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凶吗?
杜若雪桃花眼都瞪圆了,仿若含着水汽的眼眸里,满是诧异和不解:“我哪儿就凶了?”
“不?不...”卫颜更结巴了。
说完,他呆楞了片刻,端起手里的茶杯,看都没看,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接着,他又到满一杯,可惜这次没拿稳,茶杯还没送到嘴边,先洒了大半出来。
“你这是?”杜若雪看不下去了。
她左看看右看看,幸好他们在的茶肆为显文雅,放了些笔墨纸砚,杜若雪起身,好心抽了张纸递给卫颜:“擦擦吧,衣服湿了。”
卫颜熬得一声跳了老远,仿佛纸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跳完,他又垂着脑袋可怜巴巴的不说话了。
“我到底哪里凶了,你倒是说清楚啊。”杜若雪莫名其妙。
卫颜的声音比蚊子还细:“你就...不...兄啊?”
“那你怕成这样?”杜若雪没再纠结这事儿,“西边的事情,你知道吗?西戎入侵,是谁带的兵?”
卫颜点点头,抱紧双臂,十足被恶霸欺凌的小媳妇模样。
“到底是谁带兵西征啊?”杜若雪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她就应该留在京中,至少还能知道些前方战况不是?
如今,她为了躲开那人,偷偷溜到扬州,山高皇帝远的,想打听点消息,那是难上加难。
哪怕不留在京中,外祖父在府上也要好些,外祖父之前,也在军中任职,打探消息自有些门道。可这会儿碰巧,外祖父又去远游,一时半刻也回不来。
消息不明,西边情况未知,多少黎民要受苦?又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
杜若雪急得团团转,恨不得将卫颜嘴扒开:“卫颜,你能不能说句话?”
“不...不...”卫颜咬着牙,狠狠一跺脚,“你...兄不兄?”
这话题今天是过不去了?杜若雪又气又急又无奈,啪得一声将茶杯拍在桌上:“我到底哪里凶!你给我讲清楚!”
发呆的小二,被这声音惊得回头,只见杜若雪叉着腰,怒目圆瞪,对面那位蓝衣公子,瑟瑟发抖如同只掉毛的鹌鹑。
这还不凶呢?他吓得撇撇嘴,见杜若雪有再次动手的架势,赶忙一路小跑过去:“公子公子,这位公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扬州可是有王法的地方,打人砸店可不行啊。”
杜若雪:...
周承睿带着卫颜忙活了一整天,终于在天亮之前,把事情处理妥当。
要不是因着李花匠的事,这件事还真不容易发现,太子竟然让心腹,在扬州附近豢养了山匪徒?
其实不只扬州,联想到上一世,青州赈灾的遭遇,周承睿隐隐觉得,搞不好很多流寇山匪,都跟太子有些关系。
山匪流寇,杀人放火为非作歹,多少百姓遭殃?而黎民受苦,人心动荡,国基岂能安稳?
国基不稳,外敌虎视眈眈,反过来又有多少黎民要受苦?
太子怎么说,也是一国的储君,就为了些权利,为了些上位的筹码,竟真能将天下百姓,社稷安危,至于不顾?
无论这一世或者上一世,对那个位子,周承睿都是无意的。
哪怕他上辈子,在那个位子上,整整坐了五年,受了无数的朝拜和无数的奉承。
他真正在意的,从来就只有黎民,只有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于春暖花开时,父母牵起孩童稚嫩的小手,有说有笑踏青赏花;盛夏荷香四溢,池畔一双人儿,喃喃细语诉尽衷肠;桂花飘香,战士退去铠甲,锦衣返乡;隆冬飞雪,妇人围坐火炉旁,剪出精巧灵动的窗花。
这才是周承睿真正在意的,哪怕活了两世,他也只是想,能以一己之力,为万民求的静好的生活,无病无恙、无征无战,岁月静好,年复一年...
可惜,明显有的人不是这么想,想到太子所作所为,周承睿静默良久。
既然不愿谋其事,那就不必在其位了,他暗自下了决心,举起茶杯,将杯里已经凉了的绿杨春一饮而尽。
于此同时,杜若雪也灌下一杯绿杨春。
她放下杯子,横眼瞪向卫颜:“你到底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卫颜眼神僵直良久,嘴唇抖了半天:“西边...太...子...”
“太子?”杜若雪瞬间抓住重点,太子带兵去了西边?按照太子贪生怕死的性子,为这军攻也算是拼了。
她还是有些疑虑,那人这次,为何不带兵?是没有争过太子,还是出了什么差池?抑或是,这中间,又还有什么内情?
不过这倒不是重点,重点是,太子带兵,能不能胜?
