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梦图书馆3回旋曲 第21章 第20章 混乱终场（2）

距离“呼延樰”五步开外，祁谌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你觉得，你在过去一周所做的事能够瞒得过我吗？”“呼延樰”脸上渐渐浮现出了一丝生气的表情。

“我从没这样想过。”

“所以，很显然，你确实罔顾了我的警告！”

“那是因为我和你终究是不同的。而且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什么能完全控制我，除了我自己。”

“你似乎认为自己已经找回了自我。”

“不错，多亏了你。”

“那么，重见多年前抛弃你的人，感觉怎么样？”“呼延樰”猝不及防地突然转换了话题。

“不怎么样。若非她出现，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再想起她。”

“但是，她求你，你依然陪着她回去了，不是吗？尽管你没有开口叫她一声母亲，你也没有与她说很多的话，然而当你从她身后望向她的背影时，你的眼里依然流露了一丝恻隐之心。”

“那是人的本性使然。”而且，我永远也不能否认，她就是我母亲这个事实。祁谌想。

“本性？也是个复杂的东西。”

“你不会懂的。”

就像你一直想要的那个答案，即使老师亲口对你说出了那个答案，那又如何？我想，你可能永远不会忘记它，但是同样你也永远无法真正体会其中蕴含的复杂情感，以及老师当初做出那个决定所经历过的挣扎与放弃。你永远也不会明白，老师为什么会选择放弃你。

“祁谌，你觉得我不懂什么？”“呼延樰”今天似乎格外有耐心。

祁谌同样有耐心地答道：“你永远不会懂人性。”

也没有人能够完全说通、说透它。它是最不可捉摸的东西，人们只能触碰它，了解它，却永远无法真正看穿它。

没有人能够完全懂它，又何况是你？

“呼延樰”冷哼一声，道：“那么，你去调查叶庚与叶惟，也是因为它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因为你不想再等下去了，还是你想反抗我？”

“我或许这样想过，但这并不是我选择这样做的原因。”

“你很坦白。”“呼延樰”道。

“我知道这会激怒你，但我确定，这绝不是刺激你悄悄带走老师的主要原因。”

“那你以为是什么？”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我以为的还重要吗？”

现在最重要的事显然是，你为什么要把老师带到这里，不是吗？

祁谌环顾着四周，这个房间的一切，让他有一种并不算好的预感。祁谌自然不如林万那么了解三十年前的往事，在他的印象中，林涯或许也只是许靳早期生命里的一个过客，一个不会被轻易提起的名字。更何况，祁谌这时根本不知这个房间里曾经发生过的事，他也没有把林涯与现在的事联系起来。所以，祁谌并不能确定“呼延樰”将许靳带到这里的目的。当然，对于林管家为什么会先他出现在这个房间，祁谌也感到很奇怪。

祁谌微瞥了一眼轮椅后的林管家，然后他走到许靳身前，弯下腰，带着一丝抱歉道：“对不起，老师，我来迟了。”

许靳自然不会回应祁谌。

祁谌微微一笑，俯身将许靳搭在身上的毛毯理了理，或许因为人到老年，许靳似乎变得格外怕冷。如今都快到初夏了，许靳依然随时都带着一块毛毯。“呼延樰”将他带出来时，竟然也没有忘记。

“林管家。”

祁谌一边轻握了握许靳的手，一边慢慢站直了身子。

“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祁谌话看似漫不经心，但林万又怎么会听不出其中意味。于是，他道：“祁先生为何会来这里，我同样因此而来。”

“但您比我先到。”祁谌紧追着道。似乎也是在告诉林管家，你的这一招偷换概念，行不通。

林管家已然浑浊却依旧炯炯的双眼，与祁谌深沉灿亮却仿佛含着一抹深意的双眼定定对上。转瞬，两人便各自移开。同时，两人心中各自升起一抹了然。

“我只是没想到林管家您深居简出，消息却比我还灵通，所以感到好奇。”祁谌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林万。

一旁，“呼延樰”也在静静地打量着二人。

“或许，祁先生认识我的时日太短。”

