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过核桃的手第二天都变黄了,要一两周才能洗掉,余妈念叨余芳一顿,“就知道带着高原皮,一点女孩子样儿都没有。”
余芳都不进心里去,她今天带着高原去钟妮儿姐家玩,正巧碰见他们在分雪糕,真是特别尴尬,钟妮儿姐她哥的目光真是带着刀,钟妮儿姐家现在就有冰箱了,虽然看着特别老,但这也是村里的头一份儿。
高原估计在城里吃惯了,现在还想吃,闹着余妈去买,但天这么热,谁想跑到仓房买,余妈就用几袋方便面去和钟奶奶换,他俩一人一个,但余芳打定主意近期不去人家那里,太尴尬了!钟妮儿姐他们一定换的心不甘情不愿,还是避避风头吧。
不过梅梅姐很快就过来接高原回去,他最近跟着余芳她们都跑皮了,虽然烦蚊子,但也不想回去。
姐夫才不管小孩子心思呢,他一锤定音,“回去写作业,王栋他们都开始上补习班了!”
这次走余妈还抹了两把眼泪,余芳心说你还怪我呢,你不知道上辈子你外孙都对这里有阴影了,哭着喊着要回去,多费劲啊。
余家后面的桃花结果了!虽然是特别小一个,还没余芳拳头大,但余妈还是很高兴,她刚在村里抓了一只小猪,养到过年家里就可以省下买肉钱。
余爸不在的这段时间余妈整个人也懒懒的没了出去玩的动力,余芳在家补作业,她就开始孵蛋,鸡蛋鸭蛋都让母鸡孵,隔段时间就用电灯照一下,看是不是受精蛋。
余芳感觉有趣,也跟着看,受精蛋是固体的不太会动,没有受精的都是流动的,灯光一照有水纹,挑拣出来的不合格的蛋都变成鸡蛋糕进了余芳的肚子,就是她特别讨厌香椿,感觉有股臭味儿,余妈蒸蛋只要一撒,她就不吃了。
余妈自己吃,“惯的你,爱吃不吃!”
厨房几步远就是香椿树,香椿树旁边的芋头也长出来了,余妈不让她碰,说是留种呢。
厨房门前种了一棵橘子树,余芳从来都没见过它开花,现在还只种了三年,余妈说,“还是棵小树呢,还是你自己种的。”
真的吗?这么小,还老是爱招虫子,但叶子总是绿油油的,余芳给它上草木灰也没那么不情愿了。
家里的大公鸡总是爱欺负余芳,追到她屁股后面叨她,余芳被追的吱哇乱叫,余妈气死了,“你给我吵架的劲儿要是有一半对着它,也不会被追成这样!”
到底还是把割猪草的任务交给她,自己去喂鸡子。
夏天农村草木旺盛,余芳随便走几步就能找到一大片灰灰菜,她拿着镰刀蹲在那里割,草丛里跳出很多蚂蚱和深紫色的小虫子,余芳就换个位置继续。
余妈把她带回来的猪草用压刀切成小段,再放点儿有虫眼的红薯,在大铁锅里面煮,余芳烧火,她就拿着一个小棍子翻搅,弄了一下午,新鲜的猪食就做好了。
余妈还捡出几个红薯让她吃,余芳小心翼翼的拨掉皮,把虫眼捏掉,尝了一口还很不错,特别甜。
余妈在八月中旬带着余芳去小卖部给余爸打电话,余爸正在休息呢,说他们那边总是下雨,又让余芳听电话,熟悉的那句,“你想不想爹爹啊”还没出口,余芳就说,“想!爸爸好好挣钱!要回来过年!”
余爸嗔怪,“爹爹回去还给你带玩具、小洋伞!这里人都打伞,看着很洋气,你要听你妈话,别跟她吵架啊……”
随后挂断电话,话费五元整,特别贵,但余妈这时候也不心疼了,听见余爸的声音她仿佛就有了动力。
还交代余芳,“下次要说特别想他,让他早点回来。”
余芳翻了个白眼,并不答话。
余家的桃子还是没挺到最后,也不知道是品种的问题还是余妈不会照顾,长到后期就出来很多小虫子,密密麻麻的看着瘆人,果子上都是虫眼。
余芳就跟着余妈把它都摘下来,在水里泡洗干净,分给邻居尝鲜。
柿子树开了很小很小的花,要是人不凑近看都看不出来,余芳估摸着结果的日子,又想着要注意余爸不能让他多吃,上辈子硬是吃出肾结石,去医院碎石吃药,真的很遭罪。
余芳又帮着余妈拔花生、摘花生、掰玉米,他们前一段时间还整天吃嫩花生、嫩玉米呢,一转眼就都熟透了。
花生秧被余妈堆放起来阴干,说是要混着玉米杆做成糠,当猪食。
玉米叶余芳拿走了一小堆,她打算洗洗干净再晒晒给大黄编个垫子。
玉米要搓成玉米粒,然后拿到仓房打成糁子,余妈拿一个玉米芯搓另一个,干的飞起,余芳手都磨红了也只做了一点。
余妈道,“该!继续干!谁让你不让你爹回来的?”所以这些活才都落到咱俩身上。
但余芳一点都不后悔,她虽然没想到余爸这么听她的话,也心疼他,但就是不改口。
人手里握着钱,才有骨气,别跟上辈子一样,连买农药打虫都能说出来,“他要是不借我钱,我就跪那里不起来。”
虽然余芳也不清楚到底跪没跪,但余妈对村里一个单身汉极尽所能的讽刺,还说他妈把他们家都逼成什么样了,余芳就又是无奈又是生气,早挣一点不比求人强?