而太子对比皇子,身份又更显赫,皇子带兵圣上尚且还顾虑重重,太子带兵,会不会更被忌惮?那粮草,还会被克扣吗?
粮草不至大军难行,黎民受苦百姓遭殃,想到无数人要流离失所,杜若雪重重的叹口气。
如果那人在京中,就好了,杜若雪对他人品还是信任,大敌当前,他绝不会为了私心私欲克扣粮草,相反的,他还会尽其所能,确保粮草顺利运出。
“二皇子他何时返京?”
卫颜哆哆嗦嗦,还在纠结兄不兄的问题:“兄...不兄?”
“凶什么凶,什么凶不凶的?”杜若雪被磨的没了脾气,凶这个字念多了,她突然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裳...
“到底...兄...不兄?”卫颜也快哭了。
小二这会儿,都已经懒得理他们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就是一只鸭子在和一只鸡聊天。
看着卫颜哭唧唧的模样,杜若雪突然回忆起,他刚知道凝墨是女儿身的样子,福至心灵般,杜若雪领悟了。
他这是,怀疑自己身份了!
换个人,杜若雪早将身份说出,可对面是卫颜,一看见女的就不会讲话的卫颜。
自己这儿还有事要问他,一旦亮明身份,别说问话了,卫颜人都得马上跑没影。到时候,自己还找谁问话去?
想到这里,杜若雪把头摇得飞快:“你别多想,我真是男的。”
卫颜看她摇头,又听了她的保证,脸色恢复不少:“真的?你...没骗我?”
“没没没,真没。”杜若雪不擅说谎,好在这也不算大事,不需要什么说谎技巧。
她摇了会儿头,估摸着卫颜恢复地差不多了,重新捡起话题:“你刚说,太子帅兵西征了?这种时候,二皇子怎么回来扬州?”
卫颜得了杜若雪首肯,话终于能讲利索了,可是听杜若雪确认了男儿身份,他心底里,又有点淡淡的怅惘。
他偷偷看了看杜若雪,将他和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女子身影,比较一番,竟越比较越觉得,祝安兄,竟比那些女子都还生的好看?
何况,如祝安兄真是那只母老虎,那平日里,再不济也还能说一两句话不是?
至少,两人还算是兴趣相投,看看,现在他问的,不也正是自己最近忙活的?
不过他这会儿镇定不少,脑子也清醒过来,不对劲啊?祝安兄为何对西征和二皇子,这么有兴趣?
他狐疑地盯着杜若雪,想从那双桃花眼里看出些端倪。
杜若雪也盯着他,只等他开口,好打探京中近况。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会儿,卫颜脸又红了。
“你真不是女儿身?”卫颜红着脸,开始搓手指,为什么越看越觉得,杜兄那双眼睛,长得如此秀美,就好像,就好像那天上,最灿烂的星辰?
蓦地,他记起杜若雪曾说过,自己不近女色。
一个男的,不近女色,那,那岂不是...
卫颜脸红成个苹果,低头看看自己,抬头看看杜若雪,低头看看自己,再抬头看看杜若雪。
“你又怎么了啊?”杜若雪彻底没了脾气。
眼前这家伙,看起来是靠不住了,自己还是继续去赵府门口等着吧,要是能碰到赵公子,问问他应该就一切都能分明了。
想到这里,她掏出锭银子放在桌上,对卫颜抱抱拳,起身要走。
“别走别走!”卫颜终于张开嘴,算了,要死也得死个明白,管他是男是女,今天,今天一定要把事情说清,“杜兄,你若真是男儿身,那...”
“那什么?”杜若雪回身看他,竟在他眼中,看出点视死如归的意味来。
“那,那...”卫颜咬着牙,“那就让我验验。”
周承睿下定决心,饮尽了茶,还没等起身回卧房,便又有探子来报,说是在柳州附近,发现了山匪踪迹。
如今既已知道,山匪和太子脱不掉关系,就更要将这些山匪揪出来,看看除了贡毒花外,太子要做什么。
山匪行踪诡秘,事不宜迟,他匆匆用冷水抹了把脸,打算亲自去赵府联系卫颜。
谁知道还没到赵府门口,他先看见辆熟悉的马车,马车帷裳大开着,凝墨正坐在里面绣花。
凝墨是杜若雪贴身丫鬟,怎么在这儿绣花?
他下意识朝马车前方看去,毫不意外在茶肆里,看见和杜若雪熟悉的身影,坐在杜若雪对面的,是一袭蓝衣的卫颜。
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坐在一起,这是要干什么?
周承睿脸色冷得厉害,又朝前走了几步,那俩人仿佛在争论什么,他又走了两步,这回听清了。
卫颜对着杜若雪说:“你把外袍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