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当今圣上驾崩了。”
“圣上···驾崩了?”
“嘿呀,你这人,声音小点。我们这平头百姓可不敢随便说圣上的事,我是家里有人在京城当大官偷偷传回来的信,你可不敢再大声说了,被听到了,可是要杀头的。”
穿着一身蓝色粗布衣衫的田间汉子,一手拎着一捆柴火,一手拎着几只粗陶瓶,也不知道是打的米酒还是酱醋。半弯着腰神色甚是紧张,对面站着一名女子,素白腰裙,面容秀丽看不出年岁。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话,神情呆滞,眼神木然,脚下还有两条串在麻绳上的鱼在泥地里翻腾。
又遥遥传来几声呼喊声,声音清亮约莫是个七八岁的男孩“阿爹,阿爹,阿娘喊你回家吃饭了。”
听到声音那男子踮起脚,身子也直起来几分含糊的应了一声,那孩子好像没听到还是一声接一声的唤着。
那女子好似听不到声音,还是呆站着,孩子声音催的更急了。
男子又叮嘱了一句“你自己知道就好,可别外传啊。”
说完也大起嗓门喊一声“来了来了,别叫了。”小男孩这时听到回应才住声。男子没走几步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看女子还站着那里,有点气恼的挠了挠头皮,也顾不上手里拎的陶瓶,用力的朝着女子的方向晃了晃手,瓶子发出沉闷的碰撞声,男子也喊着“快回去吧。”说完才把手放下来,小心的把瓶子提到眼前仔细的看着瓶子有没有裂纹。
没走几步,又有妇人的声音传来,语气里有着埋怨“怎么这么慢?人家年家一看就是高门大院的富贵人家,不像咱们,你和人家套什么近乎,一天少往人家院里瞅。惹得别人闲话。”
素白衣裙的女子也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鱼鳞上沾满泥土的鱼,也没有捡起来,而是快步朝眼前墨色的大门跑去,推开门后,一位妇人正背对着院门坐在庭院中间,肩头披着一件浅绯色的外袍,挽着一个低低的发髻,只斜插着一支白玉簪子。
“小姐···”听到有人唤她,妇人回过身来。容貌艳丽,却打扮的素净。看着面前女子神色有异,两弯细眉微微一颦,又似宽慰般的一笑“隔壁李家嫂子是个直爽人,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站在门口的女子还是呆呆的唤了声,“小姐···”仿佛妇人刚讲的那句话没有听到。
妇人起身将肩上的外袍收到怀里,担忧的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皇上,皇上驾崩了。”
说完这句话,那女子一双美目中瞬间充满泪水。
“你说什么?”那妇人不可置信的追问道。
“皇上驾崩了,小姐,皇上,驾崩了。”
那妇人抬起头看了看天,脚下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素白衣裙的女子将大夫送了出去,回过身打算出去煎药,却听到房内一声轻唤。
“颂芝,什么时候的事。”
女子半跪在床前,怜惜的看着面容惨白的妇人。“小姐,奴婢是方才听李大哥说的。说是京城传来的消息。咱们这里远离京都,消息传过来也得十天。”
妇人听完面色并无异样,只是嘴里念叨着“十天了,十天。怪不得,怪不得。”
“小姐,您说什么?”
妇人抬起手背从眼睛上擦过,扭过头去说道“没什么,颂芝,你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会。”
“小姐···”
“你去吧,我无事。”
妇人将玉钗从发间取下,一头秀发散落在枕间,寥寥几根白发掺杂其中。
“胤禛,我从未想到再听到你的消息便是你的死讯。虽然当初离宫之时便明白此生不复相见。我当初借着一把大火逃离了皇宫,以为我这一生便与你再无瓜葛,此刻我才明白,原来这才是死生不复相见。我没有料到这一生关于你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妇人肩头颤动,没有哭泣的声音,只能听到她低声轻柔的说着一些话“前些日子老是梦到你,我以为是人老了,总是格外回忆从前的事,所以才梦到你。我梦到我们在王府,梦到我生下我们的孩子。”
“我逃到这里,这是哥哥早些年在一个远亲名下购置的宅院和几亩田。这里的人们都很朴实,起初也好奇我从哪来,江福海在宫外待过随便找理由搪塞了过去,他们只当我是大户人家里失宠的妇人。江福海始终是男子,时间久了闲话也多,他不忍我被人背地嚼舌根,又找来几个伺候的人后回了老家,说去奉养爹娘,这些年多亏了他,不然我和颂芝两个女子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胤禛,我这些年过得很好,我时常听百姓称赞圣上圣明,我便猜想你应该也过得想必也很好。因为你为做一个好皇帝放弃了那么多东西,如今人人都称赞你,敬仰你,当初放弃的也就值得了。可我万万没想到,你会先我之前离世。”
“胤禛,若有下辈子,愿你我都不入帝王家。”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妇人面容安详好似睡着了。
第二日,妇人依旧挽着和昨日一样的发髻,只不过换了一身白色的衣衫,身后站着昨日的被唤作颂芝的女子。
妇人看着刚刚升起的太阳,“颂芝,你说今日的太阳和昨日一样吗?”
颂芝闻言眯着眼看着太阳,答道“小姐,这太阳不都一个样吗?”
妇人依旧看着太阳,轻声说道“是啊,太阳永远是天上的太阳,可昨日之事却只能是昨日事。”
说罢将外衫的袖口拽了拽,“入秋了,天气凉了。”
“是啊小姐,起风了,咱们回屋吧。”一阵秋风拂过,将树上几片还未变黄的树叶带落到地上。
妇人看着树叶飘落,点了点头说道“嗯,回去吧。”若仔细点瞧就能发现和昨日一样的发髻里有了斑驳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