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旧梦长温 第98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一道银光晃花了月如霜的眼睛，她几乎是本能般地迎了上去，“噗”一声，她听到箭头没入身体的声音。强大的力道和剧痛，让她再也支撑不住，仰面倒了下去，耳边听到一道她梦寐以求的声音，在低低的唤她的名字。

沈岚抱着她，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沈岚的脸上好像闪过一丝丝的担忧。真好啊，他终于用这种目光看向自己了，好像伤口都没那么疼了。

月如霜努力的扯起一抹笑，轻声道，“沈岚，你，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关心我的吧？”

“月如霜，不要说话，扯到伤口会加速流血。”沈岚抬眸示意护卫不必去追已经撤离的黑衣人，又低下头看向月如霜，“你再坚持一下，大夫一会儿就来。”

慕容靖吩咐了子衿和侍卫去找大夫，他走到沈岚身边蹲下，看向月如霜。印象中嚣张跋扈，任意妄为的女子，此刻因为失血过多，正一脸苍白的缩在沈岚怀里，从她的身上仿佛再也看不到从前的影子。

月如霜看了眼慕容靖，叹气道，“太子殿下，好久不见。之前的事，对不起了。”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慕容靖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两人的婚约，终究是他先对不起她，“公主，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月如霜笑了笑，脸色却变得更加苍白，“太子殿下，我想和沈大人单独说几句话。”

慕容靖点点头，识趣的将人都支开。他刚才看到月如霜的伤口，那个位置怕是已经穿透心脏，流出的血也是黑色。他知道即便大夫来，也是回天乏术了。

营帐外的草地上，只留下沈岚和月如霜。沈岚一直维持着刚刚抱住月如霜的姿势，不敢移动，他看的比慕容靖更清楚，他只要一动，月如霜可能根本挺不到大夫赶来。

“沈岚，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月如霜轻声道。

“少说话，会加速血流速度。”

“就一个要求，好吗？”平时霸道嚣张惯了的人，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语气温和态度谦卑，任谁听了也难免心软。

沈岚叹了口气，沉声道，“你说。”

“你，咳咳咳，”月如霜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你能不能抱我回营帐里。”

“月如霜，你也是习武之人，不可能不清楚你现在的情况。这样一动，你可能撑不到大夫来。”沈岚不带任何情绪的陈述着事实。

月如霜听了他的话，顿时笑出了声，但失血太多，这个笑几乎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半晌，她才缓过来，“沈岚，你还真的是，半点希望都不给我。”

“我只是把最糟糕的情况告诉你。即便我不说，你也应该清楚。”

“是啊，我当然清楚，所以才，”月如霜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算了，在这说也一样。咳咳，沈岚，对不起。从前种种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毕竟我做的错事太多了，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可我还是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嗯。”

月如霜早就猜到沈岚会是这副不轻不重的模样，她低笑了一声，努力压下喉头涌上来的那股腥甜，柔声道，“我之前的确很想杀了叶卿，而且也的确这么做了，但是她的运气太好了，不仅遇到了你，还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可是沈岚，即便抱歉，我还是要说，我并不后悔曾经那么做。”

月如霜感觉到揽住她的手臂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她苦笑道，“我嫉妒她嫉妒的发狂，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却可以那么轻易的就得到你的偏爱。可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如果你不喜欢，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如果你喜欢，她什么都不做也是对的。”

“咳咳咳。”说了太多的话，月如霜自己都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在一点点的消失，“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沈岚，我自小看着父皇后宫的女人争斗长大，我曾经觉得情爱是这世上最恶心最虚无的事，直到后来遇到了你。沈岚啊，你是我一眼就放在心上的人，可我却用错了方法，对不对？”

沈岚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月如霜似乎也并不在意沈岚是否回应，继续说道，“我几乎做尽了这世上的所有恶事，只有看到所有的人都惧怕我，我才会感觉到安全感。可现在，你看，报应来了，曾经怕我的那些人，大概都要乐开花了吧。”

月如霜的话让沈岚有那么一丝触动，可或许正如她自己所言，从前坏事做的太多，即便死前幡然悔悟，浪子回头也是为时已晚。

月如霜已经没有力气压住胸口涌上来的一股股腥甜血气，只能任由其流出嘴角也没有力气擦拭干净。月如霜想现在的她一定是这辈子最狼狈，最丑陋的时候。只可惜她的时间不多，但为什么她还有很多话想说呢。

