像雷鸣,穿透纪念玖耳膜,只觉脑子一翁,面上燥热,尴尬的无地自容。
但从颜笙寒面上看,看不出他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细细一想,他该不会把她赶走吧!
毕竟她说他“便宜”。
纪念玖连忙抬眸解释,“不是的,我……我那是嘴瓢了……”
好吧,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话已口出。
见他未接话,纪念玖只能继续低头吃饭。
像是表示只要自己头埋的够低,对方就会忘记刚刚那件事,但也不忘记把盘中最后一块手打虾滑夹走。
纪念玖轻轻一嚼,虾滑在空腔中发出清脆的咔嗞声,口感更是爽滑Q弹,她忍住不住喟叹出声,“太好吃了。”
“嗯,多吃点,毕竟是我这个便宜相公做的,”颜笙寒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语气调侃,薄唇微开。
纪念玖闻言,一阵凌乱,这……
过不去了!
他怎么还记仇……
其他人闻言忍不住笑出声,庆俞更是圆脸笑成大饼脸,他家掌柜可记仇了。
纪念玖算是撞上去了。
吃完饭,沈楚恒与朱昊收拾桌上的碗筷。许博通因家中有事,今日傍晚时便离开,朱昊因无地方住,搬来与许博通住一间房,幸好房间大,俩人住得刚刚好。
夜色已深,纪念玖他们走在回去的路上,冷风拂面,似一把一把的刀子,插进身体,却又刀刀刺骨。
纪念玖与庆俞冻得弓着身子走着,而颜笙寒昂首挺胸地走着,他与他们一样,衣物单薄,但对这寒冷的天气,丝毫不畏惧,依旧保持平日状态,清冷似仙儿。
纪念玖冻得忍不住出声,“怎么如此冷。”
“同感,”庆俞缩着身子,大步走着,“平日里不觉得这一段路那么远,今日却觉得格外的远。”
“我也感觉,”纪念玖接话,只是话落,她突然感觉那一把一把的刀子没了,接着一阵暖意挡住了那刺骨的冷意。
“穿上。”
淡淡的两个字在耳畔响起,却也让她心中一暖,拉拢一下身上披着的外衫,半缩着脖子,吸了一下鼻子,一股淡淡清香与油烟味掠过鼻尖,纪念玖却不觉得难闻,反而觉得格外的好闻。
她侧目仰头而望,看着颜笙寒冷峻的侧颜以及身上只剩下里衣,鼻尖又是一涩,心中说不出的异样。
她嗓音微哑,“谢谢。”
“不客气,”颜笙寒刻意放慢脚步,一手拿着灯笼照亮,一手背后,身形与她并行。
庆俞在旁边看的一阵酸,他也想要。
可惜,他没有。
寒风凛冽,三人的身影在小小灯笼的照射下,映射出老长老长的影子,走到安河桥,纪念玖一蹦一跳地上着梯桥,她觉得这样身体动起来,感觉没有那么冷了。
“啊……”
突然,一声凄惨的尖叫划破漆黑寂静的夜,正准备起身跳跃下一个梯桥的纪念玖,被这尖叫声吓得一哆嗦,身子一个踉跄,往后倒去。
颜笙寒见状,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身,纪念玖也迅速地反手抓住他胸前的衣领,而他因重力,身形往前倾,只见他另一只手快速地扶住桥栏杆,借机让身子站稳了。
纪念玖这才避过一难,心有余悸地呼了一口气,微微偏头,看到自己身子后仰在颜笙寒手臂上,双脚顶在梯桥上。
纪念玖想起来,身子却用不了劲,紧张地望着揽住她腰身的颜笙寒。
突然,她感受到颜笙寒手臂猛的使劲,而自己也顺机站稳。
站稳后,纪念玖感觉自己整个人还是有些懵,一愣不愣地仰着头盯着颜笙寒,只见他轻蹙眉宇,面色严肃,薄唇蠕动,语气中带着浅浅的责备,“好好走路,”话落,他另一只手,揉了揉刚刚揽住她的手臂。
纪念玖点头又低头,像是做错事的孩童,听着长辈责备,想到刚刚那高度,要是摔下去,她怕是半年下不了床。
“你手臂没事吧,”想到他刚刚单手把她撑起来,又见他揉手臂的动作,纪念玖担心又自责问道。
“没事,”颜笙寒垂下手臂,眼睫轻敛一下,淡然开口。
纪念玖颔首,却听到庆俞松了一口气的话语,“吓死我了,幸亏掌柜,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也没想到,”纪念玖羞愧低头,随后想到刚刚那个声音,“前面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好像是个人声,”庆俞双手插在衣袖中,微微扬起声音道。
纪念玖:“……”
不是好像,那就是人声。
秋风佛来,桥底下的水微波荡漾,像一朵朵涟漪,垂柳更像是发了疯,大张旗鼓地摇摆,发黄的柳叶,在空中飘零,似是寻找最后的归属。
桥的另一头,男人不停地痛苦呻/吟声在这黝黑的夜里游荡,也随着风游到三人耳旁,三人打着灯笼,往桥的另一头走去。
等从梯桥上下来,借着灯笼散发的微光,看清地上躺着的人是个男人,只见那男人蜷缩着身子,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许是察觉有人,男人原地打滚的动作,开始往前滚,起初动作慢,后来越来越快,嘴里还嘟嘟囔囔,他们愣是一句没有听懂。
纪念玖看着往前滚动的男人,以为男人胆小,忍不住开口,“我们不是鬼。”
只是她话刚落,就看到男人面容朝下,双手护住脸颊,原本滚动的动作也停下了。
纪念玖嘴角抽搐,还真的胆小!
