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飘荡的阴风鬼哭在这一瞬间犹如凝滞般,无数道暗含着恶意和注视的目光从白雾背后探过来,距离他们一行人最近处的无头尸鬼甚至缓缓地停下了脚步。
女生惊恐而急促地呼吸着,死死盯着手中只余一缕青烟的蜡烛,却又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前面的高个子男人回头看了一眼,一把抓过女生捏着蜡烛的手,用自己的蜡烛重新引燃她的蜡烛。
苍白火苗跳跃了两下,再次燃起。
雾气中窥探的目光消失了。
那两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队伍重新移动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郦也手中的蜡烛已燃烧了大半,脚下的山坡也逐渐变平,四周空旷开阔起来,隐隐可见低矮房屋的轮廓。
小伙子似乎松了了一口气,拉着他们往聚集的院落走去,最后停在一座白瓷砖的大门楼子前。
郦也的目光从门楼上遮住眼睛的门神画和中间一个八卦镜样的东西上扫过,那门楼修得很是阔气,只是不知道为何白天也悬挂四个大红灯笼,红光穿透雾气,犹如四个眼睛俯视。
村落里房屋都蜷缩在缭绕的冷雾之中,不见一丝人烟,而周围除了偶尔刮起的阴风里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鬼鸣,再无其他任何声响,仿佛进入了幽冥之境,显得鬼气森森。
小伙子上前去敲了敲门,力道很轻,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过了一会,大门开了一条缝,小伙子转身对郦也一行人低声道:“进去吧,这里是村长家,就是村长把你们从镇子上请来的。”
其他人鱼贯地从他身前走过去,唯有女生满目惊慌,脸色煞白,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刚才蜡烛不小心熄灭了,但很快又点燃了,会,会有事吗?”
小伙子没有回答,看了她一眼,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睛,眼睛微微转动,从上往下注视着那女生,像是看着一件死物。随后他嘀咕了句什么,往房屋背后的地道走去。
郦也注意到他的嘴型,他说的是“真麻烦,又要运过去”。
女生看着手里的蜡烛,眼泪簌簌地往下落,神情惊恐不已,她求助地看向周围的人,
短发女人不确定地安慰她一句:“应该不会有事……我们已经到了,先跟着他进去。”
女生连连点头,用烫的红肿的手背抹了一下眼泪,走进了地道里。
这是一座地坑院,院子里有六间窑洞,而院子中央早就站了一个眼睛大得出奇的中年男人,他手中也执着一根蜡烛,苍白火光映照着他满是褶子的脸,投出几道明暗不定的沟壑。
“都来了,我是上官村的村长,我姓廖,”那中年男人露出笑容,“就是我找你们来我们村里帮忙的,走了这么远的路,你们也累了吧?要不先休息——”
不等他说完,短发女人抢先一步道:“您先和我们说一下具体的事情吧。”
廖村长看了她一眼,点头:“行。这里的窑洞你们都可以住,先随便找一间我们说道说道?”
“好。”
一行人进了其中一间窑洞,廖村长吹灭了手里的蜡烛,道:“我们村近来有两件大事……”
按照他的说法,村里的王家死了个近百岁的老人,喜丧要大办,又临近年末祭祖,村民们很忙,时间又紧,所以就在镇上请了人来帮他们写村志。而为了这两件事,他去隔壁村请了个阴阳先生来,结果阴阳先生不知道为什么就疯了自己跑出去不见了踪影,所以现在想让郦也他们先帮着找人。
“你们来得路上也看见了,”廖村长用极其平淡的语气道,“我们这白天外头不太平,晚上再去找吧。”
短发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白天外面那些东西……”
“诶!”村长发出一声尖锐的气音,近乎某种哨响,他忌惮地往外看了一眼,道,“别乱说,知道不太平就行了,别招惹了什么。”
短发女人低头看了一眼手里只剩下一小截的蜡烛,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白天如果要出去,就得点上蜡烛,也不能乱说话,对吗?”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廖村长的语气十分耐人寻味,他用下巴指了指短发女人手里的蜡烛头,“但蜡烛本来就很稀有,而且,要不是为了去接你们,我们谁愿意白天出去?”
“明白。”短发女人露出了然的笑容,“您和刚才那位小兄弟辛苦了,天黑后我们就去帮忙找人。”
廖村长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先休息吧,这炕都是烧好的,等到夜里吃了饭再出去找人。”
他说着站起来就要离开,短发女人却再次将他拦下,道:“我们是外地人,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您指点指点我们……咱们村里除了白天不能出去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忌讳?”
