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格尔很惊讶卓旧的邀请。实际上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在面对卓旧的时候,这位前(政)客总能反客为主。
“就在监狱里吗?”温格尔看着正在桌子上玩勺子的嘉虹,他本来就有带着孩子逛逛的打算,一直闷在房间不符合幼崽爱玩好动的天性。
可是戴遗苏亚山监狱里有什么好看的呢?无非就是惨白的白炽灯、高耸的水泥色墙壁、规整肃穆的房间,这里没有任何活力的颜色,时不时还有穿堂风袭来。
温格尔计划是带着嘉虹去公共食堂、洗衣房这些地方走走的。
好歹这些地方给人一种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卓旧看着雄虫的表情,不动声色地揣摩着他的心情,笑道:“没有什么危险性,也不会有什么幼崽不适合的情况。温格尔阁下,您可以把这当做是最简单的巡逻而已。”
狡猾的雌虫眨巴下眼睛,“就当做痊愈之后,第一次巡视自己的领地罢了。”
这种说话,非常讨巧。雄虫心理学研究表示,绝大部分的雄虫都会享受雌虫对自己的夸赞和肯定。适度的示弱在恰当好处时,会提高雄虫的自信心和雄虫对雌虫的观感。
温格尔也不能免俗。当他听到“领地”这两个字的时候,联想到的是老宅那一片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而戴遗苏亚山监狱现在也确实是在他的管理下,从某种角度上说,可以是“领地”。
这是温格尔在监狱里第一次听到对自己的肯定。
温格尔几乎错觉眼前的雌虫对自己是臣服的。他伸出手将嘉虹抱下来,对卓旧说道:“决定去哪里要由我来。”
“好的。”
“你不准多说些什么,不许做什么小动作,老老实实跟在我后面。哦,不旁边。”温格尔背后可没有长眼睛,他说道:“就在我旁边,你要一直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好的。”
温格尔努力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地方遗漏,“想要去上洗手间、去喝水都要和我打报告。不许和嘉虹靠得太近。”
实在是想不出来了。
温格尔决定路上想到了再补充。他不是那种拖拉的雄虫,很快便收拾好嘉虹衣服上的食物残渣,
三人一起开始对监狱进行探索。
其实,也不算是探索。
对于温格尔和卓旧来说,这些都是日常会行走的廊道。戴遗苏亚山监狱的风格就是极致的简单,美学上的东西和他是一点关系都不沾。对于温格尔这一类的贵族出生的雄虫而言,单调、苦闷是监狱能带给他们唯一的情绪。
可这些对于幼崽来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嘉虹第一次来到房间外面的世界。
他破壳后,除了前几天,其余时间都被雄父温格尔放置在房间里。虽然房间尽可能布置得温馨又宽敞,但对于小孩子来说,探索世界是好奇心的重大驱动力。
他指着角落里的扫把要下去玩,自己拖着扫把走一回路,又好奇地趴在墙壁上看墙壁涂层里的气泡。一会儿又想要找廊道灯的开关,上蹿下跳的,温格尔都治不了他。
最后,还是卓旧把嘉虹抓回来,夹在胳膊肘下,跟着温格尔来到了这次另类野餐的目的地。
嘉虹一被放下来,就跑到雄父面前告状,“芙芙”“芙芙”地叫个不停,一边喊还一边对着卓旧指指点点。
卓旧是谁啊,曾经能够舌战群雄面对审判面色不改的战争级(政)客。这点幼崽当面告状的本事是难不倒他的。
“您的孩子真是强壮。”卓旧对温格尔夸赞道:“我刚刚差点抱不住。他背部的翅翼似乎也初步发育了。”
没有新生父母不喜欢听别人夸赞自己的孩子。
先天不足的嘉虹能被称赞一句“强壮”,直接让温格尔肾上腺飙升,他忍不住说,“谢谢夸赞。嘉虹确实翅翼在发育,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长好。”
卓旧看了一眼嘉虹的翅翼,飞快地说道:“是虎甲种对吗?”
“您认识虎甲种的雌虫吗?”
