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梦图书馆 第15章 第14章 一梦黄粱（1）

韩霁庆幸，葉罗并没有将他拒之于门外。当他走进“储梦图书馆”，看到书案后那个熟悉的低着头的身影时，他的心里的确长长松了一口气。但是，这口气很快又被提了起来。

“说吧，我可以当你是今天的其中一位拜访者，说出你的要求，我尽力满足你。然后，请不要再来这里。这是我对你的最后一次提醒。”

葉罗话语凌厉，眼神如刀。今天的她，似乎比以往更加没有耐心，也更加不想面对他。于是，韩霁知道，这的确有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提醒，就如同他在梦里那样，葉罗会将他彻底从这里赶出去。所以，韩霁想，他需要先让自己冷静下来。

“葉罗，我可以解释。”韩霁诚挚地恳求道。

“我说过，不必了。隐瞒或欺骗本是人的本性之一，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对我绝对忠诚，你自然根本不必解释。”葉罗道。即便你想解释，我也根本不想听。因为，你注定只是这里的一个过客，其他的，我又怎么会介意？我不会介意的。葉罗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但是，我介意，我也想解释给你听。”

葉罗望向韩霁的眼神沉默而犀利，“那你现在就应该出去了。”

两扇大门应声而开。

葉罗从案后站起，走到酒柜旁拿起一瓶酒，然后直接踏上了二楼的楼梯。

恰在这时，韩霁突然道：“我想，我有一个要求，你一定能满足我。”

“什么要求？”葉罗从楼梯上转过身，“说出来。”

葉罗相信韩霁不会再提所谓解决诅咒或者“你们到底是不是姓薛”这样的问题，最有可能的会是——

葉罗有点后悔刚才说的话了。因为她知道，韩霁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

“听我把话说完。你可以不把它当作解释，但是我一定要把这些话都说出来。”

果然如此。

葉罗有点烦躁的转身走下楼梯，却并没有再回到她常待的地方，她走到吧台，取出酒杯，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似乎真的做好了洗耳恭听的打算。

“你知道吗？在走进这座‘储梦图书馆’之前，我对这里几乎已经很熟悉了。在何萱的梦里，我曾经说过，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那的确是我之前的职业。大约在一年半前，我从其中一个来咨询的病人口中听说了他的一个梦，他的那个梦与这里有关，也与你有关，而且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他一直没有忘记那个梦，所以他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完全告诉了我。然后，是第二个病人，他主动找上了我。他跟我说，他无论如何也记不起他初创业那段时期他到底遭遇过什么，而他在忘记这些之前，他曾经做过一个梦，他梦见他到过‘储梦图书馆’。再然后，有了第三个病人，第四个病人……很多，很多。后来，我甚至开始专门调查过到底哪些人有过相似的经历。我承认，那时我有很强的好奇心。因为，在我看来，‘储梦图书馆’和你都是如此神奇的存在，我非常想来到这里，见到你。于是，我开始研究一些关于梦的各种知识，但是，这些知识虽然能够告诉我关于梦的产生及梦的解析等等，它们却无法满足我来到这里的愿望。而就在这时，我发现了父亲的异常，然后父亲告诉了我关于家族的诅咒，那个渗透到血脉之因的诅咒。我看着父亲一天天逆转，不仅身体，连同记忆也一天天消退，我根本无所适从。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父亲，父亲他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命运？而我们的家族，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命运？而我自己将来又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那种惶惶和不安一直伴随着我，直到现在也不曾褪去。然后，我父亲死了，就死在了我怀中。但是，却没人知道，我怀中抱着的那个婴儿就是我的父亲。”韩霁目光动了动，他的眼前似乎又闪过了父亲死时那片阴沉昏暗的天，“父亲死后，我曾经试着找过薛家人，但没有一个人回应我。后来，我去了薛家废宅，同样也一无所获。但是，我不能就此向命运低头。我一定要解开家族的诅咒。我当时不断地这样激励自己。我不停翻看薛家历代族谱，查阅找到的家族志，希望找到诅咒的因缘。那一段时间，我就像陷入了一种疯狂的魔障中，每时每刻只想找到解决诅咒的方法，然而却偏偏连一丝一毫线索也找不到。当我几乎就要绝望之时，我收到了一封匿名的邮件。我想，那封邮件一定是一个薛家人写的。因为，他在邮件上告诉我，他翻看他祖父的日记本时，记得其中有一篇提到过这样一件事，他说，他的祖父在少年时曾经做过一个梦，在梦中，他的祖父似乎来过这里，见过这里的人，然后这里的人亲口向他承认过，他们是同族人。后来，他的祖父便把这件事记在了日记本里，但是他的祖父也并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他的梦，还是他的臆想。因为人一般不会长久记得某一个梦，或许是他的祖父曾经做过的白日梦也说不定。他的祖父去世得很早，他也无法再向祖父求证。然后，他就此止笔。后来，也没有再回复过我的邮件。”

