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孙,本宫记得你自七岁起便入宫伴驾至今已有十余年了吧。”王太后意味深长的看着底下跪着的韩嫣,言语之间尽是淡漠。
“回太后的话,确实如此。”久跪不起的韩嫣,隐隐的都觉得自己身体不由的在发抖,向来寡言的王太后,一直给人的感觉都是安守,不冒风头,无论馆陶公主如何作威作福,她始终是以和煦待之,更何况在这个上有太皇太后坐镇,下有蠢蠢欲动年轻的帝王,是以在偌大的汉宫中,被包夹在两人中间的王太后,是极其容易被人忽视的,可她终究还是在充满血腥的汉宫中一步步攀上了至高的位置,能以一出“梦阳入怀”为自己的儿子博了景帝的另眼相待,又以一出“金屋藏娇”助自己的儿子登上了皇位,她的眼光之独到,心计之深沉不不可谓不深,从前不觉如此的韩嫣,今日面对她时是分外觉得寒风凛冽,若不是卫子夫提前同他吱声,平阳公主又来的及时,怕是今日他是真要命丧于此了。
“即是如此,身为天子近臣本该劝诫皇上以天下为重,以百姓为重……你韩王孙行的又是何事?”王太后突然一拍桌子,一扫方才的和蔼,摆出一副威严的架势怒指韩嫣,“你既是自幼跟随皇上,岂是不知规矩二字为何?你可还记得当初长秋宫你是如何答复本宫同馆陶公主,如今呢?皇嗣血统不容玷污,你韩王孙入后宫如入无人之境,可曾将皇上放在眼里,可曾将本宫放在眼里。”句句指责的话语,一浪高过一浪,她王太后入住汉宫几十年来,何样的委屈不曾尝过,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仍是不敢行差踏错,任由馆陶公主踩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为的不过是自己儿子的帝位安稳,纵使是不喜自己的儿子再三为卫子夫破例,同太皇太后撕破脸,可那卫子夫终究还是怀了孩子,但凭这一点,她还是在乎的,她要杀韩嫣第一是为将来自己的孙子不为他人所诟病,第二何尝不是为了要给刘彻一个教训,她要让他明白身为帝王决不能任性而为,更为了平息此次风波,让馆陶公主安心,毕竟这人虽然是平阳公主献的,可背后在搅乱风云的可是刘彻的代言人韩嫣啊。若不杀一儆百,这后宫可是不得安宁啊。“你韩王孙论罪当诛……”
“太后,臣冤枉啊……”韩嫣是惊觉自己有苦说不出啊,当初那话本就不是他所言,如今却要他一人承担,是惊觉天家无情的同时,更觉人心善变,所幸卫子夫还是指明了一条路给他的,刘彻更是救场的及时。
“何事惹的母后如此气恼啊?”带着笑意走进来的刘彻,心里同明镜一般的毫不客气朝王太后行了一礼就是坐在了她的身边,笑意盈盈道:“母后,你是不知道朕方才同子夫肚里的孩子说话,他还踢了几下,好似知道朕才同他说话,可是有劲了,以后一定是个调皮的皇子。”
怒气满满的王太后见到刘彻提及孩子,也是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白了他一眼,“那孩子都没出生,你就知道他调皮了,哪有你这般做父皇的,再说了,就算孩子调皮,本宫看啊,也是随了你,人都说子随父。”
“哈哈……哈哈……母后说的是,母后说的是……”刘彻笑的开怀,更了不着痕迹的朝韩嫣使了个眼色,“母后,不知王孙可是行了何事,值得母后如此动怒啊……”刘彻进来之前便让春陀备了一碗豆浆,如今正是上的时候,放在自己的嘴边轻轻吹了吹,递到了王太后面前,“母后,莫与王孙一般见识,一切皆是儿臣管教不严,这是淮南王新上贡来的豆浆,说是味美鲜甜,母后尝尝……”刘彻一副讨好的模样,到让王太后消了几分气,却还是咬着牙不放,“彻儿,规矩不可破。”
“母后,若是为了皇子,眼下亦不可杀开戒吧……”刘彻缓缓道,“更何况母后若是今日杀了韩王孙,怕是并不能改变什么吗,反倒是坐实了某些流言不是吗?”
王太后微微皱了皱眉,似是有些放软,却还是不愿妥协,一想到负气而走的馆陶,她的心里就觉得事情不妙,自己流落在外的女儿可还是被把在她的手里呢。
刘彻似是觉得机会到了,不着痕迹的瞥了眼眉头深缩的王太后,凑了过去,“母后,韩王孙今日可是为儿臣寻回了一位流落在外的多年的姐姐,于情于理母后也应饶他一命不是吗?”