“不错，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林管家，老师的故人，却忽略了你不仅仅只是一个管家。”

现在回想，五年前，你出现的时机，确实太巧了。这一刻，祁谌突然发现，原来老师当真是安排好了所有一切。老师，您是不是也预料到了今天的这种局面？

祁谌心中怅惘一叹，目光却依然没离开林管家。

“林管家。关于这间屋子，你难道不想说些什么吗？”祁谌相信，任何人都不会将房间装饰成这个样子，除非有意为之。而这个“有意”到底是针对于谁呢？

祁谌想，只能是出现在这间屋子里的人。

林万双目一敛，淡淡地反问：“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从祁谌深沉却笃定的眼神中，林万知道，祁谌今天绝不会放弃问清这件事，即使他的目的或许并不完全因为此。

“他想知道的事，你难道不知吗？”“呼延樰”突然插道：“很显然就是这个舞台曾经所发生过的事，也是你该为之赎罪的事。”

林管家果然知道“呼延樰”把老师带到这里来的原因。而且，他似乎也并不是单纯的旁观者。

那么，在这个房间里，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

老师与林管家之前发生过的事就要被揭开了吗？

祁谌看向了正在对峙的那两个人。

“林万，难道你不打算告诉他，在这个房间里，因为你的疏忽，曾经发生过一场火灾吗？”“呼延樰”一步一步再度逼近林万，“而且，在那场火灾中，有一个人丧失了生命。那个人就是许靳最初的心动。后来，你又擅自将那个人的名字给予了一个你怜惜的少女，然后，完全出乎你的预料，那个冷酷的少女竟然也喜欢上了许靳，但最后，你和许靳却又抛弃了她，所以，最后她葬身大海了……哈哈，多么荒唐的故事，是不是？但是，它却又是多么地契合这个舞台。因为，在这个舞台里，也就是这个房间里，你的妹妹林涯曾经无助地挣扎过，在那些罪恶的火苗彻底吞噬她之前。可你没有看到，你也没有听到。她想逃离这个房间，但是太艰难了，她被燃烧的桌椅挡住了去路；她小心翼翼地不碰触火焰，但火焰还是像恶魔一样缠上了她；她也曾向你呼救，因为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但火焰很快便燃烧了她的话……最为可笑的是，你竟然将捡回来的那个无依无靠的少女当成了她，而且把那个名字也送给了那个少女，林涯，真像一个带着诅咒的名字，少女喜欢上了许靳，你痛苦地看着她离家出走，她犯了事，你将她强制带回，然后却又再次放任她离开，接着，她依旧我行我素，然后，你们终于决定将她抛弃，可她又怎么能忍受被再次抛弃，所以，你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葬身大海！”

“呼延樰”仿佛真的感同身受般，他的每一句话也仿佛都带了无限的愤恨。他在质问着林万，也好像在质问着许靳。祁谌想着，不由朝轮椅上的许靳看去。只见许靳依旧保持着那副仿佛全然独身于外的样子。“呼延樰”，你的这番话，此刻终究是白费了。

而面对“呼延樰”的长段指责，林万却只道：“你说得对，那的确不是一个吉利的名字。”

“还有，她们都不该遇上你。”

“是，她们不该遇上我。但往事如云烟，我也答应了你会尽早了结，你又为何要一再提起？难道仅仅只是不想辜负你为此精心准备的舞台吗？”林万虽问的是“呼延樰”，但看向的人却是祁谌。

“因为精彩的故事，当然要和人分享。祁谌也应该知道他的老师曾经生命里有那样一个人的存在。”“呼延樰”笑着看向祁谌，而且笑得很高兴。

“我以前的确从未想过，原来老师与林管家已经认识了这么久。”祁谌配合地道。

“是够久了。”

林万再次默默看了祁谌一眼。

祁谌却忽然转身，面向“呼延樰”，仿佛呢喃地重复道：“嗯，的确够久了。”

所以，早该了结了，不是吗？

“咔——”

门锁转动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屋内人的耳中。

“呼延樰”兴味盎然地瞟了一眼祁谌和林万，然后，三个人一齐看向了那扇被轻轻推开的门。

“所以，我来了。”