男人听见是姑娘的声音,瞬间松了一口气,这才慢悠悠起身,也正好让纪念玖在灯笼的照射下认出男人。
她眨了下眼眸,惊讶出口,“是你!”
男人闻声,正在拍打身上沾的泥的手一顿,疑惑出声,“你认识我?”
“你不就是吃了霸王餐,逃跑的那个人,”庆俞撇撇嘴,接话道,只是语气却带着淡淡嘲讽。
男人一听,眯了眯丹凤眼,面色露出不满,扬声道,“我没有吃霸王餐。”
“没吃人家作甚抓你?”
“银钱被偷,吃完饭结账时,才发现,”男人解释道。
纪念玖与颜笙寒上下打量着他,衣裳虽破了,但也是上好的锦缎,虽蓬头垢面、狼狈,但也挡不住他那坚毅的眼神,矜贵的气质。
男人扫视他们一眼,不管他们信不信,继续说自己的,“那家酒楼掌柜不信,让我在他们店里做杂役,来偿还这一顿的饭钱,我也答应了。”
“那你今日为何逃跑,”纪念玖想到白日里男人逃跑的场面。
“起初说的,做两日杂役,就可放我走,可是两日期限已到,他们却反了悔,并狮子大开口,让我做半年杂役,我才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逃跑的。”
男人皱眉皱脸,一副气急败坏之态,又愤愤地把他这两日所经历之事与他们说了一番。
“也就有了你们今日所见,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
纪念玖他们似信非信。
却又听到男人说,“本来我是听说,柳园县有家酒楼,菜式新颖,色香味俱全,才到此地,就是没想到,进错了酒楼,而且他们酒楼菜式不新颖,色香味一般,掌柜还黑心。”
男人想到前俩日,自己被那家酒楼的小二热情似火地招揽进酒楼内,最后吃了一顿不满意的饭菜,银钱也被偷了,还遭遇一些不幸,就气急万分。
倒是在店里听了不少其他顾客说,要不是斜对面的“水云间”酒楼顾客已满,他们也不来这家酒楼,也从而得知自己被骗了。
亏他们还说什么,他们是整个柳园县最有名的酒楼,他看就是放屁。
想他堂堂世子,沦落如此,就一阵心塞,但不后悔逃出来。
“那你可是够点背的,”纪念玖悠悠道,想了想又道,“既然你逃出来了,那你赶紧走吧,别又被抓回去。”
男人点点头后,目光穿梭在三人身上,姑娘长得眉目清秀,整洁干净,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一身束腰鹅黄色衣裳,外面披着男人的外衫,倒显得格外的娇小玲珑。而圆脸的男人比那个周身散着清冷气息的男人低一些,容颜更是与那清冷男人没法比较。
“不知三位介不介意在下借住一晚,”男人观察一番后,下此决定。
纪念玖呵呵一笑,扬起眉宇,反问道,“你不怕出了虎穴进了狼窝?”
“虎穴都进了,又岂会怕狼窝?”男人微微挑眉,一副你们那我住定的决心,随之又自我介绍道,“在下姜方舟。”
出于礼貌,纪念玖他们也与他说了姓名。
“姜公子,恐怕你这狼窝也进不了,”颜笙寒淡然开口。
“颜掌柜,能给在下一个理由吗?”姜方舟说。
姜方舟倒是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竟然就是“水云间”的掌柜,要不是这俩日在那酒楼里听到了不少关于颜笙寒的事迹,他也不会在听到名字,知道此人。
“住不下,”颜笙寒语气依旧平平淡淡,毫无波澜。
“我可以与这位庆俞小兄弟住在一起,打地铺也无妨,”姜方舟厚着脸皮道。
颜笙寒微微扬眉,嘴角微扯,吐出的话语,却让姜方舟心中一凉,“我那不是客栈。”
姜方舟:“……”
姜方舟咬咬牙,为了不沦落街头,他做出一个重大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