“嗐,你不说我都忘了……”廖村长似乎才想起来似的,慢悠悠地告诉他们,这个村子名叫上官村,不仅白天不能出门,晚上出门也要讲究时间,而村口十字路上的神庙,是整个村子最不能踏足的地方。
郦也对小说家道:“难怪他们大门上要挂一个双面的钟表。感情进出门还得掐着时间——可是也不对啊,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那表上的时间才刚过六点,现在肯定不止六点了吧?”
小说家沉吟:“我更好奇,如果不按照时间进出门,会怎么样?”
短发女人总结道:“晚上‘逢七不能出,逢八不能进’;村口十字路上庙不能去;还有白天不能出门,如果要出去,就得点着蜡烛,是这样吗?”
村长微微点了下头。
站在郦也旁边的女生忍不住带着哭腔问:“如果在外面,蜡烛,蜡烛灭了,会……”
“会死。”
廖村长的话语犹如钟钵般鸣响,几乎产生了震耳欲聋的效果,郦也偏过头,女生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眼泪在红肿的眼白周围汇聚,随即涌出眼眶,而她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呆呆地一动不动。
廖村长大得出奇的眼睛瞥过她呆滞的脸庞,缓缓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然后站起身,带着那种笑容离开了窑洞。
窑洞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又“砰”地合上。
女生才好像恍惚之间从梦中惊醒一般,口中喃喃着:“会死……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死?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是不是在做梦,我想醒来……我还有早八的课……”
她微微转动脖子,神情僵硬,满脸泪痕,忽然尖叫道:“我不想死……我要离开这——我要回学校!我要回家!”
她猛地往门口跑去,伸手就要去抓门上的把手——郦也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女生被扯得动作凝滞了一下,对面的大汉马上反应过来,抓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背过去,女生开始大力挣扎,一边哭喊:“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回家……凭什么让我来这个鬼地方!”
她瘦小的身体竟然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挣脱了大汉钳制着她的手,但她刚迈出一步,“咚”一声闷响过后,身形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直挺挺向前倒去。
赶过来帮忙的高个子男人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一抬眼看见郦也站在女生身后,手里拿着……半块板砖。
“……”
“你——”短发女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看了看郦也,又看了看被高个子男人拖到土炕上躺着不省人事的女生,“她……”
“晕过去了而已。”郦也淡定地将板砖放回了口袋,这是他在十字路口的野地里捡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这样也好,”短发女人舒了一口气,“暂时先让她晕一会……最头疼遇见这种新人。”
一直靠在角落里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忽然开口:“现在可以麻烦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了吧?”
“这里……是‘失序世界’。”短发女人叹了一口气,“我们是被迫进入到这里的倒霉蛋。”
她解释了‘失序世界’和现实的区别,以及从这里活着走出去的方式。
“也就是说,”戴眼镜的男人道,“这个世界所谓的‘任务’是没有尽头的,如果活着,就得一直进入,直到死去?”
“有一个传说,”短发女人犹豫道,“但源头已经不可考,据说只要找到‘中心’,就算是到了这个世界的尽头,轮回就会结束。”
“但是没有人找到过所谓的‘中心’。”大汉耸肩,“基本都死在了路上了。”
“这里真的会死人?”
“何止会死?”大汉冷笑,“会让你死得千奇百怪,有时候还会生不如死。”
戴眼镜的男人笑了一下,道:“看来你经验丰富。”
大汉一时间分不出他到底是在夸奖还是在嘲讽,而短发女人道:“既然进了同一个任务,那我们就暂时是队友了,互相认识一下吧,我叫余凌。”
她说着看向其他人,那大汉明显和她认识,只道:“叫我李三就行。”
戴眼镜的男人道:“贺兰。”
另一个高个子男人道:“我叫陈聿。”
轮到郦也,他似乎刚才在思考什么事情,一屋子六个人四道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他随口道:“马修·默多克。”
其他人:“……”
余凌笑道:“你看起来也不像外国人啊。”
郦也面不改色的扯谎:“华裔。”
余凌显然没有信,但却也不在乎这个问题,她看向躺在炕上的女生:“你刚才敲她那一下……”
郦也本来想说“我有分寸”,陈聿已经先他一步开口:“没事,我看过了——我是医生。”
“那就好。”余凌回过头,见郦也正看着自己,她不禁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你刚才说,”郦也支着下巴,“只要我们按照任务指引进行下去,就能找到引路人……那么刚才廖村长的话就是任务指引?找阴阳先生就是我们的任务之一?”
