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愈 第10章 伏击

“注意，目标已进入范围。”一个私兵趴在一栋居民房的五楼阳台上，对着对讲机里的队友说道。

米尔奇背着一只大到夸张的购物袋，靠着路的一侧张扬地走着。

他之所以这么坦然，是因为他知道这附近有私兵把守，丧尸基本都被清干净了。而他只要表现得自然一点，私兵们就会以为他是一个出来寻觅物资的人类，从来不会针对他。

他为了表演得更像人类一些，甚至垮着一边的肩膀，装出一副被重物压垮了的样子，毕竟一个正常的青年人类照常理来说是搬不动这么多东西的。

一路宁静，而他只要继续保持着下去，在太阳下山前回到家不是问题。

米尔奇抬头看着那一片被夕阳染成橘色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一股腐尸的气息，臭气浓重到了刺鼻的程度。

他绕过脚边丧尸的尸体，顿了顿脚准备冲刺。

就在他跃起的一瞬间，只听不远处传来嘭的一声响，一颗子弹冲破腐臭的空气，带着火药的气息，飞速穿透了米尔奇的身体。

米尔奇微张着嘴巴，炸开的血肉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腐臭的空气中登时增添了几分他的味道。

他低叫了一声，顺势向后倒去。子弹打在身上就像是被一把铁锤狠狠砸了一下，血肉绽开，体内的器官都好像要碎裂，揉在了一起。

他的脑中一片乱麻，闪过很多场景。

有私兵在朝他开枪。

为什么要朝他开枪？他不是伪装成人类的样子了吗？戴了美瞳，身上也干干净净的没有伤口……

为什么他们发现了？！他们怎么发现的？！

就像是……像是在西西尔岛国时那样，科览国的军队庞大而精密，围住他们的国家就像是瓮中捉鳖一般，现在米尔奇就是在这私兵包围中的一只乌龟。

然而，在万般思绪过后，他硬逼着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了下来，使他只保留了一个念头。

他迅速地翻过身，找了一家无人的店面里躲起来，肚子上的破洞正在自己修复。

这附近的士兵应该不少，而且个个都荷枪实弹地装备着，直面对抗肯定是拼不过人家。既然他们已经识破了他丧尸的身份，就应该意识到，他们现在面对的丧尸和其他的不同，是个特殊的变异种。

他们对付他时肯定会更加谨慎。

他不确定自己自愈的能力可以达到什么水平，肚子上的破洞已基本修复了，只花了大约十秒钟。可是如果那些私兵每个人都朝他开一枪呢？如果正好有一枪打到了脑袋上呢？

他还能活下来吗？

除了这个因素让他犹豫不前，还有一个因素在于他心理上的恐惧。

当他还在西西尔岛国的时候……他曾无数次，无数次地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数以百计的士兵包围了他们的家园，拿枪和炮顶着他们的脑袋，那些黑洞洞的，或粗或细的管子带给了所有人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们害怕子弹，害怕战火，米尔奇也同样害怕着它们。

米尔奇从来没有挨过子弹，不知道子弹打在身上会是那么痛，这种皮肉炸裂的感觉他不想再体会了。

就算他有着让身体再生的能力，也不想再体会了。

接下来，他要顺着遮蔽物最多的地方一口气冲过去，一路上他要注意着躲避子弹，至少要保护好头和双腿。

也许……只要速度够快，就可以全部避开呢……

他吞下一团沾了血的巧克力面包，将购物袋绑在胸前，试探着站起身来。

仅仅露出了一小撮头发而已，一颗子弹砰地打在了店面门前的石墩上，打碎了滚圆坚硬的石头的一角。

“要死……盯得那么紧干嘛……”他四处张望着，但迫于私兵们视野的限阻，他根本无法看清周围的地形样貌，这对他的逃跑计划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又过了大约半分钟之后，他感到对方的位置有了些许变化，似乎离他更近了些，知道不能再这样躲藏下去了，便咬了咬牙，拔腿就往店外跑去。

