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莞看杨芙起身,轻柔笑道:“姐姐还是先侍奉好太后,等我们回来再去?”
楚莞想对琴昭下手,杨芙在侧自然诸多不便,她很有心机的抬出太后,想让杨芙留下。
谁知向来性子和软的杨芙却出声道:“我……我坐得也有些闷,和你们一同去吧。”
太后闻言笑道:“哀家无事,你们姊妹一起去吧,只是含明宫的宫人大多在宴席上伺候,偏僻的地方无人照应,你们最好慢着些。”
楚莞没有法子,只能跟随杨芙等谢了太后恩典,随后一同走出灯火通明的大殿。
笙歌管弦声渐渐模糊,月色朦胧,楚莞携琴昭总往光影微弱的地方走。
杨芙小小的身影缀在琴昭身后,也只是乖乖跟她们走。
“听说太后宫中东北角有一处双亭,晚间可以看到萤火虫。”楚莞看几人离正殿渐远,便放下心坦然道:“真想去看看是何景象。”
琴昭抚抚绯红的脸颊接话道:“那双亭我也远远看过一眼,离这儿不远,我们去吹吹风,趁早回来。”
杨芙紧紧拉住小姑姑的衣角,在夜风中怯怯开口:“小姑姑,我冷,我们不要去亭子好不好?”
“冷?折腾一天,是被风吹着了?”琴昭闻言,停下脚步细细看杨芙的小脸,关切道:“那我们在这儿说说话就回去吧。”
此时,亭云满脸焦急地赶过来道:“姑娘,老太太正找您议事呢。”
琴昭一怔:“你可知是什么事儿?只找我一人?”
“老太太只让我来找您。”亭云硬着头皮道:“没说具体什么事儿。”
楚莞面色一变,只得道:“祖母的事儿要紧,小姑姑不必担心我们,我们消消食也要回去呢。”
琴昭摸摸杨芙微微冰凉的小手嘱咐道:“别乱走动,早些回席。”
看着小姑姑远去的背影,杨芙终是放下心,抬起娇美稚气的脸,对着亭云眨了眨眼睛。
只要小姑姑安全回席,那上一世的场景便不会再发生。
楚莞却恨得捏紧了手帕,她早前从魏夭夭处听说,最近前线军情吃紧,沈驰和顾怀璋等几名皇亲因在朝中商议要事,宴席过半才会现身。
她算了算前廷离含明宫的距离,料想沈驰必定会在此时左右经过双亭。
谁知杨芙却懵懵懂懂跟来,本想着她不过是个不足为惧的娇贵姑娘,看到她和亭云对颜色,才咬牙切齿地明白杨芙竟已开始提防自己。
“姐姐不喜欢我吧?”楚莞转过身,对杨芙盈盈笑道:“小姑姑……也是被你故意支走的。”
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楚莞不再有任何顾及,她依旧笑眯眯道:“姐姐好聪明,倒是这么早就把我当外人,巴巴防备着。可惜我是老太太心疼的孙女,如今太后也对我青眼有加……姐姐,我劝你对我客气些,免得日后后悔!”
楚莞白皙的脖颈在月光下格外白皙,让杨芙忆起上元夜时她侧着脖颈娇笑,依偎在江砚怀里讲自己的死讯。
上辈子,她们一直没撕破脸,楚莞嫁到江家,杨芙依旧把楚莞当成自家表妹,丈夫多庇护表妹一些,她虽心酸落泪,但从未想过相争。
可这辈子的杨芙再也不愿多看一眼楚莞伪善的面孔,撕破脸又怎样?她做不到和害死她的人虚情假意。
两世为人,她性子再天真纯良,也不会是软弱可欺了。
“我没有把你当外人,因为你根本不是人!”杨芙鼓起勇气,说出压抑在心里,最想当面痛骂楚莞的话:“你不是人,你怀着嫉恨的心思来到我家,你想害我,想害小姑姑,还想害长兄和祖母!你面上装出贤良的好孙女模样,其实你是人是鬼自己心里清楚!楚莞,你之前受罪是因你母亲自己作的,和国公府没任何关系。我们护你周全是可怜你在外孤苦,不是欠你的!”
