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魔之路甚是凶险 第7章 诛心魔境（二）

她终于明白，为何那个在开始会红着脸跟她讲起人生规划的师兄，到后来，却一反常态，对以后的事闭口不谈，再不曾轻易对她作出承诺。

原来，他早就知道，他们之间也许不会有结果。

可他还是决定跟她耗着，将她蒙在鼓里。

她不是不知道人心难辨，真心难得，可她以为她的这位师兄和别人不同。

他温润如玉，谦和低调。人潮熙攘，他的目光却只跟着她跑。他对她百般宠溺，以至于身边所有人都看出他的心思，直到后来，她也信了。

从拒绝到沦陷，她的心路何尝不是走过了九曲十八弯，她终于将一颗真心捧出，决定此生与君为伴。

谁曾想一切都是假象，向景舟的另一面竟是如此不堪，他竟将她，戏耍至此！

“我们两个也商量过解决的办法，可是最终还是不忍心。”

慕西月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解决，是指解决舒娴腹中胎儿！

“随着她的肚子日益明显，她开始跟我闹，我们在背后吵了无数次，也哭了无数次。可我真的不知道，她会去找你，她跟我保证过的……最后还是发展成这样，我真的抱歉。”

原来，这就是真相。当它劈头盖脸砸来的时候，是这般让人窒息。

不知何时起，她也曾觉得她的师兄有事瞒她，可无论她怎么问，他都是避重就轻地将话题饶过，不愿跟她透露半个字。为此她也曾懊恼过，最后决定作罢。我允许你有自己的秘密，她下了决心，便不再过问。

可她从未怀疑过他们之间的感情。

向景舟曾说，月儿，你只要知道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就可以了。

真是可笑。

夜风吹在脸上，依旧轻轻柔柔，明月也将她的光辉洒满人间，可此刻，慕西月的心却痛不能已，可她顾不得这些，眼泪打转：“所以，你选了她吗？”

向景舟沉默了，沉默将时间无限拉长。

“是我配不上你。”他终于开口，“你值得比我好千百倍的人。”

眼泪夺眶而出，慕西月转身回走，强忍着情绪。

就在刚刚，她把自己的骄傲和尊严亲手丢在地上，踩得稀碎，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原则和良知也抛诸脑后，问出了这句话，他难道不懂她的意思？她还是愿意和他在一起，只要他选择自己，哪怕是做个自己不耻的恶人。

可他却选择了不要她。

得到答案，她拽开步子，朝回路走去。

向景舟在她身后追了过来，跟在她身边手足无措。

当他走在自己肩侧的时候，她已满脸泪水，可那该死的眼泪仍不肯休止，她突然通恨这月光，这打在她脸上的月光，为何要将她的狼狈暴露。

她伸出手拂去泪水，嘴唇紧抿，再次加快了步伐，将自己与向景舟拉开了一段距离。

向景舟一愣，似感受到了她那隐忍着的万千情绪，不再追赶，只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与她保持着十步之遥的距离，直至看着走进住处。

回到房间的慕西月，捂紧被子哭得心胆俱裂，直到声音沙哑，再流不出一滴泪来。

最后，她摸出丝带，十指结印，启动了传送之术，暗诵与向景舟的传音口令。

心念流转，一行文字，出现在洁白的丝带止上：师兄，我最后一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我。

文字从这边消失传了出去，向景舟的回复在显示出来：好。

心念流转，又一行文字显示其上：我自问一心一意对你，你呢？你对我可曾用过真心？

文字已送出，慕西月死死盯着那丝带，一眨不眨。

过了很久，新的文字才显现出来：月儿，我对你如何你应知道。

她看着这几行字，愣了半晌，又翻来覆去地看，翻来覆去地想，仍找不到明确的答案。

直到最后，他仍在逃避她的问题。

过去的种种在浮现心头：他喜静不喜闹，可为了待在她身边，他毅然挤进嘈杂的人群，冲着她挥手；为讨她欢心，他总是将新鲜玩意带到她跟前，然后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她；当她遭到那蛮横师兄欺压的时候，一向处事低调、与人为善的他却挺身而出；他总是笑眼弯弯地看向她，除了一次，她在一次出任务时分心，险些被魔族所伤，这一次，他破天荒地跟她红了脸……

他对她不可谓不用心。

可用心就是真心吗？

她以前坚信不疑，现在，她不知道了。

如果他对她是真心的，又怎会忍心将她欺瞒至此，他有无数的机会告诉她真相，给她选择，可他明知没有结果仍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如果他是真心，又怎么和那个女子纠缠不休，以至于发展到如今这个无法收拾的地步……

她在肯定和否定之间来回跳转，一遍一遍地证明，又一遍一遍地推翻，如魔怔一般。

她终于累了，更厌透了这样的自己。

她决定当断则断。

她手一抚，那洁白丝带落回左手掌心，她轻抚着丝带，眸光一凝，颂出咒语。

这时，虚空中闪现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银线的一端连着她的丝带，另一端，则穿过黑夜伸向远方一直连到向景舟的丝带。