余凌赞许地道:“是的。”
陈聿道:“那我们先休息?现在也出不去。”
“好。”余凌道,“我们就都留在这间屋子里吧,听村长的意思不会再给我们多余的蜡烛……剩下这么点,别浪费,我们可以换着睡觉。”
郦也举手:“我可以先睡觉吗?”
“可以,你睡吧。”
其他人都没有睡觉的意思,郦也爬上了土炕,和昏迷的女生并排躺着,两秒钟不到就睡着了。
李三坐在门口的地上,余凌和陈聿坐在凳子上靠着土炕打盹,而贺兰随正在摆弄自己的手机,他将两个手机都打开,却发现都没有信号。
“手机在这会被某种力量影响,”陈聿低声道,“没有信号,出去后就好了。”
“其他电子产品呢?”贺兰随抬起头问道。
“都一样。”
“时间也会被影响吗,”贺兰道,“外面的时间和这里不一致?比如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八点,到了这里却变成了晚上八点。”
“不知道。”陈聿摇头,“但可能会吧,这地方很诡异。”
贺兰随笑了一下,道:“难怪你们都不看手机。”
陈聿无奈道:“我没有带,手机放在办公室充电,我去换无菌服,结果推开办公室的门就到这了。”
贺兰随沉思道:“没有任何征兆吗?”
“有,”陈聿道,“前一天晚上会做梦。”
“梦……”
……
天黑了。
外面的白雾终于退散,但随之而来的却是黑夜。天幕上只有朦胧几颗星子一闪而隐没了踪迹,月亮泛着红,就像是泼了一层血在上面。
窑洞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廖村长的声音响起:“都起了么?一会上来吃饭。”
李三起身开门,只见廖村长手里掣着一盏红灯笼,和他们白天来时在院子里看到的无异。
“谢了。”李三道,他警惕地往外望了一眼,“现在可以出去了?”
“可以了,”廖村长摆手,“天黑就行。”
李三见他手里除了灯笼之外别无他物,便点了点头,目送着村长走进了地道。
“可以出来了,村长叫上去吃饭。”
“可她怎么办?”余凌皱眉看着土炕上依旧昏迷的女生。
“我看着她吧,”陈聿道,“你们帮我带点吃的,可以吗?”
“好。”
其他人相继走了出去,窑洞破旧的木门并未关上,陈聿起身刚要去关门,躺在炕上的女生忽然直挺挺地坐起身,就仿佛有一条绳索吊着她脖子,将她拉了起来。
“诶你——”
女生像是没听见他的话,面无表情、步履僵硬地往门口走去。
陈聿拽住那女生的胳膊,女生如无所觉般继续往前走,陈聿直觉不对,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女生的脖颈转动,犹如破碎的机械轴承般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她转向陈聿,眼珠子向上翻起,黑色眼瞳只留下一点边缘疯狂颤抖着,而眼眶里只剩下布满血丝的眼白。
陈聿一惊,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女生走出了窑洞。
陈聿连忙追出去,同时出声去叫刚走进地道的其他人:“你们等等,她好像不对劲——”
咚。
女生的头从肩膀上掉了下去。
那颗头颅在满是尘土的院子里滚了几圈,滚出几道猩红的血印子,而她的身体却依旧在往前走,血浆从断裂的脖颈处喷涌而出,洒了一地。
从地道里回来的其他人正看见这一幕。
一个颈上无头,血流滚滚的人体正朝着他们摇摇晃晃走去。
除了郦也,其他几个人都被吓得不轻,余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呃”,李三转头脚步后撤想跑,却又生生遏住动作,贺兰随的反应和陈聿差不多,都倒吸冷气后退几步,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置信。
而无头尸体没走几步就“砰”一下倒在了地上,血流蔓延。
院子里静止数分钟,陈聿缓缓走到女生的尸体跟前,抬手摸了一下她的心脏,才低声道:“她死了。”
其他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望着满目鲜血横流、身首异处的场景,惊惧,而又不忍。
陈聿苍白的嘴唇嚅嗫了两下,道:“都,都还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
没事,给你们写在章节题目上了()
PS,解释一下,上一周目死去的人没有再出现,读档清零的只是玩家(任务者)的记忆,但是副本进度没有清,所以这一周目的开始和上一周目的结束在时间上是连续的。
PPS,马修·默多克是夜魔侠原名,他也昼伏夜出但他是个盲人,和这里的白天闭眼很符合,所以郦也借用了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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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