你今天跪了,也别怪别人看轻你。
九月十六学校开学了,村里姓陈的一家开始做大棚香菇,需要人把钻满洞的木头用木屑填满,再钉上木块堵严实,余妈跟着村里女人一起在那里干,余芳中午回来就自己泡两包泡面,再喂牲口。
余爸一走,余妈就不舍得吃肉了,鸡鸭啊都没宰几只,再加上一头猪,把余芳忙的晕头转向,她下午上课还总迟到。
老师问,“这么长时间你都干啥了?是不是在路上玩了?”
余芳就口齿清晰的描述家里的活和她吃的泡面,现在班里只有七个人,大家都是农村孩子,老师管的不严,都能理解的。
果然老师听完就不再追究,就是让她下次注意点时间,别总迟到。
很快就到了国庆假,余妈又拉着余芳去捡蚕茧,好像也是陈家放到山上养的,他们就收蚕和蚕茧,现在天变凉了,要放到屋里养。
蚕养的好,都白白胖胖的,爬的也慢,余芳上语文课还亲自养过一段时间呢,一点都不在怕的,在树叶后面,枝干背阴处捡蚕茧,等一个篮子装满了,再把蚕放上去,挎着下山。
这项活计也没干多久,钱都收在余妈手里,她也不知道有多少,但梅梅姐肯定看不上这点钱啦,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自从余爸出去打工,余妈也带着余芳去了城里几次,大多都是买吃的、米面这些,每次还都主动让余芳记账,虽说会偶尔哄余芳多记几块挪作他用,但都在一个很合理的范围,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余爸是认字的,他甚至还是初中毕业,余家四个男孩都上过学,最小也是小学毕业,余芳在余小姑那里住的时间,总是有一些不认识的叔叔过来看她,她长大后回来坐客车师傅还不肯收她的钱。
说是认出她是余爸的孩子,他们之前还是小学同学,让余芳好好读书。
这些人的面容其实已经被岁月模糊了,但余芳现在还是记得那种暖心的感觉,故乡生她养她这么多年,又怎么能割舍呢?
十一月的某一天,余芳放学后就见余妈在门口等她,余妈想余爸了,这是他们分开最久的一次。她俩给余爸打电话,余芳喊,“爸爸,我想你了,你回来吧。”
这次已经干了四个多月,比以前有出息多了。
余爸还没回来,大伯倒是不知道在哪里听到余爸不在家,过来了一趟,还给余芳带了辣条和零嘴。
他摸摸余芳的头,“就知道你爱吃这些。”
余妈还在一边客气,“来都来了还带东西,你们兄弟就是宠孩子!一个个都惯着她!”
大伯是个很沉默的中年男人,身材并不高大,说话也慢吞吞的,但他却像老黄牛一样沉默可靠。
余妈招呼着去村里借了拖车,他拉着小山一般的花生秧、玉米杆和玉米粒去仓房,余妈和余芳跟了一路,最后拉回来三袋糠、一袋半的玉米糁,余妈拿蛇皮袋给他装了半袋,又把家里下来的白菜、萝卜都装了一袋子。
余芳送他走了很远,大伯不让她再送了,临走前还再三回头,犹豫很长时间才慢吞吞的交代,“芳芳啊,好好读书啊。”
余芳强忍着眼泪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没入群山之中,才小声哭出来。
回家前又在小河沟洗了把脸,余妈也没看出来。
大伯住的比余芳他们还偏,年轻的时候太穷娶不了媳妇,就和一个哑巴成了家,后来生了两个儿子,只活下来一个。
余家大哥应该有个兄弟的,但好像是那个哑巴有点疯癫没照顾好,就夭折了。
大伯之后都是一个人过,有时候去城里做小工,大哥就托付给余小姑照料,在那个吃口饭都不容易的年代,都受了很多罪。
在青山变红的时候,余爸踏着秋意回来了。
唯一能保证的就是不会坑哦,小可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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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夏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