或许因为酒，或许因为灯光，葉罗的眼里并不如往日清明，只是那双眼眸之中，却似乎仍然只有一片冷意。

“你的话说完了吗？”葉罗放下酒杯，淡淡地问。

韩霁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葉罗，期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如果这就是你的解释，如果你的确想我接受你的解释，那么，我接受。”

但是，葉罗此时的神情和语气都告诉韩霁，这并非是她的真心话。

葉罗继续道：“我接受，因为我答应了你的要求。然而我说过的话不会变，我的最后提醒也依然有效。韩霁，你该离开了！”

“葉罗——”

“出去！”

葉罗没有再给韩霁说话的机会。韩霁只觉自己的身子突然一浮，像被一阵风裹挟一样，当他的双脚再次落地时，他已经到了门廊外，而“储梦图书馆”的大门也已经不会再向他开放。

“葉罗……”韩霁“咚咚”地敲着大门，虽然他知道这可能于事无补。

这个地方，他真的再也进不去了吗？

“咦，臭小子，你怎么在这里？”有人轻轻地拍打了一下韩霁的肩，“嘻嘻，葉罗不让你进去了，是吧？看来我来得真巧。”

须觅很喜欢看人被他突然惊吓后的反应。他因为喜欢，所以也爱捉弄人，更爱凑热闹。但是，今天韩霁却完全没反应，甚至都没有甩开他的手。须觅奇怪地看了看那扇紧闭的大门。

却见韩霁突然将头顶到了门上，低声道：“须觅，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葉罗说过的话会改变吗？”

“不会！”须觅果断摇头，“葉罗曾经说，三个月不让我来这里，在那三个月之内，我无论用任何办法，还是进不了这里。唉……”似乎因为想起了这件事，须觅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真的不会吗？”

“不会，绝对不会！”须觅狡黠地笑着靠近韩霁，“除非……”

我就不信你不转过头来！须觅得意地想着。

转过来！

转过来！

韩霁果然转过头，问：“除非什么？”

须觅拍手大笑道：“除非——我不知道！”

“幼稚！”韩霁嘀咕道。

“你说什么！”须觅脸上神色一变，“臭小子，怎么不摆出那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了？不就是葉罗不让你再进‘储梦图书馆’吗？一扇门的事，会是什么大事？人活一世，哪有什么天大的事！”

没有天大的事，却有解不了的诅咒。

韩霁看了一眼须觅，然后踏上了那条青石小道。

“喂，韩霁，你干什么去？”

韩霁朝后挥手道：“葉罗现在不想见我，我明天再来。”

“臭小子，没——”说话间，须觅语音一转，声音里竟带了几分慌张，“韩霁，给我拦住她，一定要拦住她。我现在立刻进去帮你劝劝葉罗，保证让你明天绝对能走进‘储梦图书馆’。只要你拦住她，记得拦住她！”

只听身后一声响，门开了又关。显然须觅躲进了“储梦图书馆”。但是，到底是谁让须觅这么慌张？

韩霁抬头看向小道尽头，非決正带着一个看似精灵古怪的女孩向他走来。

那是……管笙？韩霁有点吃惊地看着非決身旁的那个女孩。

“须觅，他进了这个地方？”管笙看了看小楼，问韩霁。

韩霁双眼看向非決。

非決直接道：“她让我带她来这里，我带她来了。其他的事，我也不知道。”

