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瞒透明乳管的救生舱内,金色的长发披散一室,眉眼间稍显青涩的雌虫紧紧皱眉。须臾,他的额间逐渐渗出汗液,像是陷入了什么恐怖的噩梦无法苏醒。
未过实习期的雌虫看着眼前的一幕,颇有些紧张的捏紧自己的白大褂,他不明白这个年轻的少校为何会这样,他仔细检查了仪器并未发现什么不对劲。
犹豫几分,他还是跑出去了,遇事不决,先找老师。
会议室内,楚矜正和诃夫一声谈论雌子莫锦的伤势。
诃夫宽慰着元帅:“放心吧,元帅。少校一定会苏醒的。”
楚矜皱眉,心底懊恼,异虫不知为何突然爆发了一场突袭,大部队在前锋进行绞杀。而莫锦临危受命带领数千军雌前去探寻异虫突袭的原因。
结果,回来时,数千优秀的军雌只剩下不足百虫,而莫锦却是被抬了回来。
楚矜不仅是担心雌子的伤势,还忧心这场突如其来并不符合异虫智商的突袭。
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了什么不可抗力的变故?楚天沉吟不语,突兀的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大战。
异母不会又要诞生了吧?
刚起了这个念头,楚矜便掐掉了。虫族与异虫大战这么多年,迟迟没有把异虫剿灭的重要原因就是每五十年异虫就会诞生出异母,而有了异母的异虫战斗力便会瞬间提升。
在觉醒了智力的异母带领下,还真让他们取得了几场胜利。
但是距离上一任异母才过去了二十年左右,按理说这一任还要等个二三十年才会出现。
楚矜拧眉,想不出个所以然,便暂时放在了一边。
他看着一直在等他回复的军医,点头说:“知道了,我相信你的医术。”
诃夫欣慰,对于元帅的信任很高兴。
就在此时,外边一阵吵闹,诃夫的学徒瓦诺突然跑了进来。
“老师,呼,老师……”
“没大没小,什么地方都敢硬闯。”诃夫怒目,打断了瓦诺的喘气。这小兔崽子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还当是在医学院啊,小心触犯了军规!
楚矜伸手,示意冲进来的军雌退下。
等瓦诺缓了气后,他才出声:“诃夫医生,也许你的学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诃夫想到瓦诺负责的事,也是啊。
然后,他虎着脸问:“快说,有什么事!”
瓦诺连忙说:“是这样的,刚才莫锦少校……”
*
周身一片猩红,莫锦站在黑暗处,不知道该往何处。
他静默半晌,尝试着伸出腿。瞬时,周围的猩红扭曲了一下,紧接着他看到了无数熟悉的画面。
画面由他的记忆初始延伸到那黑暗的未来。
莫锦脚下微动,一帧帧的看着。
具有黑色花纹的虫蛋破壳,虫蛋隐约听到了熟悉让他放松的声音“以后,你就叫莫锦了。”这是雄父的声音!莫锦混沌的思绪有了片刻的清明。
刚诞生的幼崽被雌父抱在怀里,一旁逗弄幼崽的雄虫眼里含着温情。
幼崽正在学步,年轻的父亲们在一旁守护,既期待又紧张。
幼崽挑食,初为虫父的雄虫手忙脚乱的哄着,从厨房出来的雌虫幸福的笑着。
幼崽睡觉,也有双亲陪伴,直到他能够自立时,才有了自己的房间。
幼崽的文教由雄父一把手的教导,武教由参军的雌父教着。
莫锦瞪大双眼看着这一幕慕,原来,雄父也是这样看过,抱过他的,原来雄子享受的他以前也是接触过的。可是,他为何没有这些印象了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雌父越来越忙,而他胸上的徽章越来越多,家里的房子也越来越大,身边都侍从从无到有,渐渐侵蚀了原本温馨的家,而雄父和雌父之间的相处越来越少,关系也越来越僵。
直到某一天,雄虫协会带来了几只美貌的雌虫而雄父不再向以前一样拒绝,甚至日夜与他们相伴时,雌父与雄父之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矛盾。
虽然最后,还是雌父先服软,但是莫锦知道一切都变了。
具体表现为雌父在家里变的少言寡语,以前随时都挂着的笑容消失了。雄父对雌父的关心也越来越少,甚至有时还会忘了家里有这个虫。
莫锦很无措,他知道有什么改变了,年幼的他想要挽回,却第一次被雄父退开,甚至受到了严厉的批评。在他的纠缠之下,雄父一脚把他踢开,再不复以前的温柔。看着眼前凶狠的雄父,莫锦这才感觉到一丝熟悉,这才是他十几年来所熟悉的雄父。之前那些美好的景象犹如梦中之花一样,一触即逝。
虽然莫锦最后被雌父接住,并未受到严重的伤,但是年幼的莫锦还是很害怕,在被雄父抱起的那瞬间,他恍惚间看到了雄父想要伸出的手,和雌父眼里的泪光。
那些被雄父留在家里的虫一脸红润,其中一只还跟他说,都是因为他的雌父太过寡言沉默,身体还硬邦邦的不讨雄父喜欢,才导致他也失宠的。
年幼的莫锦很不开心,他做了虫生中第一件勇猛的事,他冲上去狠狠的撕咬着这只说着他雌父坏话的坏虫。
莫锦不会讨厌雌父的,他永远爱着给予他生命的雌父,所以,他要惩罚这只挑拨他与雌父的坏虫!
