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局[悬疑] 第6章 第 6 章

8年前，寒冬月，市六中博学湖。

平日里还能看到湖边有人跑步，这一周因为本市连续大降温，学生们纷纷缩回锻炼的心思，转而在教室里埋头刷题。

漆黑的夜，隆冬的天，空无一人的博学湖旁，一堵围墙上方却有什么黑影在晃动。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没过一会儿，那黑影在墙头冒得越来越高，紧接着，只听“哎哟”一声，一道人影哐当滚在水泥地上，发出咚的闷响。

好在这附近没有其他人。

张箭捂着摔疼的屁股，踉踉跄跄站起身。

看一眼翻盖手机，已经深夜11点20分了，还有10分钟，宿管大妈就要来查寝，他得赶紧在那之前溜回去。

博学湖附近的路灯并不明亮，许多蜿蜒小路长年累月隐没在黑暗中。

然而张箭还是轻车驾熟地冲了进去，用最快的速度奔走在黑漆漆的小道上。

作为一名常年翘课去网吧开黑的末尾生，学会极限踩点和在黑暗中摸索，是张箭引以为傲的必备技能。

就在耳边的寒风呼呼往后刮时，突然，他听见附近传来几声呻.吟。

很微弱，很轻，不仔细听很容易被风声覆盖。

张箭有些不确定，渐渐停下脚步。

“谁？谁在那儿？”

顺着声音来源，他小心翼翼往某处灌木丛挪去。

“……救、救命……”

随着一点点靠近，这次他彻底听清了呼救声。

有人！

他心坎抖了抖，忙不迭冲进灌木丛，三两下拨开扎手的杂草，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

“好了，下一个田恬。”

方启投完第一张票，从讲台上走下来。

排在第二位的田恬一脸痛苦地接替上去。

每个人的投票环节只有1分钟时间。

她脸色惨淡地环视众人一圈，最后，叹了口气，手指按下键盘，在电脑中敲下她认为最有可能是凶手的人的名字。

第二张投票，尘埃落定。

第三个人轮到奚雨婷。

跟方启和田恬不一样，奚雨婷站上讲台的那一刻，几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把名字匆匆敲进电脑。

“OK了,下一个。”

她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其他人纷纷侧目。

虞荷是第四个投票的。

在众人注视下，她一步步走上讲台，弯腰看向桌面上的电脑。

几秒后，她重新直起身：“投完了。”

第五个人为翟昊昊。

轮到他时，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还抠着手心杵在原地。

“愣着干什么呢？别忘了你只有1分钟时间。”

被奚雨婷提醒，他这才回过神，跌跌撞撞地走上讲台。

整个大厅格外安静，现场只能听见翟昊昊的敲键盘声。

——这是倒数第二票了，他会投谁呢？

从大家紧张至极的脸上，虞荷读出这层意思。

最后一票，由张箭来投。

作为压轴的票数，张箭深知自己这一票的关键性和决定性。

原地深呼吸，他左右拍了拍自己的脸。

“各位，压轴的来了啊！”

表面上是说给大家听，实则众人心底都明清着，他这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十多秒后，众人看到他的手指离开键盘，人也往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电脑突然发出轻微的电流声，屏幕猝不及防地熄灭掉。

“哈哈，看来后台开始计算票数了……”

他干笑两声，从讲台上跳下来。

大厅仿佛置身于宇宙，安静得连大家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突然，一面幕布从黑板上方徐徐落下。

紧接着咔嚓一声，投影设备自动开启，光束打在幕布上，几排黑色字体渐渐显现出来……

“你们……！谁投的我？！”

看清上面的票数统计以及最高票数排名后，一声怒吼骤然响起！

张箭瞪着眼，整个人震惊又怒不可遏！

“这里一共就6个人，老子就被投了3票！谁！到底谁干的！”

像发了疯的野狗，他一步窜到距离他最近的翟昊昊面前，狠狠拎起后者衣领。

“是不是你？！说！”

“老子就知道，有报复我的机会，翟昊昊你绝对不会放过我！”

