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照星蹭蹭蹭,蹭得华九面红耳赤,心摇神荡。
“姐姐,求你了,亲亲我。”他抬起眼眸望着她,眼中一汪春水,摇来晃去,像藏着细碎的金光在其中,又漂亮又诱惑。
“比诱灵还能诱惑人。”华九心道。
她忍不住听他召唤,轻轻触碰他的唇畔。
这一下犹如干草着火,元照星热烈又急切地亲回去,用手扶住她的后枕,加深这个吻。
贪婪地攫取她的每一寸气息,要她,要将她融化在炽热里。
华九被他亲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眼泪汪汪,她想伸手将他推开,却忽然发现自己绵软无力。
元照星紧紧贴着,好似什么也无法将他们分开,身体中有一处硬硬地顶着她。
“不…”她说出话来,自己先是一惊,从来没有过的娇媚酥软,她这一声不,与其说是拒绝,倒更像是邀请。
果然元照星一瞬吻得更重,几乎咬起来,像是恨不能立时吃了她。
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
她攒足力气,好不容易将他推开一些,气喘吁吁:“照星,不可以。”
元照星本就是个小可怜,他现在这样是中了迷药,她实在不忍乘人之危。
况且此身与林昨暮还有婚约,纵不说这个,她自己心意又如何?她前后两世做人,于男女之情上是开过一点窍的,可还未发展又彻底堵死了。
到了今日,方恍然发现,他说的喜欢,好像和她说的喜欢并不一样。
元照星现在是被迷药蒙住了,他说喜欢,真实心意又如何?
华九理不清楚,脑中一团乱麻。
她咬紧牙关,转移注意力,专注到身体修复之上。
此时能明显感觉到身体中真气正在渐渐变得通畅,原本走三步堵一步,现在一个小周天已勉勉强强可以走下来。
修补速度如此之快,真是让她既咋舌又惊喜。
可元照星并不晓得,他此时上上不去,下下不来,眼中水汪汪的,难受得很。
这金翅丹鸟虽然活了许多年,但于求偶一事上仍是生疏至极。
他想要,也想将世间最好的东西呈给她。
他不愿意,必然是他做得还不够。
还有什么东西,他已给了她半条命,还有什么好东西?
他忽然福至心灵,伸手往背后一拔,拔下来的金翅,金光四射,就算没有阳光,也闪耀着璀璨耀眼、无与伦比的光芒,仿佛那挂在天边的金乌,熠熠生辉。
他送到华九眼前:“姐姐,好不好看?”
华九见他献宝似的,忙道:“好看,很好看。”
元照星听见,喜上眉梢,他伸手还要去拔,口中道:“我还有好些,都送给姐姐。”
华九替他疼得慌,忙按住他手,轻声道:“一只便够了,我喜欢得紧呢。”
元照星再听她说喜欢,高兴得不行。
元照星被迷药烧得迷迷糊糊,见华九明明面颊通红,身子却一动不动,要跟他保持距离,他既懵懂又不解,心道:“姐姐既说喜欢我,为何不与我亲近?”
他迷迷瞪瞪间忽又恍然大悟:“姐姐是人,人族有好多仪式,得合婚得拜堂,最后才能洞房。”
当人跟他们当妖不一样,妖只要两情相悦,一起拜拜月亮就可洞房了,而人却不一样,需得写婚书拜天地,天庭九幽都是见证。
他觉得这样好,这样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他心中笃定下来:“姐姐不肯,定然是觉得我唐突了。”
日后他二人有了婚约再拜了天地,她自然就肯了。
他高高兴兴说要给她提亲,惊得华九结结巴巴:“提……提亲?”
元照星开心点头:“只是我只能自己去提亲,姐姐会不会介意?”
他自顾说话,掰着手指头:“我爹娘都没了,没办法替我操持,一族都被灭了…”他顿了顿,声音一瞬间变得冷硬,“我定有一日要杀了他。”
灭族?华九忽然想起,是了,他并不是真正的元家人,他是一只金翅丹鸟。
当世只此一只的金翅丹鸟。
金翅丹鸟曾是妖界里最尊贵的存在,它们与天地灵气相通,擅长用灵幻之力维护妖界的秩序,备受众妖敬畏,尊荣加身。
可有一日,魔君率领魔域大军踏平了妖界,斩杀了金翅丹鸟一族,只留下了金翅公主。
魔君垂涎金翅公主的美貌,逼已有身孕的公主委身,一年后公主诞下一子,便是小金翅元照星。
再之后几年,外界就传言金翅公主死了,因她数年难忘灭族之仇,最终因刺杀魔君未遂,反被杀害。
成年不久的金翅逃出魔域,笼络了不少大妖,凶名在外,数年后占下了义涟山,当起了山大王。
所以,华九缓缓想到,元照星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义涟山的瑛绒。
他口中要杀的人,是魔君。
华九想到此处,心潮起伏,难怪他说血海深仇,难怪他要去抢倒海镜。
元照星不晓得她心里想了这么许多,只出于本能不停地想同她贴贴蹭蹭,他见华九瞧着他发呆,便赖着问:“我自己提亲好不好?”