“我生前杀了那么多人，你说我死后，他们会不会来找我索命啊？不对，我死了，他们也没命可索了。”

沈岚有些看不下去她这自虐版的忏悔，不得不出声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月如霜，留点力气等大夫来。”

月如霜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才微微侧了侧头，可她发现她还是看不清沈岚的脸。“你说，这是不是报应？都这么久了，大夫还没来。”说完，她低笑了几声，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

“这里本就是城郊，况且这个时间大夫也不好找。”沈岚叹了口气，偏偏今天王韬也不在。

“沈岚，不用派人去找大夫了，我有今天都是我自找的，也是我应受的。”

“你……”沈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若说起来，月如霜的确是死有余辜。可她毕竟替自己挡了这一箭，虽然她不挡自己也能躲过，但以命相救的好意，他不能装作视而不见。

“沈岚，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哪怕说你恨我？”

“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沈岚，你们这些好人，就只会说这一句吗？刚刚慕容靖也这么说，看来滔滔不绝的只有恶人，恶人死前总是会话多。”

“你别多想。”

“你刚刚把我护在身后的样子，我就记到今天为止了。像我这样的人也没什么来生，即便舍不得忘也该忘了。沈岚，我知道我欠了你太多，对不住你的太多，但是今天过后，就当两不相欠了，好吗？”

沈岚点点头，“好。”

月如霜轻轻闭上了眼睛，嘴角挂着笑意，口中的声音也越来越轻，“我是不会和叶卿道歉的。我想我死后，估计只有母后会偶尔想到我吧。这，这位将军，你长得可真好看，娶我可好？”

月如霜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没了任何动静。

沈岚轻轻的晃了晃怀里的人，“月如霜？”

怀里的人再没了回应，她口中的呢喃停在那句“将军，你长得真好看，娶我可好？”这是月如霜在战场上被沈岚擒住后说的第一句话，如今也成了两个人之间的最后一句话。

沈岚盯着月如霜的脸半晌没有动作。其实月如霜长得很好看，明艳夺目，只可惜她平日里总是骄纵傲慢，渐渐让人忽略了她的样貌。每每提到她，总是最先想到她的所作所为。

月光柔柔的洒在月如霜的脸上，苍白的脸上没了往日的戾气，柔和的眉眼，微翘的嘴角，比活着时更好看些。

沈岚将月如霜抱了起来，可还没走两步，就遇到了子衿和大夫。

子衿扫了眼月如霜，轻声道，“沈大人？”

“让大夫去看看其他人吧。”

“是。”子衿带着大夫走了。

沈岚抱着月如霜回到了营帐，慕容靖急忙起身，刚要开口，可一看到月如霜的脸色就瞬间明白了，“如果她活着的时候，能像现在想的这么透彻，或许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沈岚将人放在榻上，拿过自己的斗篷盖在她身上，才缓缓开口，“人啊，总是将死之时，才后悔。”

慕容靖点点头，“她的死讯要不要告诉月国国主？”

沈岚转身看向床榻上的人，沉吟了片刻，“估计她也想回自己的家乡吧。”

“也好，我让子矜去办吧。月如霜死在慕容成的人手里，或许月国国主知道后，也就不会派兵支援了。”

“嗯。”

第二日，沈岚派人买了副上好的棺木，又命人将月如霜的尸体做了清洁，换了一身干净的红色裙装。他知道月如霜最在意外貌，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也是给她的最后的体面。

慕容靖派子衿和他的暗卫护送月如霜回了月国。

对于慕容靖身边突然出现的暗卫，沈岚只装作没看见，也没有过问。他向来用人不疑，两人结成同盟，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如果要时时提心吊胆，随时担心对方会背后给自己一刀，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合作。

月如霜的死沈岚没有隐瞒，还特意派暗卫在月国边境故意放出慕容成不顾姻亲情谊，背信弃义，对自己的未婚妻子痛下杀手的消息。

不知道是这个信息起了作用，还是去往月国的子衿起了作用，总之，月国的援兵迟迟未到。而此刻，京都近郊处的百姓早已全部撤离到了安全地方。

现在的京都，除了那高高在上的皇宫外，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人烟的荒城。

留下的那些朝臣也渐渐开始动摇，而慕容靖这边也没有闲着，他一家一家的亲自拜访，虽然沈岚不知道慕容靖是如何说的，但结果都是好的。

曾经的太子党，如今大部分已经倒戈投诚。

一切就绪，只等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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