叶惟一一扫过屋内四人，最后将目光停在了“呼延樰”身上。

“哦，你来干什么？”“呼延樰”目光中隐隐带着一丝期待。

“如你所愿，我带来了许靳的基因密码。”

“什么？”祁谌不禁大呼出声。他惊诧地看着叶惟，眼中既有着不可置信，也有着愤怒、不甘、怀疑等种种情绪。

“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韩霁与许靳到底是怎样交流的吗？”叶惟斜昵着祁谌，缓缓道：“就比如刚才的事，你之前并不知晓，但是，其实呢，许靳早就已经告诉了韩霁。韩霁早就知道林涯这个人的存在，他唯一不知道的是只有林涯最后的结局。或许是因为许靳不愿意去回想，所以，他才没有告诉韩霁。相比于你，许靳更加信任韩霁。这无可置疑。”

叶惟最后的这句话深深刺痛了祁谌的心，他竭力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情潮，压抑着不断上涌的怒火，一字一句地道：“叶惟，这到底干你何事！”

“不关我的事。”叶惟平静地道：“我来这里，本来只是想告诉他刚才的那件事。”

“你突然出现在‘静园’，果然是别有目的。”祁谌说出的话里火药味十足。

“你不是一直从未放松对我的怀疑吗？”叶惟有些遗憾地道：“可惜，你阻止不了我住进‘静园’，也阻止不了我靠近韩霁，或者许靳。”

“你——”祁谌似乎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君子风度。

“哈哈哈哈……”

突如其来的爆笑声忽地响彻了整个房间。

“真的吗？真的吗？”“呼延樰”喜不自禁地大力拍着手，“所以，你是怎么得到他的基因密码的？”

“当然是我告诉她的。”

韩霁也突然出现在了并未关闭的房门外。

“原来是你啊，韩霁。”“呼延樰”脸上神色更加惊喜。

望着看向他的“呼延樰”，韩霁却是一楞。片刻后，韩霁才问：“你就是带走许先生的人吗？”

“你看到我，似乎很惊讶？”

韩霁直言不讳道：“你与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你们简直就像同一个人。”

这张脸，分明与千槲一模一样，也与呼延樰一模一样。但眼前的人，却绝不是千槲，也不像呼延樰。

“呼延樰”问得也相当直接，“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

“那你知道她是谁吗？”“呼延樰”指着叶惟。

韩霁道：“当然知道。她是叶惟。”

“你认为她只是叶惟吗？”“呼延樰”嘴角忽然露出一抹讽笑。

“难道她不只是吗？”

“你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吗？”

“是，我承认，她很像葉罗。”韩霁似不得不道。

“哈哈……如果她就是葉罗呢？”

韩霁浅浅笑了笑，他转身看了看站在他前面的那个纤细的侧影，“我并不觉得这与现在有什么关系。无论她是谁，你我都有自己的答案。”

“好，那我们换个话题，你为什么要将许靳的基因密码告诉叶惟？”

“你想听我说吗？”

“当然。我很期待你的话。”

“好。”

一来一往，两人言谈间，竟然意外地和谐和平静。而且，两人脸上一直都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很简单，我恨他！”

六个字，令祁谌和林万也不禁同时侧目。他们二人都没有想到，韩霁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六个字。

“你们以为我不会恨他吗？”韩霁漫步走到许靳的轮椅旁，“还是你们以为我在说假话吗？”

韩霁冷笑着扫过祁谌和林万，“我本该过着安静又舒适的生活，许靳不顾我的意愿，将我强行拉入到这个虚幻不可理喻的世界中，让我每天为根本与我毫无关系的事操心，还要我每天面对一个患有老年痴呆症的老人，也不让我离开，他到底想让我干什么？我每天都在猜测。他明明知道这是一个漩涡，却偏偏还是把我拉进来。我为什么要忍受这一切？我为什么不能对他产生怨恨？你们说，为什么？”

“韩霁，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看错了你。”祁谌似痛心疾首地道：“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你留在‘静园’！”

