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郑式春秋 第34章 花园

寺吁正要问何来福分一说，却发现伍仪突然是安静了下来，只盯着其中一个地方看过去。

四周的美人似乎是没发现她们的异样，只寺吁离伍仪更近一些，才发觉她的眼神。寺吁顺着伍仪的目光看过去，花园的西门那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现了几个身影。除去随侍在侧的人，最显眼的便是那三个人了。

其中的男子一身云形衮金绣纹的黑衣，衬在宽阔身量上自显威严。且他们是站在暗处，自家哥哥稍显得阴柔的脸庞叫人看不见，便无法将其身上的霸道气息柔和下来，是一副十分令人敬畏的模样。而他的两旁，一左一右跟着两个美人。

左边的那个美人一袭石青衣衫，高挽美人髻，低眉顺眼地站在那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低着头，叫人有些看不清楚她的真实容貌；右边的那个美人则是一身鹅黄深衣，只在边缘的颜色稍深一些。

伍仪眼尖地先认出右边的那个美人便是那日来迟了的那个，低低在寺吁耳边笑了一声，“这打扮不搭她的模样。”

寺吁自然也看了出来。若从她的角度来看，比起西施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郑旦的容色要更盛一些。倘若拿山茶作比西施，那么郑旦无疑便是一株开得极盛的牡丹。但郑旦却刻意作着与西施同样风格的打扮，硬生生地被西施压下了一头。

何止是西施，但凡如今园中愿意精心拾掇自己的，都要比郑旦更强一些。寺吁看郑旦，并不像美而不自知的人，那么便是说，她自愿打扮成这副模样的。

郑旦自然是故意的。她这样打扮，自然是为了不夺去别人的光彩。

另一边的寺吁看着站在门那边的几个人不急着进到院子里来，倒是在门口暗处，大多人都还看不见的地方，似乎是在交谈什么，不由用手戳了戳坐在旁边的陆仪，“王兄怎么还不进来？”

“大王本来目的也不是为了参与年轻女儿家的节日，”陆仪垂着眼低笑，颇有种堪破天机之感，“自然是那位在哪儿，大王在哪儿了。”

“那位”说得自然便是看起来与夫差相谈甚欢的郑旦。

寺吁并非听不懂伍仪的话，是以只是努了努嘴，“也不知道王兄是看上了她哪一点。”

被寺吁百般诟病的郑旦却听不到寺吁心中诸多说辞。夫差走到花园门口便停下了步子，似乎暂时还是有些不大想进去。郑旦则趁着这个空闲，偷眼去看院子里的一众美人。

果然如她先前所料，这些美人都显然是意不在酒，别有用心。哪怕是在这样的夜里，也不难发现这些美人都精心打扮过一番。郑旦下意识地往夫差身上看一眼，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神，哪怕是背着光，也可以看见他目中光华。

夫差问她，“你在看什么？”

郑旦笑着回他，“妾在看花儿。”

“哪怕是这里点了不少灯，你也看不见花的，”夫差听见她这回答笑了，却没仔细追究，“那你又在想什么？”

郑旦直勾勾地看着夫差的眼睛，很自然地回他，“妾在想您。”

这自然也不是真话。夫差的瞳孔却骤然一缩，“友说得不错，你就是个撒谎精。”

郑旦神色不动，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时光在她眼中凝固住了一般。夫差有些受不住这样的眼神，先败下阵来，“不过哪怕是谎话，说得也很动人。”

郑旦听闻夫差这话，没克制住自己的表情，唇角翘了起来，“那么妾以后多说。”

即使明知郑旦不过是拣着好听的话奉承，夫差还是表现出了十分受用的模样，看了郑旦好一阵子才回过头去，终于迈进了门中。

自夫差进花园始，本来还有说有笑的美人便霎时间安静了下来，仿佛是被什么剥离了声音一般，稍顿了片刻，才像是意识到走入花园中的是夫差一般，呼啦啦地跪了一片。夫差做个回礼的手势，似乎不大感兴趣地开口，“都起来吧，是寡人做了不速之客。”

郑旦腹诽一句，怎会是不速之客。这一众莺莺燕燕，无不是抱着夫差会来的心思，如今算得上是如愿以偿才是。

王宫之中，虽然有名目的美人并不太多，这些不大会引起人注意的却算不上少。如今花园中虽没到人山人海的地步，但看着人并不少。郑旦举目望去，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人各有姿态，不由低声感慨一句，“花儿开得真好。”

