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虎厂记 第8章 第 8 章

邓荔洋隐隐约约看到建筑深处，似乎有一些动物的骸骨，呼吸着**的空气，就好像走在地狱里。他的心跳开始加速，而千春紧紧握住他的手，战战兢兢地向前走去。

阴影不断穿过邓荔洋的身体，每一次都带来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既兴奋又昏昏欲睡。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脑海中涌现出一股不真实的迷雾。他突然一脚踩空，重重地跌坐在地板上，不顾一切地瘫在那里。

千春急忙坐在邓荔洋旁边，眼中闪烁着焦虑的光芒。

“这是哪里？”邓荔洋艰难地问道，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恐惧。

“原爆圆顶馆。”千春的声音微微颤抖，“当年原子弹爆炸，整座城市几乎被夷为平地，只有这栋建筑得以保存。”

邓荔洋震惊得目瞪口呆，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为什么她不害怕进入这个地方？就在他思索之际，又有两个黑影无声地穿过他的身体，带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你能看到这里的黑影吗？”邓荔洋低声问道，心跳如鼓。

还未等到千春的回答，邓荔洋忽然感觉一阵虚幻，仿佛被瞬间吸入了另一个世界，然后千春说什么他就听不到了。

……

1945年8月6日，犷岛，天气晴朗。

这是被写入史册的一天，这一天既是令人振奋的一天，也是令人悲伤的一天。

粟屋仙吉早早就起床了，这是一个夏末晴朗的早晨。

这几年他很难睡着，但自从岽京搬到犷岛以后，他睡眠改善了很多。因为空袭少了很多，犷岛比岽京小很多，被轰炸的次数和概率和小很多。比如今天早上，一大早防空警报就响了，但过后就风平浪静。他原本任马政局长官，1942年辞官隐居，1943年，在大藏大臣贺屋兴宣的恳请下，就任犷岛市市长。

“幸好把他们接过来了。”粟屋仙吉吃早餐时，看着妻子和第三儿子以及外孙，心里在感慨着。可是其它儿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一起团聚。外孙是长女之子，三天前才从外地接过来。

“根据目前的形势，岽京很快就要沦陷。根据玉碎计划，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死亡。”想到这里，粟屋仙吉眉头紧凑。

突然，天空中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接着是一声巨响，然后到处起火漫天都是血红的颜色，粟屋仙吉就已经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根据资料记载，在核爆的那一刻，犷岛市长粟屋仙吉就已经成了白骨，同时死亡的还有他的第三儿子以及外孙，他妻子送院数天后过世。

……

1945年8月6日，犷岛，天气晴朗。

杉田一大早就觉得今天有点不对劲，虽然平时也经常有防空警报，美军的飞机经常在犷岛的上空飞来飞去，但犷岛始终没有收到太大的打击。

他现在和母亲住一块，哥哥上战场去了，已经两年没有音讯，上一次来信说是要保卫岽京。

实际上杉田以前曾是空军王牌飞行员，后来在一次战斗中左腿受了伤走不了路了，被送回了老家犷岛，母亲一直照顾着他。

闲时他经常和母亲讲起几年前他在chong庆开着飞机进行大轰炸的威风史。

“那天我从汉口机场起飞，到chong庆市中心时发现地面上空无一人。我看到一栋建筑的大门有个红十字的标志，我猜那可能是一个医院，于是我一个俯冲把□□放了出去。”

“再飞回来的时候发现大量的人从里面涌了出来，这次我帮他们治好了很多人，哈哈，哈哈哈！”

每次说到这里的时候，杉田脸上满是得意，而他母亲却想着他远在岽京的哥哥，岽京已经被持续轰炸好久了。

杉田看着在煮着早饭的母亲的背影，内心有点烦躁，因为都八点多了他还没有吃上早饭，这对在部队习惯了早早吃早饭的杉田来说有点难以接受。

今天母亲起来比平时晚了点，可能是生病了，晚点可能要托人带她去看看医生，杉田想。

“玉碎”方案杉田早已听说，可惜他不能参与“圣战”，否则他肯定不会让美国人好过，听到战斗机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杉田心里在想。

突然，空中爆发出一团大火，接着一声巨响。

之后他眼睁睁看着在煮早饭的母亲一整个背部的皮肉都被掀开露出白色的骨头，鲜血像流水一样滴流到地上。

杉田也感觉到到自己左边眼窝有点痛，想伸左手去摸摸看，结果发现左手掌已经不见，左边身体已经血肉模糊，他艰难地用右手伸到左脸，确认左眼珠已经爆了出来，酱汁糊了一脸。

后来他就看到她的母亲翻倒在地上头部朝向他自己，右边脸皮和右耳也已经被掀起来，很快就没有了生命迹象。

杉田想爬过去母亲那边，却也只是动了一下腿就再也动弹不得，最后他也没了知觉。

……

1945年8月14日，犷岛，天气晴朗。

护士竹岗端着医疗物品想去给一个叫幸代的病人清创，但一迈开脚步就觉得头晕得厉害，于是靠着着一张桌子想缓一缓，但是没有改善，头越来越痛。她伸手捂了一下头，发现一片片的头发掉了出来，护士帽都包不住。

这八天来，竹岗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特别是那场黑雨之后。

竹岗记得八天前的八月六号，她早早就起来，梳妆打扮一番就去到了河边玩。因为她约好了另外一个休息的女同事河边捉鱼。

河水很清澈，透明的鱼儿很蠢，很容易被捉到。

但是不久，一阵非常强烈的白色光束，令竹岗本能地闭上眼睛，过了好久才缓了过来。

那道刺目光束，对当时的犷岛人来说，是太平世界和人间地狱的分割线。

竹岗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犷岛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到处都在燃烧，灰尘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清澈的河水变得污浊不堪。

医护人的使命感使得竹岗和玩伴往医院跑去。

一路上，竹岗彷佛走进了人间地狱。天是黑的，腾起的烟雾完全遮住了太阳的光亮。路上到处都是残肢和蠕动着的躯体，耳朵不断听到求救声和呻吟。

没有一个人不流血。头上、脸上、手上，**人的胸部、背部、腿部，到处都是血，很多人身上的皮肤像树皮那样剥落吊着在身上。一个女人的一边的一整张脸掉出来耷拉着，两手像幽灵似的向前伸着往前走；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婴儿，一边叫着“给我水，给我水”，一边对着婴孩的眼睛吹气。

一条残肢绊倒了竹岗，使她仰天摔倒在两三米远。

一时半会竹岗没法动弹，鼻尖底下有件东西，一点一点压过来那是一个三十岁上下，长相俊秀的妇女背的白布包。

她用手摸了一下，里头好像是小孩。在这样混乱的人群里，肯定会闷死的……

“对不起，太太，是您的孩子吗？”

“是的。”那妇女用微弱的声音说，“是死的。”

……

竹岗赶到医院的时候，才发现其实她没必要那么赶。

因为所谓医院，也没有了，不管是建筑还是医疗物资，基本都在爆炸之后没有了。

而伤者却源源不断地赶过来，但是她们什么都做不了。

后来医疗物资过来了，死去的人也越来越多，包括竹岗身边的同事。

空气中的腥臭味逐渐被尸臭味取代，并且是越来越浓。

“我累了，我可能要休息一下”竹岗心里想。

“我就闭一下眼睛就好。”竹岗闭上了眼睛，直愣愣地摔倒在地上，手上端着的托盘上的东西也摔在地上，散落了一地。

18岁的竹岗就再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