那么，管笙想找的人是须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管笙难道不应该只是江蓠在他梦里创造的一个人物吗？

“喂，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管笙不耐烦地挑了挑眉，“刚才你不是在和须觅说话吗？”

韩霁想了一会，道：“他的确进去了。”

“好，那我进去找他。” 管笙握着拳头为自己鼓了鼓气，元气满满地直奔小楼。

韩霁和非決也没有拦她，或许知道根本拦不住。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走进“储梦图书馆”，这一点，毋庸置疑。

管笙很快便不甘心地回到了二人身边，她微微低着头，问非決：“为什么我进不去？那扇门怎么也推不开？”

“你当然推不开，因为你并没有被允许进入那个小楼。”

“为什么？”管笙歪着头问。

韩霁想，管笙的话里，可能还有另一层意思。为什么须觅就可以进入？

“因为，须觅和你本来就不是同一种人。”非決斟酌着加了一句，“或者说，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韩霁的目光由非決转向管笙。他实在有点好奇，这个女孩到底是谁？

“你是怎么认识须觅的？”韩霁问。

管笙将韩霁从头到脚全都打量了一遍，问：“你是须觅的朋友？”

“算是吧。”韩霁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他们的关系。

管笙左右两只手分别搭上韩霁和非決的肩，“那好，你们两个，一定要帮我追到须觅！”

追到须觅？

韩霁和非決对视一眼。一时间，两人竟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终，非決先开了口，“你想追求须觅？”

非決的冷静自持似乎颇受管笙的欣赏，她双手搭上非決的一只手臂，十足殷勤地道：“对，你看着就很聪明，你就做我的军师，好不好？”

“那我呢？”韩霁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你，”管笙咬着唇看着韩霁道：“你，我还不熟悉，你就先负责跑腿吧！”

韩霁在心中苦笑，自己果然很傻。

“你为什么要追求须觅？”其实，韩霁更想说，你又不了解须觅，怎么会想要追求他？那个总是嘻嘻哈哈、从来不正经的家伙！

管笙眼里蓦然绽放出一丝灼目的光，“因为有趣啊！他非常有有趣！”

“所以，你们是在梦里认识的吗？”

“对！只要他一出现，我的梦就一点都不无趣了！”

的确不会无趣，只不过，全是恶作剧了。韩霁还是不明白管笙的想法，于是，他只好继续问：“那你们认识多久了？”

管笙先伸出三个手指，然后将双手摊开，前后摆动道：“30天，正好一个月！”

非決一直静静地站在一边，没有说过任何话。

这时，韩霁突然眯眼看了看非決，对管笙道：“好，我决定帮助你，追到他！”

管笙冲着韩霁举起大拇指。

“那现在呢？”管笙拉了拉非決的袖子，示意韩霁和非決都凑到一起，“我们第一步作战，是不是就是如何进入这栋小楼？”

“不用。”非決平静地说。

“为什么？”

“因为，他自己会走出来。”韩霁答。

正躲在门缝后面偷听外面动静的须觅听到这句话，先是在心底暗骂了两声臭小子，然后立即气势汹汹地打开门，冲到三人面前，直指着非決和韩霁道：“你们两个，忘了我怎么叮嘱你们的吗？还是忘了我曾经教过你们的东西？你们要玩，自己陪她玩吧！我走了！”

话一说完，人就在消失在了原地。

管笙楞了一会儿，突然爆发道：“须觅，你又跑了！哼！”管笙愤愤地跺了跺脚，跑着追着须觅离开了。

韩霁终于笑出了声，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他转过头，看见葉罗正站在门前，神情冷漠地盯着他和非決。

“走吧。”非決提醒韩霁。

韩霁收回目光，止住笑声，道：“好，今天的确该离开了。”

依葉罗的个性，她根本不会去关注须觅和管笙所谓的“梦里情缘”。

而韩霁和非決也的确有段时间不再登门，没有了这些不速之客，“储梦图书馆”似乎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