西施整个人都抖索了一下。她自出门开始便默不作声，甚至有些避着郑旦的架势。郑旦心知西施心中是对她生了一些芥蒂，却又不知道究竟如何解释。

她自然希望这一世的一切都回到正轨，那样郑旦自然便可以先知先觉；可倘若西施真的万般不愿，而夫差也没这个心思，她自然也不会强扭这不甜的青瓜。

只是西施却好似不明白她的心。

郑旦自然也明白，倘若西施真的生了这样的芥蒂心思，那么一时半会儿，她也并没办法让西施理解自己，便只能顺其自然。

怕是郑旦方才感慨的话，让西施误解了什么。她说的是在花园中这些争奇斗艳的“花儿”，西施却怕是理解成了她自己。郑旦一时有些悔不迭，不当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调侃的话，当即闭了嘴，看向在她们前面不远处的夫差。

“寡人听说乞巧节也叫做女儿节，”夫差正与那些已经有许多时候没见过面的美人寒暄，虽然语气算不上疏离，却还是叫人有些不大敢靠近前去，“你们倒是有心了。”

郑旦自然知道这句“有心”是什么意思。这次递帖子的并非是以孟埠一人的名义，而是一众美人打着同寺吁公主过节的名号安排的乞巧节。

既然是为寺吁公主这个尚未出嫁的女儿家，那么便是对寺吁有心；对寺吁有心，自然也就是对吴国王室有心；对王室有心，说到底，也不过是对吴王夫差有心。

哪怕无论是郑旦在被教习时候，从范蠡手里得来的消息，还是从桂姬口中得知，夫差已有些时候没再进入后宫之中，但他一旦破了例，其它人也难免蠢蠢欲动。

聪明的人，总会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抓住机会。

思及此，郑旦不由又往西施身上看了一眼。她本来是想趁此机会将西施推到夫差面前，却没想到遇到了之前的那桩意外。倘若西施真的做好了准备，那么这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可偏偏西施却不是这样。

她虽然派人向她传了愿意配合她安排的意愿，却没办法真正说服自己。不然，那时候，她应当顺水推舟，而非一副怯怯模样。郑旦甚至能从她的眼中看出一些被埋藏下去的悔意。

终于还是不落忍，郑旦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伸手过去握了一把她的手，轻轻捏了一捏。

被她这么一捏，西施像是有些意外的模样，有些怔怔然地抬头，便看见郑旦的眼神。郑旦的眼神中是无法形容的温柔，甚至还有一些类似宽和或是歉疚的东西。接触到郑旦这样的眼神，西施不自觉便生出一些泪意。

眼见着西施的眼泪就要涌出来，郑旦又飞快地捏了一下西施的手，做出一个“别哭”的唇形，随后转开了头，抽回自己的手搭在另一只手上，置于小腹前规规矩矩地站好。

这会儿夫差仍然在同那些莺莺燕燕讲话，虽则看上去都只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郑旦却好像能闻到这其中涣散的，暧昧的气息。

想必这诸多铺垫，最终也不过是为了将夫差引去她们的宫中一夜，或者要更多一些，再一夜，再一夜，随后一夜复一夜……直到她们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夫差的注目，只要有了开头，以后的一切便都会容易。

只是这看似融洽的你来我往，最终还是被打断了。

一个寺人似乎很是着急地闯进了花园，甚至没来得及禀报。吴国其实重礼，寺人这样急切，那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眼尖地发觉这是之前太子友在姑苏台找西施麻烦的时候，跟在他身边的寺人之一。

那寺人冲进花园以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恰是离郑旦并不算太远的地方，“大王不好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自然是最早注意到这个寺人的人。郑旦已经转过身让开，稍稍低头看向寺人。他方才跪的那一声极结实，叫人听见都要怀疑，他这简直是扑，而不是跪了。

“什么大王不好了，”坐在西面角落些的寺吁在这时候先开了口，眼神落在那寺人身上，“先掌嘴，再说。”

寺人听见寺吁的话，并没推诿，直接伸手在自己脸上重重甩了两下。夫差转过身，并没阻止他这动作，在他甩完那两巴掌以后，才不急不缓地问，“什么事情？”

“太，太子殿下被人推落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