“我在任时的安全检验科办公室主任,就是虎甲种。他是一位退役的年长军雌,曾经在第四军团任职。平心而论,虎甲种曾经给我带来不少的惊喜呢。”卓旧温和地说道:“他在我手底下做事的时候,已经生育了一个雌虫幼崽,有时候在社交平台上,还能看到他家人的照片。”
甲竣和嘉虹都是虎甲种的雌虫。
温格尔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他没有制止卓旧,反而期盼地看着对方。
卓旧没想到温格尔会对这个种群那么感兴趣,“那位主任,基本不加班。能力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幼崽。虎甲种的幼崽似乎比我们蚁族的更具有战斗本能,在两月大的时候就能够传授一些技巧,至于详细内容是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还有吗?”温格尔是第一次养育幼崽,虽然订购了很多幼崽专题的雄虫书籍,同时参考了不少幼崽的精神抚育案例。但他心理依旧没有底。
雄虫养孩子和雌虫养孩子真的是两码事。
至少,雄虫绝对教不了雌虫幼崽怎么掌握身体异化、怎么利用种族优势战斗、控制一些种族本能。
哪怕看书都解答不了这个问题。
卓旧思考一下,认真地说道:“虎甲种似乎都比较喜欢干燥的环境。嗯,主要是我在社交空间见过主任给幼崽造了一个沙坑。”
“沙坑?”
温格尔从没有见过甲竣折腾过这东西。可能是因为甲竣住到他家里来的时候,已经脱离了幼生期,不再需要这种东西了。
卓旧肯定地说道:“是的,沙坑。阁下家里一定有年幼的雌虫弟弟吧。阁下不妨想一下,雌虫弟弟们在家里是否有一些和种群天性相关的设备:潮湿的、干燥的、昏暗的等等。”
因为是雄虫,温格尔没有成年之前并不关注这些东西。
可卓旧提起来,他便想到,家里确实是有这些事物的存在。他有个蛾族的雌虫弟弟,幼崽时期白天相安无事,但是晚上一定要抱着一个球状小夜灯才能睡觉。
不光是这么一个,家里基本上蛾族的虫族幼崽都有这么个习惯。
甚至有的蛾族雌虫一直到破茧后,才能改掉这个习惯。
温格尔年幼时很好奇为什么家里的雌虫都喜欢抱着发光的夜灯睡觉,直到他自己试了一下。
很好,完全睡不着。
因为他是小蝴蝶,不是小飞蛾。
果然还是雌虫最懂怎么养育雌虫幼崽。
温格尔心里内疚,他居然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不远处,嘉虹正在攀爬红色的椅子。对于雌虫幼崽来说,这不难,两只小手一扒拉,脚一蹬就上去了。他上上下下好几趟,自己玩地格外开心。
“嘉虹。”温格尔对嘉虹招招手,把幼崽叫道自己身边。他摸摸孩子的脑袋,看向卓旧,询问道:“你们都是怎么做到呢?”
“我家都是用兄长淘汰下来的那一套。我的雄父和雌父都是白蚁种,家里四分之一都是白蚁种的雌虫。”卓旧侃侃而谈,“大概两个月,牙口发育好了,会准备一些木制品,专门给幼崽磨牙。我家还有一个用了很久的砂质幼崽场地盆,就是专门给幼崽散发天性本能的。”
卓旧笔画一下那个幼崽场地盆的大小,“大概有一张桌子那么大,半人高。可以给幼崽打洞、搭建各种小型建筑用。用完了重新堆在一起,浇灌特质水就好了。”
这些事情,温格尔很少在图书和资料里看到。
因为他订阅的都是雄虫为主导的幼崽养育书籍。类似这种散发幼崽天性本能的知识,早被默认是某一个种群的常识。在虫族大家庭的现状下,每一个雌虫都会如同卓旧一般,在抚育雌虫弟弟的过程中,慢慢熟悉和了解这一点。
哪怕幼崽的雌父出现了问题,也可以寻找同种群的长辈来负责这一份的事情。
温格尔希望给嘉虹最好的一切,他由衷地期盼着这孩子可以如同正常的幼崽一般长大。
“那我是不是也要给嘉虹弄一个砂质的场地盆?”温格尔决定去看看仓库里有没有类似的物品。
卓旧笑道:“这种东西做出来也挺容易的。”
“还是先看看有没有吧。”温格尔岔开话题,用精神触角和嘉虹絮絮叨叨一些安全的事情,放任孩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玩耍了。
他们所在的食堂是专门提供给职员的小食堂。和其他废弃建筑不一样,戴遗苏亚山监狱没有植物肆虐,没有细菌滋长。
这里只有淡淡的一层灰尘。
嘉虹玩得一身灰扑扑回来,缠着温格尔要抱抱。温格尔没办法,衣服同样被染上了脏污。
卓旧倒是无所谓,他连衣服都没有,在说完雌虫养育话题后,随机挑一些有趣的内容和温格尔交流。
大多是自己在家带雌虫弟弟们的一些趣事。
和书面上那些黑白文字不一样,说起家人,卓旧真是一个兄长的样子。温格尔无法将他和那行“发动了大(屠)杀”的字眼联系在一起。
“你真的很适合做家长。”温格尔短暂地放下警惕,打趣道:“我雄父雌父最喜欢你这种雌虫了,他们都觉得这种性格适合做雌君。”
“那真是荣幸。”卓旧反问道:“你的雌君也是这种性格吗?”