华九垂下眼,眼睫轻轻颤动:“照星,你喜欢我?你确定你知道什么是喜欢?”
听她这么问,活了两百年的小金翅怒了,难道她觉得他没见过世面?没吃过猪肉,他还没见过猪跑么?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刚成年时,我娘给我找了个锦雀,我不喜欢她,一点也不想跟她交、配。”
“再后来,我见过形形色色好多人,好多妖,我都不想跟她们交、配,”他说完又赶紧补上一句,“我不仅见过求偶,就连交、配我也见过呢。”
显摆自己见过世面的金翅,幸而如今只是一缕神魂,若是原身,只怕那流光溢彩的尾巴也得翘到天上摇一摇。
全然忘了当初的自己是多么的窘迫羞愤。
他还要再说,华九赶紧阻了:“我知道,我知道你素来见多识广。”
再不阻止他,还不知会说什么惊天之语。
他眨巴眨巴眼睛,率直得不行:“两百年了,我只想和姐姐交、配。”
华九扶额,感叹这妖族的纯真率直,她还得再努力适应适应。
她认真看着他:“照星,不可以。”
正是因为心疼他与她一样不容易的,弥漫着血雨的曾经,更不可以在迷药的作用下迷迷糊糊的定下未来。
她犯过一次错,乱七八糟难以收拾,此番再不可如此了。
她绞尽脑汁在想,要怎么跟他说,鱼水之事并不全然等于情爱。
元照星却觉心口钝钝的疼,她为什么拒绝?她明明说了喜欢他的,还说只喜欢他。
难道是骗他,其实并不喜欢他?还是既喜欢他,但更喜欢别人?
他忽然想起她是有婚约在身的,那人却不是自己。
是了,定是因为这样她才不同意。
她不同意,所以她以后要跟别人成亲,跟别人亲吻,跟别人行鱼水之欢?
刚才梦里他不是正看见她跟林昨暮成亲,凭他怎么叫她也不回头……
元照星一想到这种可能,心中顿时戾气丛生。
华九本来心内一团乱麻,看他不对劲,一瞬之后他真的更不对劲了。
忽然就邪气暴涨,眼神狠厉,她不由吓一大跳,难不成他求索不成,恼怒起来又被邪神占了识海?
元照星猛地站起抬脚就要往外走。
姐姐是他的,只能是他一个人的,谁要抢,就杀了他!
体内飞快修补的动静倏地一停,华九不知他要做什么,一点子神仙倒捏在指甲里,不知该不该用。
“照星,你做什么?”
元照星脚步不停:“我要去杀了林昨暮。”
他并不回头,声音狠恶却依旧难掩那一丝委屈轻颤:“姐姐是因为他,所以不肯答应我吧?”
只要把他杀了就好。
杀了他,姐姐就真的只喜欢自己了。
华九刚要出言,元照星已走到了门口,他一只脚正要踏出去。
“等等……”
突然华九感受到空气中一股灵力波动,她似能看见灵气呈波浪一般卷来,快速汹涌地将她卷入其中。
一阵翻江倒海,天旋地转,她再一睁眼,竟已换了天地。
元照星不在身边,不知去了哪里。
这里是......她忍着头晕,环顾分辨,忽听天际传来苍老的声音:“我感受到灵力波动,你出了第一重幻境了?”
华九正要找他,怒道:“你看你干的好事,竟然下药!为老不尊!”
烛龙筋满不在乎:“你脸皮太薄,心又太软,我若不出手,这一个时辰给你也是浪费。”
光听声音就能听出他甚是满意:“第一个幻境出来,你的真气已能勉强周身运转,不错不错。”
华九问:“元照星呢?”
烛龙筋道:“放心吧,那小崽子在你乾坤袋里好好待着呢,只是招出来神魂罢了,你出来后,他的神魂自然又回身体去了。”
他啧啧两声,声音自天际传来,响彻整个天地:“不过我看那小崽子不行,折腾这么短时间就结束了,看来还是身子虚亏太过。”
“你日后选夫婿,这样的可不行。”
就算此处没有旁人,华九也觉得一股鲜血猛地往头上冲去:“你别胡说八道,什么虚亏不虚亏的,我们光说说话,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做?”烛龙筋大惊,“那小子年纪轻轻就已经不行了?”
