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有些失望,但仍客气地道:“打扰了。”说完便带着自己的侍女朝昭阳宫走去。
苏峻慢慢地跟在她后面。
来到昭阳宫,太后身边的一个女官拦住了云初,向她道:“陛下正在召见大臣,请公主先在隔间稍待片刻。”
云初心里有点儿奇怪,太后是常常召见臣子,可也没有这么早的。
是出什么事了吗?她感觉这大殿中的气氛也有些不同寻常的紧张。
云初朝着殿中的一个隔间走去,苏峻在她后面进入大殿,方才的那名女官领着他去见太后。
阿靖和几名侍女在隔间外等候,云初一个人待在里面,有些无聊地翻了翻几案上搁着的诗集。
过一会儿,有人从屏风外走进来,云初以为是来叫她的,放下书本站起身。看到来人,却有些意外,微微蹙起了眉头。
“公主殿下。”苏峻走了过来。
云初不好当作没看见,只得向他点点头,算是致意。
她仍旧坐了回去,又拿起那本诗集,这回是真的开始阅读,很明显不想和屋子里的另一个人交谈。
“公主似乎对苏某颇为冷淡?”苏峻走到云初的身边,他站的距离太近,很容易给人造成一种压迫感。
云初心里有点儿不舒服,放下书道:“嘉宁伯,请你站远一些。”
苏峻一笑,不仅没有退后,反而将手按在几案上,俯低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云初有些被他的动作惊到,苏峻这样凑过来,几乎将她困在了矮榻边,她的眸子里闪过怒火,抬起头道:“伯爵,你逾越了!”
苏峻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这样近距离地看,小公主未施粉黛,然而正是十五岁的青春年华,本就肌肤光洁澄透,一双眼睛睁圆了瞧着他,似乎含着惊怒,对于男人而言,却有一种纯真的诱人。
她看起来已经完全忘记了昨天灯会上的事,不过也不要紧,他也只是想跟这女孩子做个交易而已。
“公主珠玉般聪明灵透,想必能够领会到陛下的意思。”苏峻道,“昨日的灯会,陛下为何会令我同去?公主心里应该很清楚。”
云初的身子僵了一下,表情冷硬地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我就跟公主说明白,”苏峻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太后不喜欢公主太过亲近拓跋一族,拓跋烈是不错,苏某也不差,请公主考虑——”
“放开!”云初打断了他,腾地挥开他的手。
苏峻直起身子,收回手,慢慢后退了几步,脸上仍带着嘲讽的笑意,看着紧张地站起身、一脸警惕的小美人。
云初很不喜欢他的眼神,那种冰凉的、不带有一丝感情的目光,看着她的时候就像是审度一件物品。
她甚至觉得有点儿害怕,微凉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在袖子里捏紧了。
“母后跟你说了什么?”云初的声音都有些不自然,但仍鼓起勇气和他对视,“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公主很快就会知道。”苏峻说完这句便转过身,大步走出隔间。
……
下午的时候,拓跋烈来到明光殿,他没有让宫人通报,直接走了进去。
云初正在窗下习字,她已经及笄,没有绾着从前的双鬟,而是梳了个简单的发髻,鬓边的步摇斜斜坠着,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几个月过去,她已经不是当时那个初来平城的少女了,无论是容貌还是举止神态,现在的云初都完美符合人们对一个公主的想象。
然而拓跋烈总还是常常想起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娉娉婷婷的小少女,一身的白狐裘,双鬟上簪着海棠花的珠钗,美好得像是云端上的仙子,任谁也没有她那时候动人。
拓跋烈站在门边看了她许久,云初终于有所感应,抬头看见他,连忙放下笔,从桌案后走出来。
“怎么不进来?”云初微笑地看着他。
拓跋烈很快走进屋内,站在云初面前,近距离看了她片刻,忽而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云初有些愣住,脸颊贴着他的胸口,问道:“怎么了?”
过一会儿,拓跋烈松开她,双手握着她的肩膀,低头看向云初的眼睛,表情有些严肃:“我刚从陛下那里过来。小姑姑,你还记得朱远吗?”
那个前些时日闯进宫里来,差点要了她的性命的刺客,云初当然记得。
“怎么?他被抓住了?”云初问道。
拓跋烈点点头:“是被苏峻抓住的,交给了大理寺,昨夜审问有了结果。”
云初忽然想到今早去向太后问安的时候,看到大理寺卿从太后那里出来,莫非就是为这件事?