就在他开始行动的一刹那间，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子弹如雨点般打在他的周围，噼里啪啦的打得尘土纷飞，几乎要震碎在场人的内脏。

“好密的子弹……”他想着，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过头，躲过了一颗直冲脑门的子弹。

他神经紧绷，求生的压力让他变得恍惚。

眼前好像只剩一条永远都跑不完的小路，和那些让人来不及躲避的子弹，数以千计的子弹，夺人性命的子弹。

待清醒过来时，他正脸朝下地倒在地上。

他的腿断了，身上也多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窟窿。

埋伏在各处的私兵见他没了动静，便停下火力，小心翼翼地尝试靠近。

“注意点，对方看起来不是普通丧尸，不一定是真死了。”带头的一个私兵提醒道。

但过了许久他都没有动静，私兵们自然便放下心来，甚至还有几个人放下了枪。

“好像是死了吧，应该没事了……这次任务就这么结束了？真够简单的。”一个私兵问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脚边弹落的几颗子弹。

“嗯结束了……呃！”带头的人话还没说完，便被紧紧扼住了喉咙。

“等下他怎么没事啊？！果然是那种特殊丧尸吗？！”几个私兵惊叫着，纷纷退去几步，拿起枪便向那指去。

米尔奇灵巧地在私兵间周转着，挥出的一拳一腿尽数打在了他们的要害上，一时间，被子弹打得坑坑洼洼的地上躺了不少穿着制服的人。

“快点快点打他！他再快也快不过子弹的！”那个带头的在挣脱了米尔奇的手之后，捂着喉咙大声喊道。

米尔奇在他们开枪之前率先跑了起来，子弹集中地向小路深处飞去，他来不及闪躲，踉跄了几下，但还是稳住了身子。

数颗金黄的子弹从他肉中弹出，叮当落地。米尔奇身前的购物袋被打了个粉碎，沾血的大大小小的物资散落下来，被他尽力一搂进了怀里。

私兵们眼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小路拐角，忍不住摔枪破口大骂。

“草他大爷的！这外国的逼崽子跑的够快，靠！”带头的人气得面孔通红，又将矛头指向他的下属，“你们他妈的不知道瞄着头打吗？！特么的留着这么多人有什么用？！都被派去中心区支援去得了！反正都是废命一条而已！”

其中一个私兵抱着枪，解释道：“谁知道这只丧尸反应这么快，全都躲过去了……”

“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领队人叉着腰，不知道去哪撒气。

“队长，其实，我们可以去问问别人的……”另一个私兵试探着提议道。

“问？问什么？！有什么好问的吗？！现在是我们把人放跑了，找谁问去啊？！”

“我刚刚看到，那只丧尸是从超市里出来的，万一那里面有人认识他的呢？”

队长思索了一下，随即笑着拍了拍那个私兵的肩，“好主意！回去给你加赏。”

私兵也笑了，奉承了几句之后，然后跟着队长进了“客来超市”。

米尔奇强忍着疼痛，攀着围栏翻了过去。

他靠着围栏，肚上、肩上、胸上的伤口都在发出阵阵剧痛，痛得他冷汗直冒，好像有一股力量想将它们撑开一般。

米尔奇忍不住低吼一声，六颗子弹弹了出来，叮当落地，伤口这才开始愈合。

他这满身血迹的，是肯定要被爸妈念叨了。

一想到他们，米尔奇的眼眶便湿润了起来。

他被私兵们盯上了，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这里到处都是私兵，他们会找到这来的，会找到他家里来的。

如果牵连到了他的父母该怎么办？

他苦笑着。

这次出行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让他知道了——他的自愈能力强大得可怕。

等他回到家，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打开家门，里面却是亮堂无比。

翁玉苔和麦斯特见到他回来了，焦急地拥了上去，却见他满身血迹，连连发出低声惊叫。

“你受伤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翁玉苔锁眉端详着他的脸，几乎是一片惨白，毫无血色，简直像是一具尸体的脸一般。