年幼的莫锦被拉下时,眼前的雌虫已经出气多近气少了,他以为雄父会惩罚自己,但是没想到,雄父只是淡淡的让侍从把这个雌虫扔出去。
莫锦觉得,雄父还是爱着自己的,为了讨雄父的欢心,在家里迎接了新的生命时,莫锦忍下心中的不喜,努力的照顾着弟弟,虽然这是雌侍生的,但也是雄父的孩子,他的弟弟。
莫锦以为这样雄父就会像以前一样关心他们了,直到他抱着莫慕去找雄父,却被雄父一视同仁的都扔出去时,莫锦才明白雄父不喜欢他们。
不喜欢弟弟,也不喜欢他了。
看着同病相怜的弟弟,莫锦放下了心中的讨厌,第一次认真的照顾弟弟。
日子一天天过去,幼时的莫锦已经习惯雄父的冷漠,他专心的像以前雄父和雌父教导他一样教导第二个弟弟莫慕、第三个弟弟莫隋。
某天,他突然得知,他又要有弟弟了。
不是哪个雌侍的,是他的雌父怀了虫蛋,他有了最亲最亲的弟弟!莫天!
虫蛋降临时,莫锦抛弃了莫慕和莫隋,他日日夜夜的守着莫天,像以前日日夜夜守着他的雄父一样守护着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弟弟。
但是,还有一个虫比他更认真,是他的雄父。
莫锦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他的弟弟是一颗雄蛋,是珍宝,所以莫锦不嫉妒,他会保护好这个珍贵的弟弟的。
莫天破壳时,莫家难得的喜庆,雄虫的诞生,值得普天同庆。
那天,家里来了好多好多的虫,但是莫锦不在意,他偷偷溜进育儿室,轻轻抱起柔软的弟弟,他好小的一只啊,莫锦的手都不敢乱动。莫锦亲了亲弟弟白嫩的小脸蛋,发誓要让他成为虫族最幸福的雄虫。
有了雄虫,雌父与雄父逐渐破冰,虽然不再像以前一样,但是莫锦已经很满足了,对于弟弟更是宠的没边。
但莫锦没有想到,长大一点后的莫天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可爱,他不在像幼儿时期一样乖巧的向他要抱抱,他会对自己拳打脚踢,稍有一不顺心都会暴躁如雷。
但是没关系,他还是很喜爱弟弟的。
直到莫天的拳头伸向了雌父,那是莫锦第一次打了莫天,巨大的哭声吸引来了雄父和其他的虫,莫锦被雄父狠狠的重罚了。
但是他不后悔,就算雌父因为他伤了莫天而批评他,莫锦也不后悔。
他爱弟弟,但他更爱雌父和雄父。
事后,莫锦去找莫天向他道歉,可是莫天毫不接受,借此狠狠整顿了他的一番。
莫锦身上很痛,但是心里却是满足的,他觉得弟弟原谅他了。
直到莫天越来越过分,所有的雌虫都被他欺负了个变,尤其是半途回来的莫祸,更是常常被欺负。
莫锦多次劝阻无效,甚至还被打上身,次数多了,莫锦也失望了。
他不明白,同样是雄父雌父的孩子,为何他们的差距会如此之大。
莫锦还是爱弟弟,但他也不是受虐狂,学会了在家里见到莫天就绕道走,跟弟弟们一样,时时躲避着莫天。
后来,莫锦上了帝高,与弟弟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短,尤其是他凭借着优异的成绩提前毕业进入了军营。
虽然身在军营,但莫锦还是多多少少能了解到莫天的生活,了解的越多就越失望。
走到这里,莫锦的脚步停下了。
因为,他抗拒着接下来的画面。
但是,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动着。
转折点在某次大战中,莫锦伤了翅根处,翅翼虽然还在,但已无法使用,更别提飞了。