唾骂的口水直往翟昊昊脸上喷，翟昊昊不断挥舞着手掌抵抗，全程却没回应一个字。

这样的反应显然证明了张箭的猜测——翟昊昊投的，就是他！

那么还有2票呢？！

还有谁！！！

愤怒驱动着本人，张箭双目通红，活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样。

他赤目扫视众人，最后，凶狠的目光冷不丁落在方启脸上。

“方哥，难道是你？”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对方。

方启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同表情一样生冷：“难道我那一票就不是你投的？”

安静。

是了，第一轮投票中，除去张箭获得最高3票之外，剩下3票，分别平均投给了田恬、奚雨婷以及方启。

谁会投方启呢？

首先肯定排除田恬。

田恬喜欢他还来不急呢，怎么可能把他送上断头台？

剩下的奚雨婷、翟昊昊也不太可能。

这两人都跟方启没矛盾，且高中交流也不多，三人井水不犯河水，所以投的概率不大。

那就只剩下虞荷以及张箭本人了。

随着方启目光转移，众人跟着看向落到虞荷和张箭。

不用他多言，这下张箭自己先慌了。

他颤抖着双腿往后退，一张嘴支支吾吾：“……不、不是我投的……方哥你相信我……我跟你了这么多年……你、你知道我的为人……”

为人？

呵呵。

方启扬起唇角，意味深长地笑了：“正是因为知道你的为人，我才笃定我那一票是你投的，可惜。”

“你没机会了。”

“正义的惩罚，很快就将落到你的头上。”

不——！

他才不要——！

张箭龇牙咧嘴，跌跌撞撞往后退。

退到讲台旁虚掩着的门时，像是看见救命稻草，抓着把手就把门拉开，慌不择路地逃了进去。

“那扇门通向哪儿？”

看见张箭逃掉，奚雨婷皱着眉问。

虞荷：“不清楚，不过我看旁边墙壁上有平面图，上面应该有标记。”

说着走到平面图前，仔细看了看。

“哦，通向电梯间。”她说。

“这么说他可以坐电梯上楼，然后在其他楼层躲起来？”田恬眼睛亮了亮，仿佛在为自己寻找逃生方案。

奚雨婷却冷冷打断：“那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如果放在以前，她一定会认为这是捉弄人的无聊游戏。

然而现在，在经历了洪冬死亡、手机信号被屏蔽、大楼玻璃门被锁之后，她再不愿意相信，也必须承认一个恐怖的事实——这个投票游戏，是真的。

获得票数最高的张箭，恐怕真的会被幕后操控者干掉。

思绪回笼，忽然，看见幕布上自己名字后面缀的1张票数，奚雨婷转过头，直勾勾盯着田恬。

“我那一票，是你投的吧？”

“什么？”田恬面上一惊，忙摆手，“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呢！”

“怎么不可能？”奚雨婷咧起嘴，虽然在笑，但笑意不达眼底，“你那一票，就是我投的，所以你投我，不也很正常？”

没想到她竟然直接自曝。

田恬当场愣住。

奚雨婷继续轻笑：“都是千年的狐狸，玩儿什么聊斋？不要以为我看不出你那些心思，田恬，你讨厌我，我都知道。但那又能如何呢？你家庭就是没我好，你工作就是没我赚钱，你每天给老板当牛马，我每天在镜头前风光无限，你对我，早就嫉妒得眼红了吧？”

一席话，如一道雷劈在田恬头上。

半晌，才见田恬僵硬地扯了几下嘴角，强行露出笑意：“……婷婷你居然是这么看我的，我哪有……我一直觉得你是我的榜样……”

“得了吧。”奚雨婷抬手，不耐烦打断她，“我对你那些油腔滑调没兴趣，总之，现在我们几个安全了，接下来就看……”

砰！

一声巨响突然降临大厅！

地面发出狠狠震颤！

“什么情况？！”

大家惊恐对视。

紧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洪冬逃离而去的铁门。

*

“他奶奶的，想弄死我？门儿都没有！”

