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魔之路甚是凶险 第55章 栖霞洞

青石台阶上，女子丧着个脸坐于其间，一手托着下巴，手肘撑在支起的膝盖上，水纹似的眉形和那双明艳灿然的凤眼齐齐耷拉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长吁短叹之际，忽觉檐下铜铃轻颤，女子神色一惊，仰头望去，便觉空中一股凛然的气息扑来，她一颗心提了起来，来不及反应，那道身影已闪到了她跟前。

挺拔如案的身姿几乎挡住了她的整个视线，她便看到熟悉的衣物……

陆照绯心中一颤，也不用在仰头去看那张脸了。

“她在哪？！”

来着声音隐忍，却盖不住那似能要了她命的怒火与彻骨的寒意。

陆照绯不自觉地伏了下脑袋，那张脸再好看她此刻也不感去仰视，她强作镇定：“谁啊？”

对方好像顿了一刹那，不过也就一刹那，黑影压了下来，顷刻间，她就被眼前人揪住衣领提了起来，好在她本在台阶上，双腿找到了着力点，心中大恐大慌，撑目看着眼前的男子。

男子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阴沉，这样的阴沉让她心中颤栗，慌、惧、怒抓着她的心，她大叫：“墨玉！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我问你阿月在哪？我的阿月在哪？！”

墨玉非但不放，抓着人姑娘衣领的手反而更紧了。

陆照绯被勒得有些窒息，但心中更怒更痛，她瞪他一眼：“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又不是你宫里的护卫，我怎么知道她在哪？！人没了，你自己找！冲我发什么火？！”

“还要抵赖，好！陆照绯，这个你可认得？”墨玉说着，另一手伸出、摊开。一只金底嵌着红宝石的花型耳坠出现在墨玉摊开的手中。

陆照绯神色一变，她自然认得，这是她最喜欢最珍惜的一对耳坠，也是她母亲的遗物，这耳坠，她还跟墨玉哥哥提前过，不由心中惶惶，莫非是她把那阿月拉到背上时不小心蹭掉的？

“快说！阿月在哪？我没有时间跟你耗！”墨玉看着她愣怔的表情吼了一声。

这一声吓得陆照绯一哆嗦，眼前的墨玉跟以前真的太不一样了。

以前的墨玉虽然也是寡言少语，可她知道，他骨子里是个很温和的人，他喜欢清静，独来独往，却能容忍那烦人的墨楚整天在他屁股后面跟进跟出。他口味挑剔，可新来的下人做的饭食不合胃口时，也会照顾下人情绪，不动声色地吃下去，最后吃完才会提出建议。他嫌她聒噪，总是躲着她，可她真正遇到麻烦，他还是会二话不说跳出来帮她……

更重要的是，他从未对自己发过火，哪怕一句重话。

可自他这次，把那个阿月带回来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他变得暴躁易怒，一点就着。

他整日待在那寝宫里，不眠不休照顾那女子，甚至不许任何人靠近他的寝宫。

侍女下人，做得稍有不符他心意，他便给人甩脸色，骂人“废物！”“蠢东西！”，叫人“滚蛋！”，他宫中的原来侍女因为照顾那“阿月”不小心，被他骂哭几次，最后，他还一怒之下屏退了所有侍女，只留下阿烈为他守着，不让人进去。

今早她闯进他卧房，见到那让她震惊的一幕，他非但不解释，反而用那种极度厌烦的眼神看她，如今，更是用这种仇视和冷漠的眼神对着她，抓着她的衣襟，半点不顾昔日情谊。

陆照绯突然觉得好生委屈，都怪那个可恶的阿月，没有她，墨玉不会变成这样，不会跟她形同陌路。怨恨腾起，便燃成火山将她神智吞没，她赤红着眼，回看他的眼睛，壮着胆子呛了回去：“她死了！我杀了她！我把尸体丢进镜湖喂鱼了。”

墨玉一震，愣在原地，那染得猩红的大石块和浸着血水的土地再次在他脑海中闪过，他双目一凝，手指便扼住了对方的喉管，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再说一遍！”

陆照绯目眦欲裂，喉间的巨大疼痛让她眼泪都流了出来，这一刻，她是真的相信，墨玉会杀了她，如她再口不择言，他会毫不犹豫杀了她。

她还不想死，可用尽全力喉咙也只能发出“呃呃”的几个音节，在墨玉狠厉如杀神般的注视下摇了摇头。

墨玉没听清，这才发现陆照绯根本发不出声来，他手指间力道松了几分。

“她……没死。”陆照绯艰难挤出这几个字，见墨玉神色一松，又道，“我带你去。”

喉间的大手终于松开。陆照绯一手抚着脖颈，大口大口喘气，拼命而贪婪地呼吸着。脖颈间的火辣辣的痛感犹在，她看向墨玉，两汪泪水便决堤而出。

墨玉却等不及，低吼一句“在哪？”