无法飞行的军雌只有淘汰,莫锦退役,他回家了。
身为雌父的楚矜也没办法,只能在战场上大杀四方为雌子报仇。
回到家里的莫锦见到了成年后陌生又熟悉的弟弟,雄虫莫天。
莫天变了,看着嘴角挂着温和笑容的莫天,莫锦很欣慰,难得的享受着与弟弟相处的时光。
虽然在家里会受到无数或明或暗的嘲讽,但是莫锦并不在意,与弟弟们友好的相处治愈着他战后的心灵。
莫锦很信任莫天,小时候的不愉快渐渐被忘却,所以在莫天为他寻觅到雄主时,莫锦也没有异议,甚至很开心莫天的重视。
虽然这个雄主大了他很多,但是莫天说雄虫越老越会疼虫。
莫锦信了,不能上战场的雌虫就没有了价值,还能出嫁为弟弟取得助力他已经很满足了。
所以,在第一次受虐的时候,莫锦忍住没说,雄主也说了那是他酒后失手,莫锦原谅他了。
第二次挨打后,面对雄主的道歉,莫锦又接受了。
第三次被虐待,莫锦虽然不再相信雄主,但是想着不给弟弟添麻烦,他也没说。
直到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无数次的虐打让莫锦越来越沉默,他逐渐害怕起了与虫接触。
直到莫天得知雌父战死沙场,他反应激烈,引起雄主的不满,甚至把他的翅翼活生生的拔掉,极致的痛苦与委屈让莫锦终于反抗起来了。
他偷偷联系好友,借助别虫的帮助逃离这里,回到莫家,却看到莫天正与他的雄主把酒言欢,他们还一起欣赏着莫锦被虐待的视频。
莫天还说莫锦是块硬骨头,随便怎么弄都没事,雄主直言莫天是个好舅子。
怎么回去的,莫锦忘了,自从雄父病逝后,莫家就变得陌生了,尤其是弟弟们都在莫天的安排下出嫁,为他谋取到利益后。莫家便不再是莫锦熟悉的家了。
听到那些话,莫锦受到了很强烈的打击,在疯狂与崩溃之间徘徊。
直到看见莫慕他们的婚后惨境时,莫锦终于支撑不住,他疯了。
他杀了自己的雄主,和莫慕莫隋莫祸的雄主,震惊整个虫族。
他虽然没有了翅翼,但一身的战斗能力,还是不容小觑。
躲过整个虫族的查找,莫锦在安顿好莫祸他们后,孤身前往莫家,在看到莫天的那一刻,莫锦第一次在莫天眼里见到了惊恐。
原来你也会怕啊,莫锦想。那你知不知道在承受了无数的虐待后的他们会有多害怕呢?没有家族的帮助,他们的弟弟还把他们当做是谋取利益的工具时,他们又有多无助呢?
莫锦惨然一笑,在莫天不敢置信的眼睛中,利刃出鞘,挥向了自己。他不会杀害他曾经要以命相护的弟弟,他只是亲手斩断了与莫天的联系。
就此,莫锦结束了自己的一身。
只是,意识模糊时,他好冷,好想被雄父和雌父抱抱。
没关系,很快他就可以回到雄父和雌父的怀抱了。
莫锦想,意识彻底消散。
看到这儿,空间突然扭曲,一阵摇晃,身出黑暗的莫锦再次睁眼,只看见了一片白色。
这里是哪儿?他不是死了吗?
强烈的仇恨好回荡在胸间,莫锦呼吸逐渐困难,死过一次后,他恐惧这那种冰冷的感觉。
最后,他拼劲全身力气,双手向上,连带着乳管猛地掀开了舱门。
听到巨响声,楚矜一惊,连忙冲进了疗养室,看见眼前的一片混乱。
“小锦?”
双眼赤红的莫锦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身形一顿,不敢置信的回头。
他看到了一身军装,脸上还未留疤的雌父。
他还未开口,却已经泪流满面了。
“雌……父……”莫锦颤抖着声音喊道。
楚矜心疼急了,他三步做两步的上前,把不知为何哭泣的雌子搂在怀里。难得温声安慰:“不哭啊,雌父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