“他和你不一样。”温格尔反驳道:“他不是因为性格才成为雌君的。”
这个话题给今天的嬉闹划上了休止符。
温格尔把嘉虹带到了洗手间,预备给幼崽烧热水洗澡。卓旧恢复了自己的本分,重新开始协助雄虫做一系列的工作。温格尔在处理好嘉虹的清洁工作后,给自己也冲了一把。
他湿漉漉地走出来时,卓旧正要离开。
“你要去哪里?”温格尔问道:“2号囚室已经损坏了。”
“阁下,我应该去大厅休息了。”卓旧回应道:“毕竟雌虫贸然和雄虫在室内,不太妥当。”他说完这些便匆匆离开。
温格尔打开监控注视着卓旧穿过走廊,带着那张毯子躺倒在大厅3号箱子边上。
今天真的是很普通的一天,但也不普通。
温格尔翻来覆去,看着嘉虹的睡颜,想到家里蛾族兄弟们的小夜灯,怎么也睡不着。“我就应该早一点查清楚这些事情。”雄虫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那卷物资清单、礼物清单。
他一条一条地看下来,发现送礼物的人确实有送幼崽的玩具。但他并不清楚这些东西是否能符合嘉虹的幼崽天性。
沙坑,这东西似乎真的不好弄。
温格尔披一条毯子,打着手电筒匆匆赶到了仓库。他在仓库里翻找了半天,真是奇了怪了,他找到的玩具中,居然没有沙子。
倒是有幼崽盆。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会没有呢?
一直到第二天,卓旧来时,雌虫哈哈大笑,“阁下,这是另外的价格啊。”
“是嘛?”温格尔苦恼极了,“等我回去看看是协会送的,还是朋友们送的。”那么沙子又要怎么办呢?他只是一个雄虫,挖沙子这种事情对于他的体能、力气……好吧,他连走出这个建筑群都不太方便。
“卓旧。”温格尔打算和这只唯一自由的雌虫商量,“你知道戴遗苏亚山哪里有沙子吗?”
“看你想要哪一种沙子。”
“我也不知道哪一种沙子。”
卓旧认真地思考一下,提议道:“我不太懂这些。何况我体能不算好,挖沙子这种事情也不擅长。戴遗苏亚监狱外的环境极度恶劣,没有适合的工具很难做到挖掘沙子。”
温格尔失望了。
他叹口气,打算将这个事情和卫星站商议一下。刚刚打开页面,上一条申请通过就暴露在雄虫的面前。
一个名字出现在温格尔的面前。
1号囚室束巨。
扫墓回来了,不好意思。
#小剧场:幼崽温格尔#
温格尔破壳的时候,他的雄父和雌父严阵以待,有专门的医疗团队守在一遍。等到幼崽长到一个月大,乳牙开始发育的时候,温格尔开始吃大量的水果,但是因为牙齿没有长好,他的水果全部都是打成泥再吃进去的。曾经有雌虫兄长架不住温格尔幼崽撒娇,给他无限制地喂了水果泥,导致幼崽吃到吐被送到医院。
至此,家里的雌虫们都不敢给温格尔吃太多的水果泥,每天定时定量投喂。这一举措,让幼崽温格尔非常不满意,甚至引发了一次离家出走未遂。
这一现状,维持到甲竣搬入温格尔家。温格尔转换了撒娇目标,开始黏着甲竣理直气壮地要吃的,其行为大概可以看做是幼崽觅食、对年长者的撒娇。
他的这套政策对于没有经历过医院暴动和出走未遂考验的甲竣非常有效。于是,在一天下午,甲竣心软得给幼崽温格尔吃了双倍的水果泥。
那天晚上,医院再次回忆起了闪蝶种家族的暴动,以及一只永远失去了水果泥自由的雄虫幼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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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