楚莞不敢置信的看着杨芙,嘴角抽搐着想说话,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口。
她内心最深的恶毒,都被杨芙一语道破了。
一阵奇异的甜香忽然飘来,楚莞再次露出无辜的笑容,轻声道:“姐姐,难得你说了真心话。那我也和你交交心吧,我就是恶毒,就想看你们这些受尽荣宠的人跪在我的脚下!看到你倒霉,我就开心欢喜。”
杨芙在楚莞轻灵的笑容中皱了皱眉,那奇怪的甜香愈加浓烈,如悠然缓慢的摇篮曲般丝丝缕缕侵入头脑,让她陡然起了倦意。
杨芙忽然忆起上辈子,小姑姑从太后寿宴回到家,被家人小心翼翼问起和沈驰清辉阁之事,一脸懵懂地说她什么都不记得。
看来,小姑姑不是因羞窘撒谎,而是真的被楚莞耍了花样。
但她没料想楚莞竟这般下作,竟用楚馆里把人迷晕的做派对付自己。
杨芙此时已浑身无力,和楚莞缠磨必定没有好处,她眨眨眼睛,屏住呼吸,装作茫然地慢慢走了几步,之后昏厥般跌倒在地。
楚莞捏着香囊的手心微微出汗,她第一次尝试这迷香,还不敢肯定有效果,看杨芙软软倒下,方才放了心。
她紧张得四处望望,看宫人们的身影都聚集在远处的大殿,方深吸口气,缓缓蹲下身,解开杨芙襦裙的束带,月光洒在少女裸,露的雪肤上,如最柔和洁净的白玉。
“姐姐困了,解开带子才能睡得更舒坦。”楚莞摸摸杨芙的脸,声音温和天真:“姐姐好好在这儿睡吧,我一会儿便带祖母和夫人们来把你叫醒。”
杨芙躺在地上任由她摆布,直到听她脚步依稀走远,才颤着肩膀站起身,笨拙地把自己的衣带扎好,趁着月色踉踉跄跄往别处走。
楚莞离开,必定会像上辈子一般叫人过来,到时候众目睽睽看见自己衣衫不整躺在宫中偏僻处,那是几张嘴都说不清的屈辱。
杨芙咬咬嘴唇,想找个安全偏僻的地方整理下仪容,再体体面面的出现在楚莞和众人面前,狠狠地让楚莞打脸。
但这是太后宫中,她不可能随意推门而入。
哪怕是看到举着琉璃宫灯路过的宫女,她都忙躲在山石后面,不敢露面。
万一这些人怀有歹意,把她现在的处境叫嚷出去便糟了。她抬起眼睛,在周遭焦急寻找可以倚靠的角落。
借着月光,她看见明廊尽头的马车旁静立着一名醒目的年轻男子,男子披着玄色风氅站在人群外,清冷轩昂。
杨芙的眉眼霍然被点亮。
她没有丝毫犹豫,背离灯火辉煌的大殿,朝着那孤灯一盏的马车走去。
她只是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但遇见危难,却不敢求助于人,而是匆匆躲闪。
因为杨芙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无法信任那些人,也没有准备好接受他们的帮助。
可不知为何,她却放心大胆的朝马车靠近,似乎从内心笃定,那个男人会在风雨中给她最温暖的庇护。
明月悬空,夜风吹起杨芙纤细如涟漪的纱裙。
她终于走到马车旁,马车很高大尊贵,她踮起脚尖,伸长小胳膊轻轻敲了敲车壁下缘:“劳驾,能让我上车吗?”
一开口,杨芙才发觉自己带了软颤的哭音。
车帘被一双大手倏然掀开,顾怀璋英俊清凛的面庞出现在月光下,锁眉俯视杨芙。
杨芙和他一对视,不知为何立即耳颈通红,心扑通扑通如擂鼓般跳动……她心里后悔不迭,怎么会脑子一热来向他求救呢?即便是他前世向自己下了婚书又如何,即便他替自己出言又如何,也许那只是他心血来潮……也许,也许他还不知自己是谁吧?
她离他那么远,错把他的寒光当成了温暖的明亮,然而伸手一探,就会被他凌冽的气场所伤。
杨芙眼眶都红了,但事已至此,只能硬起头皮,仰着狼狈的小脸,对着那高大严峻的男人颤声请求道:“王……王爷,我是国公府的阿芙,你能让我上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