王太后惊闻刘彻如此言,更是吓了一跳,手里的碗不着痕迹的就是落在了地上,“皇,皇上,你……”她不知道自己隐瞒了如此之久,如此之深的事怎会被刘彻如此轻而易举的说了出来。
“母后莫慌,儿臣初听到此消息时,亦是震惊不已,还是子夫同朕讲,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儿臣知母后的一片苦心,难道母后不想我们一家团聚……”刘彻从袖中掏出了帕子,替王太后轻拭手中的水渍。
“她人在哪里?”眼看事已至此,王太后亦是聪明人,紧紧的盯着韩嫣。
“禀太后,人是臣在宫外安置流民之处找到的,怕难以见君,故而将人送至了平阳公主府,眼下应当正在宫门口。”韩嫣颤颤巍巍道,心里可算是松了口气,卫子夫一听到卫青被掳走的消息,已然是下了反击之心,她本是无意提点韩嫣一句,想着将来为韩嫣留条命,更想留条路,将来好讨太后的欢心,给皇后最为致命的一击,却没想到馆陶公主倒是个聪明人,眼看以卫青威胁自己的计策不成,立马再生一计,以流言 攻歼自己,迫使她不得不出手,断馆陶公主一臂,只是她更没想到让韩嫣找个人,自己是明里暗里的示意,这家伙倒好溜了一整个长安城,连个人影都没找到,最后还让馆陶公主先行发难,差点要了韩嫣的小命,她还是忽略了韩嫣虽然在长安城颇有名声,可人家一直以来玩乐的都是高级之地,对于贫民不可谓不了解,要不然也不会有“苦饥寒,逐金丸”的流言传出,他还不当一回事,整一个就是温室里的花朵,不食人间烟火之主,所幸最后还是平阳公主来的及时,卫子夫只是一言,她便旁敲侧击从韩嫣知道了所有,不过片刻便是将人找到了。
她比韩嫣、卫子夫更为精明之处,在于她更善用人心,更能看透全局,卫子夫不愿让刘彻出手,是不愿过早的流露出锋芒,她知道今日的刘彻有多少真心所付,他日必会有多少的疑心所起,他从来就是个多疑之人,今日的小聪明他日何尝不是自己的坟墓,可对于平阳公主而言,刘彻虽未帝王,可更是自己的亲弟弟,有些事情她的身份更为合适,更何况此事最为重要的始终是刘彻的态度,他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姐姐是何态度,所以她知此事第一时间便是拦住了刘彻,同他商量了一番,这才有了这一出。
王太后看着眼前拘谨的女子,本该是青春年华,却是苍老憔悴的,看起来比自己还老,怀里还拥这一个紧紧不愿松开她手的男孩,一刹那就是红了眼眶,“我的孩子,这些年可是好生受苦了啊,快,快到母后这里来,让母后好好看看。”
虽然已经听平阳公主将所有的事情讲了一遍,可终究还是不曾见过世面,一辈子都为了一口饭而挣扎的金俗还是放不开自己,全身都在瑟瑟发抖,“阿,阿母……”轻唤了一声。
金俗磨磨蹭蹭的样子让刘彻是甚为不喜,更为重要那唯唯诺诺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让他是越看越不喜,若不是本着汉朝以孝治天下的传统,更为了自己的母后不被馆陶公主所掣肘,如此心高气傲的他,可不见得是愿意认这个姐姐的。
“阿母……”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刘彻,被突如其来的一声震破天际的哭吼声被吓了好大一跳,差点跳了起来,令他好生尴尬的摸着自己的胸口,瞅了瞅正相拥而泣的两母女,轻哼了一声。
“一家团聚了……”不知何时从后殿出来的卫子夫,拉了拉韩嫣的袖子,颇为满意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下看你馆陶公主还如何拿捏太后。
“嗯……”不明就里的韩嫣也是自然的点了点头,回过神来才发觉不对,吓刚回过的魂的他,一下子就又觉得魂差点飘走了,直摸着自己凉飕飕的脑袋。
随着卫子夫退到宫外的韩嫣,气急败坏的甩了甩袖子“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吗?”经此一遭的韩嫣,可是格外珍惜他的脑袋的,“祖宗,你可离我远点,臣的脑袋可只有一个,经不起您这般折腾的……”韩嫣是被突如其来靠过来的卫子夫,吓得连连后撤。
“可算保住你的脑袋了……”卫子夫还是很满意现在的结局,故而也不在意韩嫣的举动,这样一来馆陶公主再也不能同太后沆瀣一气了,又因为这个突如冒出来的所谓的“假公主”,“真姐姐”……太皇太后估计得对太后心存芥蒂了,估计有的看戏了,卫子夫一想到这里不由露出了奸笑,这下她总算可以好生的养胎了。
“你们在干什么呢?”刘彻突然冒了出来,在二人背后似是带着怒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