“苍鳞峰，栖霞洞。”陆照绯喘着气回答。

话音方落，她的胳膊就被一只大手扯过，两道身形一闪，消失在那云烟蒙蒙的云顶峰海之间。

弯弯的石路通向一拱形山洞，洞口微斜朝天，迎着日头，便见那洞口内光影交织，璀璨万分，洞壁内无数奇形怪状的晶簇突起，尤其是山洞顶部垂下无数的长长短短的晶簇，似流光、似流水、似剑刃，迎着日光，放出霞光万道，流光溢彩，恍若梦境。

“阿月！”从天而降的身影，冲进了洞内。

墨玉根本无心欣赏栖霞洞中美轮美奂的风光，目光急切四下扫射，却瞥见洞内前方道道血迹，沾染在那些放着七彩霞光的晶簇之间，然而，却不见人的踪影。

墨玉瞳孔一缩，不详之感袭上心头。

他身后呆立的陆照绯也愣在了原地，惊惧抓着她的心，这时候，她方才急切祈祷那位叫“阿月”的女子千万不要出事，不然墨玉真的会杀了她。

“阿月——阿月——阿月，你在哪？”几近绝望的呼唤在洞内四方响起。

陆照绯听着更加慌了，也跟着找了起来。

这栖霞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占地不过百丈，很快墨玉便将寻遍了洞内各室，而那心心念念的那抹身影却依然不见，唯有那之前的瞅见的道道血迹，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陆照绯！”墨玉拳头拽得咔咔响，整个人因隐忍而颤抖。

身后的女子脸色惨白，看向前方那发颤的背影，内心惶恐万分，语气急切、委屈、愧疚，就快要哭了：“我真的把她送到了这里，墨玉哥哥，你信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见了。”

墨玉的背影在抽动，忽地转过身来，又吓得陆照绯一哆嗦，生怕那只大手又要掐上自己的喉管，那之前被死死扼住的窒息感让她心中一抽，不自觉地后退几步。

巨大的压迫感将她笼罩，哪怕墨玉还没对她动手，陆照绯也恐惧不已，眉眼一动，忙道：“或许，或许她只是出去了一会，或许，是有人救了她。墨玉哥哥，崇吾都是我们的人，她……不会有事的。”

这话说出来，也不过是陆照绯一厢情愿的祈愿，其实她的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墨玉冷睨她一眼，从她身边大跨步走过，声音冷若寒霜：“陆照绯，你最好祈祷阿月没事，她若是出了事，我会把你杀了，拉你到地下跟她赔罪。”

墨玉说完，便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而那留在洞内的女子，待那身影消失后，“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哭过之后，便是悲凉无限的自语：“赔罪就赔罪。黄泉路上，有你拉着我，也凑个圆满。”

片刻之后，崇吾宫内飞出万道身影，飞向各宫各室，飞入万千巨山，共寻一人。

那些被派出去的宫内护卫们也很纳闷，这还是他们的少主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兴师动众地调拨大批人力为他办事。当然，训练有素的护卫们自然不会过问具体，公孙墨玉是崇吾王指定的唯一继承人，也是今后他们的王，亦是未来崇吾门的门主，整个崇吾都是他的，少主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尽心尽力去做便是了。

然而，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仍未有半分音讯传来，没有音讯，便是人没找到。墨玉越发急躁、恐慌，越找到后面，那里那根绷着的弦便越发的紧，再找不到人他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

就在这时，江烈的传音送了过来：殿下，找到了，齐云峰镜湖。

细沙铺陈的土地上，出现两道身影，男子面容清俊，气质儒雅，长发束得齐整，全身上下除了那柄长剑再无半点配饰，那身形制与众人整齐划一的门服被他穿在身上，服帖又飘逸，愈发显得此人光风霁月，仿佛那古画中走出的清朗公子。

只是，眼下这位清朗公子的面容过于担忧和憔悴，他脸上的隐隐泪痕显示，此人之前哭过。

此时，他正双膝跪地，双手小心翼翼地兜一片卷起来的装了清澈溪水的大绿叶子，神情担忧而肃穆，正微微倾斜着那叶子，试图把水灌到地上躺着的女子口中。

女子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青，还有些干裂，身上的纯白衣裙沾了不少血迹，像一朵朵血红的花朵铺在女子身上，让人心惊。

更让人心惊的是女子手上如雪般剔透的小臂上，呈现出道道青绿色的血管——很显然，女子中毒了。那青绿色的血管，在她手臂上一路攀岩上，像是青苗在她的体内生根、发芽、抽条，彰显着顽强的生命力，这份顽强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虚弱如风中枯叶的女子身上，让人看着觉得甚是残忍。

男子轻轻抬起那只冰凉的手，他整个手掌都在颤动。

“月儿。”他颤抖着轻唤了一声，只一声，鼻子、脑门一股脑的都酸了，眼眶再次湿润。他五指轻轻拢了拢，试图将自己的掌心的温度传递给那只冰冷无力的手，好帮它捂暖一些。

“把你的脏手拿开！”

一道冷厉的喊声自远方传来。

男子心神一抖，朝那发声处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