咒语念毕，右掌对着银线一震，银线绷断，很快便消亡在这茫茫夜色中。

她已亲手斩断了那条独属于她和向景舟的传讯通道。

从今往后，勿复相思。

往事历历，如一把刀再次插进慕西月心里。

向景舟，既然老天让我回到今天，这次，我可不会像从前那般窝囊，我定要让你也尝尝这心痛的滋味。

慕西月恨恨发誓，眸中的戾气已晕染至整个眼眶，几欲喷薄而出。如画般俊美的一张脸，变得阴鸷而可怖。

她提着剑走了出去。

可推开房门，所见却不是记忆中的道路、宫殿和山水，而是她和向景舟曾在一起的一幕幕过往，铺满了整个视野，他领着她去蝴蝶谷去蹲守那一年一度的万蝶起舞，他笑看她在人群中嬉闹，他蹲下身来听她讲斗蛐蛐的要领……他跟她说“是我配不上你”……

慕西月看得双目赤红，突然，她看到向景舟和那个叫舒娴的女子相拥相依靠，看到他们在那无人问津的小房子里**，廉不知耻！

眼中的怒意瞬间腾成火海，她横批一剑，可那画面散了又聚，于是，她疯了似地向满天乱象砍去。奈何，那一幕幕竟似与她作对般不肯散去复来。

剑光闪烁，剑风呼啸，她那高高束起的青丝早已被狂风吹得凌乱，像一团被飓风凌虐的的野草，败下阵来。

她双拳紧握，终于停了下来。

“向景舟你骗得我好苦。”她咬牙道。

现在，她的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他，杀了他！

她飞身跃起，在这无际的天地间不住地寻找，直至眼前出现一片熟悉的竹林。

竹林间大雾弥漫，她落下脚极目一望，瞬间便僵住了。

在那漫天大雾中，隐隐现出一道身影，长身玉立，白衣束发，背身而立。

是他！

邪气在她眼中翻滚，她双目一撑，一双瞳仁变得赤红如血，如两颗血红的明珠掉入深不见底的黑色怒海里，显得妖冶而残酷。

慕西月抓紧玄烛，身形一闪，眨眼之间，冰冷的长剑便架在了他的脖颈之间。

“师兄，好久不见。”她语气平静，内心却波涛汹涌。

向景舟后背一僵，看向那抵在脖间的剑，声音颤抖：“月……儿？”

说完，竟不顾那抵在脖子上的寒剑，转过身来：“你……你怎么在这？”

慕西月冷笑一声：“我来找你啊，三年前，你欺我年少，骗我感情，把我当猴耍，拜你所赐，三年来我不曾有一日忘了你。”

向景舟的眸子一暗：“月儿，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慕西月笑了，笑得撕心裂肺：“从未没想过伤害我？”

她吼了起来：“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你骗取我的信任，骗取我的真心，可真心到手，你又不要。你费劲心思对好我，背地里却跟你的老情人纠缠不休，你跟我说着山盟海誓，却让她怀上你的孩子！你说你没想过会伤害我？”

泪水从那漆黑如潭的眼眸中滚落下来：“向景舟，你告诉我，怎样才算伤害？”她一下一下地拍向自己的胸口，字字哽咽：“师兄，是不是我的这颗心不长在你身上，便不会痛是吗？”

向景舟的眼里几经变幻，似几番想要伸手去安抚，却又在半路隐忍着收了回去。

他薄唇紧抿，终究只是道一声：“月儿，是我负了你，我不值得，你忘了我吧。”

“忘了你？”慕西月觉得讽刺，撑着一双泪眼，“当然要忘了你，可是，我一想到你在我心上捅下刀子，转头却跟别人圆满幸福，我这心里就过不去。你让我难受了这么久，这不公平。”

说完，目光变得狠厉而决绝，如同一只被重创后发狠的野兽，跟着，她手腕一转，长剑回收，再发力一刺！

剑尖没入向景舟胸口，从后背刺出，向景舟的左胸上瞬间晕开一团猩红，鲜血顺着剑锋滴落下来。

“月……儿，忘了我。”他艰难开口，大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

可他的目光却始终看向慕西月，温润，柔和，笑眼弯弯，一如从前。

慕西月瞬间愣住，只觉心口猛然抽痛，泪涌出来，眼里的戾气渐渐散去，看着那逐渐透明、逐渐消散的身影，终于失声痛哭。

直到眼泪流干，万籁俱寂，整个天地间又只剩下自己。

她躺在地上，万念俱灰。

他死了。

师兄死了。

她亲手杀死了他。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骗她了。

她终于让他尝到了欺骗自己的代价，可是，为何她还是这般痛苦，为何她心里的伤仍不肯痊愈，非但不痊愈，反而被彻底撕开了。

她终于明白，原来，她杀了他，也杀死了那个一直活在过去里的自己。

她闭上了眼，内心逐渐冰天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