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余水仙费心费力地开始救治齐世长。
身为神,余水仙本可以一键治疗就让齐世长恢复如初,可惜眼下有空的系统任禹直接高亮标红第二禁令——
不准滥用法术。
余水仙不服,抗议争辩:用来救人怎么能说是滥用。
系统任禹直接拉出一长条准许使用法术的场景和程度规则,第一行字体加粗放大数倍高亮:这是一场修行,杜绝投机取巧。
再往下看,余水仙险些没气昏过去,总之通篇就一个意思,试用者没到生命垂危之际,绝对不准使用法术,若是涉及任务对象,可在影响不大的情况下略微使用。
略微的度也有明细约束着,比如救治,能用十秒钟,比如情况危急遭遇险难,能用十分钟,比如重大时刻【具体由系统判定】,能用半小时到一小时。
诸如此类列举的还挺详细,但每项时长最长就没超过一小时。
齐世长眼下虽然是性命垂危,但不知道系统到底怎么判定的,愣是把这情况判定成“救治”,一次就只能用个十秒,十秒后余水仙就得休息一阵,然后再继续重复这十秒的“救治”,直到齐世长的生命体征恢复康健。
明明只需要一刻钟就能搞定的救治硬生生被拖成一个时辰,累得浑身是汗的余水仙:……
真他娘谢谢月老编的好条规。
齐世长内伤大部分都治好了,外伤也在缓慢愈合恢复中,头一次发觉使用法术都是个累活儿的余水仙瘫在一边歇了好一会儿,在发现齐世长有要醒过来的迹象时赶忙坐起来,下意识变出块微湿的布巾。
布巾一握到手里余水仙就有点忐忑,凝神听了会儿,没听到违规的警告音,嘴角飞快翘了翘。
成功钻了个漏洞。
余水仙装模作样地替齐世长擦着伤口附近的灰尘脏污,然后假装发现齐世长刚醒,对上他冷漠平静的眼睛惊了一跳,柔柔弱弱向后一倒。
“你、你醒了啊……”
齐世长就那么看着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一脸习惯了的漠然。
“你还想怎么样。”
齐世长的声音还特别哑,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平静地转向门外,天已经黑了。
看来他在这躺了有一段时间。
不过期间塗水仙这孬种似乎并没有趁他不能动弹之际打他。
呵,真是稀奇,这孬种竟然会放过这么好的单独折磨他的机会。
余水仙没有搭理他,见他没动静就又拿着布巾蹲回他身边,小心翼翼地给他擦着。
瞧着余水仙认真、拘谨、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只埋头替他擦拭着身上污秽的样子,默不作声又唯唯诺诺,齐世长有一瞬迷惑,又有一丝厌恶。
“塗水仙,现在就你一个人你还装什么。”
余水仙还是没理他,全程当聋子,替他擦完胸口上被吐的各种浓痰,又去擦他青青紫紫灰不溜秋的手。
他擦的很仔细,很小心,生怕力道重了会弄疼齐世长。
可齐世长全然不领情。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塗水仙这副装模作样令人作呕的姿态半年里他见得多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割裂的人。打他时状若疯癫,打完后又怯生生警告他不准恨他,要原谅他,说自己是迫不得已,事实却明明是心之所向,有心无胆,还得狗仗人势才敢放内心的狗出来咬人。
“孬种。”
“塗水仙,你就是个孬种。”
齐世长不断讽刺着余水仙,可余水仙依旧跟没听到似的低垂着眼替他擦手。
齐世长还以为他真的无动于衷,想骂点更难听的,却发现余水仙替他擦手的那只手在细微地、极小幅度地颤抖着。
显然,齐世长说的那些话他并不是真的毫无所觉。
“好、好了,我、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余水仙说完就匆匆跑了出去,跑到门边还不小心被门框绊了一跤,整个人差点飞出去,不过他没在意,勉强稳住身体就消失在拐角,徒留齐世长一个人敛眉深思,完全搞不懂塗水仙今天到底想做什么。
虽说今日塗水仙做的跟先前耍他的行径没甚两样,但他似乎安静了许多,放在往常,听到他骂他孬种,废物,狗仗人势,塗水仙早就跳脚急赤白脸地替自己强辩起来,可今天……
还不等齐世长思索出个所以然,余水仙已经端着一碗稀粥回来了。
粥是冷的,碗是破的,碗沿缺了个口子。
由于没勺子,余水仙怯怯看了齐世长一眼,声如蚊呐:“没勺子,你能、自己吃吗?”
齐世长先是瞟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那碗稀得像水一样的粥,冷嗤:“你的东西,我可不敢吃。”
余水仙悄悄紧了紧端着碗的手,垂着眼:“没往里面、放东西,你可以、安心吃。”
齐世长没搭腔,反倒是把脸别到一边。
余水仙抿了抿唇,壮着胆子把碗递到齐世长嘴边:“你都、饿了一天了,不吃东西、好得慢。”
“滚开!”哪知道齐世长一副得了应激障碍样儿地一把掀了那碗粥,漆黑的深瞳里递出浓浓的厌恶和憎恨。
显然,余水仙这行为让他想起了那些被强迫灌下足够让他把肠子吐出来的腌臜东西的回忆。
余水仙一时怔住,看了眼那碗被打翻大半的粥,一脸可惜。他隐晦地摁了摁肚子,忍着疯狂叫嚣的饿意,快手快脚把那碗捡了回来。
定定看了眼撒在地上的粥,他咽了咽口水,还是忍住了想去扒拉起来吃的冲动,把碗递回给齐世长。
“这些,还干净的。”
像是生怕还会被齐世长浪费掉,他又急忙郑重严肃地加了一句:“没加东西,什么都没加,能吃的,我发誓。”
齐世长没接。
余水仙兀自举了一会,举不动了,只好把碗小心妥当地放到一边,然后去拿扫把清理起房间。
边打扫他边低声碎碎念,像是在劝导。
“你别老是脾气这么大,他们最讨厌的就是硬骨头,也最喜欢欺负硬骨头。”
“挨打就老老实实挨顿打,你老是说那些话刺激他们,他们肯定打你打得更凶更狠。”
“其实你完全可以向他们服些软……”
听着塗水仙不留余力地劝他学会低头,学会卑躬屈膝,学着收敛,学着顺从,齐世长就不住冷笑。
“你懂什么。”
那些人是程烬明找来专门折磨他的,让他向他的仇人奴颜婢膝,做他娘的梦!
“我怎么不懂,我要是不懂的话,现在怎么可能好好站在这跟你说话。你应该学学我……”
齐世长又是一阵不屑冷笑。
“学你?呵,学你跟他们同流合污,以多欺少,恃强凌弱?”
“……这也是一种生存手段。”
“我宁可死。”
余水仙不说话了,默默打扫完,留下一句晚上你可以在这睡之后便离开。
他一走,整个破烂的宫房一下冷清了下来,齐世长莫名有点不适,抚着胸口撑着地坐起身,余光不经意瞥到那碗剩了一半的清粥,回忆起方才塗水仙自以为没人看到的捂肚子的小动作以及看到粥洒了一脸可惜和渴望的模样,平静无波的心湖莫名小小动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