“你以为我稀罕吗？如果不是因为你和你的老师，我会出现在这里吗？”韩霁冷冷地斥责道：“是你们，你们打破了我平静的生活！你们让我不得不陷在这里！你们让我见不到家人和朋友！你们把我拉入了这一团混乱中！”

韩霁怒目看着祁谌。他眼眶通红，双眼泛赤，这个样子的韩霁，即使葉罗也不曾见过。

“韩霁，你不要再出言不逊！”祁谌似乎也被激起了怒火。

“我说的一切难道不是事实吗？祁谌，只怕是你不愿意承认！”

“我为什么要承认？现在的你，已经被蒙蔽了双眼。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尽力反驳！所以，我不会承认你所说的一切！”

说时迟那时快，韩霁忽然冲上前，将双手死死地按在了祁谌的肩膀上，“我要摆脱你们，彻底摆脱你们！然后，我要回到我自己的生活！”

“好啊！只要你能做得到！”祁谌也毫不客气地按住了韩霁的双肩。两个人似乎打算进行一场力量的较量。

“我当然能做得到！只要远离你们，一切就会变好的！”

“太天真！”

“你们，太可恨！”

两人靠得很近，几乎呼吸相闻，两双同样黑亮坚定的双眼俱都闪现着不服输的光。

“祁谌，你们真卑鄙！”

“韩霁，我说过，不准任何人侮辱老师！”

“明明只是你们师生之间的事，为什么要牵扯别人进来？许靳不信任你，你不满他，你们该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那是你们的事，你们为什么偏偏要扯上我？”

“所以，你就要背叛老师，将基因密码告诉她吗？”

“是！那又怎样！”

韩霁与祁谌迅速地揪住了各自的衣领。只是二人终究不是粗鲁之人，所以，还没有上升到直接动手的地步。

所有人的视线似乎都集中到了纠缠在一起的两人身上。只有叶惟，这时，悄无声息地抬头，看了“呼延樰”一眼。

“呼延樰”很高兴，也很开心。可以说，自从韩霁走进这个房间开始，他的情绪一直都很高昂，到刚才二人几乎拳脚相向时，他的情绪激昂得几乎到了顶点。

而这一点细微的变化，被叶惟敏感地捕捉到了。所以，叶惟才会有刚才的那一举动。

“是啊，那又怎样？祁谌，你能把韩霁怎样吗？”“呼延樰”踱步走到两人身边，满面笑意地道：“你能吗？你不能！”

“他不能，我能！”

又一个出乎意料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几乎都惊喜地看向许靳所在的方向，但见许靳一把掀开身上的毛毯，接着，他只手扶着轮椅，竟然笔直地站了起来，然后，他慢慢走到祁谌与韩霁的另一侧，冷漠地盯了对面的“呼延樰”一眼后，对着韩霁的右脸，伸手就是一巴掌。

“哼，不过是个偷窥我梦境的小子！你凭什么在这里猖狂！”

这一巴掌，真正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祁谌和韩霁楞楞地放开扯着彼此衣领的手，双双看向许靳。

过了一会儿，韩霁突然愤怒地道：“你又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偷窥了我那么多的梦，难道你不该打吗？难道你不懂得侵犯**吗？”许靳说话的语气神态完全不像梦里的那个许靳。

“我是被迫的！”韩霁大声道。话里，竟然像暗含了一丝委屈。

“即使被迫，那也不应该！”许靳面无表情地盯着韩霁，“就像你说的，你偷窥也是事实！”

“那明明不是事实！我不会承认！”

“事实就是事实！你以为除了你们，梦里发生过的事就没人知道了吗？”许靳口中的“你们”显然指的是韩霁和另一个“许靳”，他拉着韩霁的衣襟迫使韩霁不得不低下头，然后许靳睁着一双空洞浑浊的大眼瞪着韩霁道：“你不知道吗？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你们！”

“不！”

韩霁的声音很低，低到几乎没人注意到他喊出了这个字。其余人只注意到，面对许靳诡异的盯视，韩霁似乎身子向后瑟缩了一下，然后他果断地偏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