“没事，妈……”米尔奇勉强笑着，怀中抱着的食物几乎全部碎了，被他手一抖摔在地上，血液夹杂着果汁和牛奶玷污了地毯，“只是我又倒在尸体上了而已，那边有好多尸体，我躲都躲不过……”

他也差点变成尸体了。

米尔奇呛了几口，强行维持着镇定，指着地上的残渣们说道：“这些是你们要的蔬菜和水果，牛奶也有，只是这些东西都碎了，沾了血不能吃了……”

“对不起……”

“傻小子，你有没有说谎我们还看不出来吗？”麦斯特抚着他的头，怜爱的眼神里透露着一丝心酸，“说说吧，外面发生了什么，你遇到什么了吗？”

“我……”米尔奇犹豫着，子弹穿透身体的痛感又浮现了出来，他实在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们。

“就说说吧，你总是自己扛着，一个人憋在心里多不好，我们是你的爸爸妈妈啊，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跟自己的爸爸妈妈说的呢？”翁玉苔温柔地说着，捧着他的脸不断用拇指摩挲着，期望着他能放松下来。

他微微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对方那充满信赖的眼神，看着他们鼓励的神情，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积攒已久的情绪也在此刻彻底爆发出来。

“我……我遇到私人士兵了，他们对我开枪，开了好多枪……”米尔奇将头埋进麦斯特的肩窝里，泪水夺眶而出。

“那些私兵发现你了？怎么回事……”麦斯特听到这个消息，心情复杂，但更多的还是焦急。

他的儿子怎么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那些私兵看出来他是丧尸了？！

“我不知道……我以为我伪装得很好了！我戴了美瞳，他们看不见我的眼睛，我表现得和正常人类明明是一个样的……”他大哭着，“我要不还是搬出家去吧，太危险了……我搬出去住……”

“傻儿子，搬出去干什么，他们又不认识你，不知道你住在这里的，放心！”翁玉苔说着，轻轻擦拭着他的眼泪。

“我是外国人啊，我的头发，我的样貌！他们都记住我了！”

“没事的，他们找不到你的，找到你了又能怎么样？你是合法公民啊，有这里的居住证，没杀过人没咬过人，他们凭什么杀你？”

“但是我就是一只丧尸，丧尸在他们的眼里都是十恶不赦的，今天他们就对我开枪了……”

“你是我们的儿子。”

“没事的……”

翁玉苔和麦斯特紧紧地抱住他，像哄小时候的他一般，轻柔拍打着他颤抖的肩膀。感受着怀中人的哭泣和抽噎，就好像是他们自己的心脏被射穿了一般，痛苦而无助。二人完全不敢想象，今日这个绝望的下午，小米是如何独自一人度过的，在被私兵包围的时候，在被子弹围剿的时候，那时的他要怎么办。

父母的怀抱温暖而令人不舍，他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在这怀抱里都化作了万般委屈。他如一个孩童般嚎啕大哭起来，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也不顾这么大的声音是否会引来一些危险。

米尔奇用浴缸中剩余的水洗了一个澡，回到房间后，他终于冷静了下来。

越想越觉得自己刚刚的哭泣实在是太懦弱了，哭得那么大声，是不怕引来丧尸吗？他控制情绪的能力还是不够行，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就不要再犹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从此卸下伪装。

他摘下美瞳，装进美瞳盒里藏好，以后便不需要这个了。

经过短暂的思考过后，他觉得自己身份的暴露应该和两周前别墅区的沦陷有关。他在众位住户的面前解决了所有丧尸，又得罪了其中的一些人……

许是有人觉得他的身体能力有些不对劲，便把他给举报了。

又或者……是因为那些私兵曾经遇到过和他一样的特殊丧尸，所以才能识破他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