“是有幕后主使?”不然大理寺卿也不必一大早去见太后。
拓跋烈浓眉拧起,半晌后道:“据朱远的供词,现在的线索是指向我的外祖父。”
“怎么会……”云初一怔。
据她所知,拓跋烈的外祖父一家从前在平城的时候,是铁杆的帝党,曾公开支持过献文皇帝,后来被太后赶回了祖籍衡阳,至今已有十几年了。
“是你外祖父吗?”云初问他。
拓跋烈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陛下让我去衡阳召外祖父入京,一切等他来了再做分辨。”
云初有些忧心:“母后让你亲自去,她是不是……也在怀疑你?”
拓跋烈笑容有些苦涩,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安慰道:“不用为我担心,陛下此举,不过是为了考验我。小姑姑知道的,我行得端坐得正,不怕这些。”
他看着怀中的女孩:“我只是放心不下你,小姑姑。”
云初一下子想到了苏峻,他早上说的,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她把脸埋进拓跋烈的胸膛:“阿烈,你什么时候回来?”她很害怕,似乎苏峻一来平城,太后的态度就变了。
“很快。”拓跋烈似乎感知到云初的情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叮嘱道,“我不在的时候,平时若有什么事,可以多和堂叔商量。”
“豫宁王?”云初有些意外,她已经很少听人说起过他了。
“是。”拓跋烈点头,“你可以相信他。”
……
太后限定了时间,拓跋烈第二天即动身前往衡阳。
他的父亲拓跋睿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几乎快要哭了出来。拓跋烈尽力宽慰,皇帝只是摇摇头,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皇后倒还镇静,像一个寻常的叮嘱儿子出门远行的母亲:“……晓行夜住,记得走官道,不要贪路近,遇事勿要冲动……”她柔声叙说着,最后伸手摸了摸儿子年轻英俊的脸庞,“阿娘等你回来。”
拓跋烈拜别父母,带着随从出了宫,一路南下。
……
两日后,云初正在自己的寝宫,侍女忽然进来道:“公主,天师大人求见。”
云初十分意外,问道:“是母后的那位李天师?”
“是的,公主。”
云初对于这位所谓的天师大人,了解并不多,也没有见过。最为接近的一次接触也不过是祭天的那一日,苏炎带着她在天师府的附近转悠过,还进了一个诡异的石洞。
海棠见云初神色疑惑,走到她身边,轻声向她介绍:“天师大人据说是有通神之能,被前任中书令举荐给陛下的,三年前京城大旱,天师开坛祈雨,果然求得天降甘霖。陛下大悦,因此封他为天师,在京城南郊为他建天师府。”
“陛下极为宠爱这位天师,不过因他低调平和,又一心向道,故而朝中没有什么人议论他的是非。但天师大人到底年轻,才二十来岁的年纪,公主如果要见他,多少还是要注意一些。”海棠提醒道。
云初原本没有什么兴趣,但随着拓跋烈的离京,她隐隐嗅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气息。有人在这个时候主动求见,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请他进来。”云初道。
很快,殿门处有人影一晃,云初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年轻男子走进来。
云初看着那一张仙人似的脸,微微恍惚,直到对方近前来,向她行礼道:“臣李培风,见过公主殿下。”
云初回过神来,伸出手道:“天师不必多礼,请坐吧。”
眼前男子的举止十分优雅,云初记起来,他好像原本是陇西李氏的一位公子。
“天师找本宫,是有什么事吗?”云初看着对面的李培风,开口问道。
“是有一样东西,一直想要还给公主。”李培风淡淡地笑着,声音十分清澈悦耳。
云初微感疑惑:“什么?”
李培风从袖中取出一支金簪,云初定睛一看,很快认出来是先前掉在石洞里的那一个,怎么会在他的手里?
这样的一个小物件,都逃不过这个人的眼睛,那么当初她和苏炎误打误撞地闯入石洞,难道都被他看在了眼中?
苏炎受伤,以及她按着原路返回却从另一个洞口出来,竟都是这个人在背后捣鬼吗?
想到这里,云初不禁一阵后背发凉,挺直了身子,满脸戒备地看向李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