张箭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义无反顾地冲入电梯间，手指在按钮上疯狂按动。

原本就停在1楼的电梯无声拉开金属门，他想也没想，一头扎了进去。

身影，很快随着金属门的关闭而迅速消失。

轰隆隆——轰隆隆——

看着数控面板上缓缓跳动的数字，张箭心跳如擂鼓。

尽管如此，在看到电梯正在缓慢上升时，紧绷的脸上还是渐渐扬起一丝得意的笑意。

呵呵，树挪死人挪活，只要他找个地方躲起来，惩罚就降临不到他头上！

如此想着，忐忑不已的心情终于稍微有所舒缓。

面板上的数字也在此时从2跳到3，这意味着，他即将到达学术大楼的顶层。

“3楼好，3楼没有人，老子倒要看看惩罚要怎么降临！”

嘲讽般地低声暗骂着，张箭咧起嘴，开始提前庆祝自己成功逃脱。

就在这时。

等等！

突然意识到什么的他浑身赫然一僵！

市六中已经荒废8年有余，这期间整个校园人去楼空，根本没有人打理，那、那么……

脚下这台多年未曾使用的电梯为什么能顺畅运行？！

糟了！上当了！

反应过来自己从一个陷阱跳入了另外一个陷阱，他的脑瓜子嗡的一声，呼吸瞬间加重。

不行，快跑！这台电梯有问题！

先前因为得意而扬起的笑容在这一刻凝固，瞪大的双眼直勾勾望着缓缓拉开的电梯门。

距离迈出电梯，他仅有一步之遥。

可就是这短短一步，让他赫然发现，这是一道深渊，将把他和生的希望，残忍割裂！

剧烈的晃动陡然发生。

看似坚固的轿厢此时变成了一颗摇摇欲坠的小球。

咔嚓——

是绳索断裂的声音。

无法抗拒的地心引力，让轿厢以及轿厢里的人，加速度往下坠！

“不——！”

绝望的尖叫声卡在喉咙处，甚至还没完全喊出，耳边响起巨大的轰鸣。

轿厢坠毁！

熊熊火光刹那间燃烧。

*

所有人顺着声音来源望去。

“好、好像是电梯间传来的动静……”

翟昊昊指着先前张箭夺门而出的方向，嗓音不禁发抖。

不好的预感袭上所有人心尖，方启大喊一声“不好”，第一个反应过来，火速冲向被炸得变形的铁门！

铁门松动，轻易被他拽开，呛鼻的气息扑面而来！

火光燃烧，如同一只只恶魔，在地狱的深渊中狂欢，而置身深渊中的人，连声呼救都来不及喊，就这么被吞没进火海中。

“电梯坠毁了。”奚雨婷站在原地，皱眉呢喃着，“真跟游戏说的一样，获得票数最多的人，将遭到正义的惩罚。”

“可是凶手怎么知道他会冲进电梯？万一张箭没走这个方向，而是从外面楼梯往楼上跑？”

发现前方火势汹涌，方启停住想要进去救人的想法，转过头质疑。

注意到他停住脚步的细节，奚雨婷轻轻呵了一声。

“假正义。”她说。

方启拧起镜片背后的眉眼，显然对奚雨婷的嘲讽有些愠怒。

不过还没彻底发作，就被虞荷的回答打断。

“凶手不可能知道。”她说。

几个人一顿，扭头看向她。

一双双眼神充满了诧异，仿佛在问如果不知道，那凶手是怎么下手的。

前方的烟雾实在呛人，虞荷捂住抠鼻，往后退了几步，又重新吸了几下新鲜空气，才道：“被屏蔽的信号、上锁的玻璃门、AI告知游戏规则、电脑、投影仪……从这些还看不出来么？这栋三层楼的学术大厅，早就布满了陷阱和机关。”

“换句话说，不管张箭逃向哪里，用什么方式逃走，只要他的活动范围在这栋楼中，他就逃不出凶手的魔爪。”

什么……！

大家吃惊地瞪大眼，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恐慌。

坠毁的电梯间方向，由于燃起火焰，天花板上的自动喷洒系统被启动。

冷水哗哗喷向火光。

在众人惊异又恐惧的沉默中，起火点被扑灭。

一具烧得半焦的尸体从挤压得几乎看不出原形的轿厢中散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