“停停停!”她不等老头子再说话,忙道:“接下来可不能再用什么迷药了,既然要我做事,就要依着我来,”她有些耍赖地一拂袖子,“若不然我就不干了,师父另请高明吧。”
烛龙筋一口一个这事只能她做,自然不可能另寻他人。
华九不急,果然一息后,烛龙筋不情不愿答允下来。
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肯再使迷药后,才收拾好心情迈入第二重幻境。
不知这第二重幻境是谁在其间,她只盼着是林昨暮,毕竟她与段升势不两立,决计不可能做低伏小讨他欢心。
她睁眼一瞧,心却猛地往下一沉。
这个地方,上辈子在她心底回想过数次,一次不愉两次不怨,第三次还是后悔了。
这场幻境似如拨弄时光的手指,轻轻一弹,将漫长的时光弹走,把她弹回了那个时候。
犹记得,那时候她一路追杀变异未完全的亶魔,直至追到了洳阳段家。
段家是修真界里有名的高门大族,但经一场大战之后,人才凋零,独剩段升之父段修同苦苦支撑。
他又重脸面,怕人耻笑百年大家,要请旁人守备。坚持疮子烂了也得烂死在棉花里,万不能叫别人晓得。
是以家中都是普通家丁,竟是除了他,别的一个修士也没有。
亶魔变异过半,狼狈逃窜而来,急需补充大量灵气。
平时妖魔对高门世家多是避而远之,可今时不同往日。
它被华九杀得伤痕累累,命悬一线,横竖都是死,不如赌一把侥幸。
段家百年修仙世家,府中还有一至宝,那可是大补之物。
亶魔闻着香味寻来,本欲偷偷在段府大吃一顿,补充完灵力便走。
谁知正正撞上了段修同闭关。
段修同多年修行下来,进度实在平平,虽然儿子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好根骨,但儿子毕竟年幼。
世道越来越乱,他守着段家越来越力不从心,越是忧心就越是激进修炼。
他每逢两月必要闭关十天,这十天对外头的事情,千事不知,万事不晓。
亶魔过来之时,正好是段修同闭关的最后一天。
魔物刁滑狡诈,见府中没有厉害修士,更是贪念猛涨。至宝没寻到也不在意,对它这种魔物而言,人灵可比药物有诱惑多了。
等到段修同出关之时,再见段府已是血流遍地,白骨成堆。
亶魔将小段升抓在手中,喜得不行:“乖乖,你天生灵骨,等我吃了你,哪里还需怕那华九?”
段修同目眦尽裂,要叫魔物魂飞魄散。
可段修同的身子早被不得其法的激进修炼掏空了根本。
他虽大量用药固本,可身骨之虚长年累月,也不是用药可一朝一夕补回来的。
一个极为虚弱的段修同怎么会是刚受人灵滋补的亶魔的对手。
等到华九赶到时,他已然身死。
段升失了神智,要与亶魔同归于尽。
华九将亶魔斩于剑下,又怜他孤苦,欲将他带回飞素宗。
谁知竟被柳一语等人抹黑造谣,传谣她是因觊觎段升而屠戮段家满门。
何其可笑。
而段升也因此恨上了她。
后来她在碌子山顶被正派围攻时,刚封印完旭焱灯,五感已经失了大半,就算没有那碗化功散,要以一敌十也没有生路。
可她仍是心结难解,耿耿于怀,她救下他,养着他,教予他功法,他却将手里的剑刺向她。
时光轮回,今日她再站在这里,就算只是幻境,也绝不会再去推开那扇朱漆大门。
华九转身就要走,身后的门“嘎吱”一声缓缓打开。
一袭玄袍的段升立在其间:“已经都到了门口了,师父不想进来看看吗?”
一地血泥碎骨有什么好看的,华九不理他也不回头,提腿就走。
段升疾行数步拉住她,冷道:“怎么,不敢看?”
见华九不说话,他又道:“不敢看那些无辜的人,因为你连个全尸也没有?”
华九狠狠一甩,要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抓得紧:“我说过与我无关!”
段升眼眶通红,一字一句:“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说与你无关?”
“若不是你锁魂鞭里的妖魂作祟,那亶魔又怎么会来我家?”
亶魔偷了华九的锁魂鞭,欲释放其中妖魂助他,可谁知那妖魂告诉他,段家有一株上好的玉堂霜。
玉堂霜可活死人肉白骨,他们一妖一魔分食此物,日后就谁也不怕了。
亶魔亡命,受了妖魂挑唆,直奔着段府而来,玉堂霜没找着,把人吃了个一干二净。
华九闭了闭眼睛,“我不是华九,所有人都知道,华九早被你杀死了。”
听她这么说,段升断不肯信,他认定她是就一定是。
他忽而仰首发笑,只是那笑听着悲,听着比哭还难受:“我杀了你?”
他忽然撩起袖子,露出古铜色的胳膊,胳膊之上全是斑斑驳驳的陈旧伤痕:“我恨的应该是你,可我最恨的却是我自己,恨得我每夜都想了断我自己。”
“我无数次都想杀了你报仇,可我竟然,”他满面绝望,语调哽咽,“我竟然对你下不去手。”
“那碗化功散,是我受人蒙蔽,并非我本意,我原要递给你的是阻气假死之药。”
那时候正派围杀,声势浩大,绝无生路,他原来的打算,是要她假死,再将她偷偷运出去。
他牢牢盯着华九,咬牙切齿:“我怎么会让你死在别人手中呢?你该生生世世一起,被我折磨才好。”
如果能跟这个执拗狂说明白,也不至于仇结两世了。
她欲往外走,出了幻境的范围应该就能出去了。
这层幻境,不经历也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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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执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