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刚过,京中连着数日不曾见过太阳,今儿个又是场大雨,早春的花儿被雨点打得七零八落。
“据说圣上冒雨贪看了会儿梨花,偶染风寒,今儿早好些皇子在宫里侍疾,独独没见太子。”
当今圣上一贯惜命,每每生病总要兴师动众,而太子又是个不服管的,听了这话,杜若雪不甚在意,目光依旧停留在绣活上。
那是块月白色丝帕,上面绣着只禽鸟。
凝墨于是也噤了声,看着那禽鸟不甚光洁的羽毛,颇有些不落忍。
她家小姐是府上独女,自幼当男孩子在养,刀枪棍棒,乃至软剑短弓,都能用上一用,但要说绣工,那真是应了夫人那句只可意会。
杜若雪也明白自己绣工不好,她蹙着眉端详半晌,有心让凝墨帮忙改改,又思及既是赠人,总得亲力亲为才好。
待真要亲自改,却不知该从哪儿下手,她犹豫再三,无奈道:“凝墨,你帮我看看。”
得了吩咐,凝墨再次仔细打量起那只禽鸟,黑色的头,灰黑色脖颈儿,身上还有些白点黑斑,两只短翅膀伸展着,旁边是些弯弯曲曲的线条。
她知道,这丝帕小姐起早贪黑,带着病绣了多日,是打算给二皇子的。
小姐过门已满三年,二皇子待她一直不冷不热,想来,小姐是想用丝帕诉情?凝墨揣度着杜若雪的意思,迟疑道:“这鸳鸯戏水...”
“鸳鸯?”拿着绣绷的手无力垂下,杜若雪深吸口气,“凝墨,这是鹰。”
凝墨愣了愣,点点头言不由衷:“是鹰,您这一说,奴婢就看出来了,这鹰爪刚劲有力,一看就...”
“凝墨。”杜若雪看着凝墨指尖停留的位置,露出个苦笑,“那不是鹰爪,那是尾巴。”
“尾,尾巴?对,是尾巴,原是奴婢看差了。”凝墨盯着那枝叉丛生的尾巴,努力在细枝末节寻觅闪光点,“这尾巴,颜色鲜明...”
杜若雪闻言,低头望向只绣了黑白两色的丝帕,顿感无力。
凝墨是她贴身丫鬟,打小跟着自己,杜若雪实在不忍心让她太过为难,只能随手搁下绣绷,重新起个话头:“二皇子这两日,就该返京了吧?”
见小姐不再纠结女红,凝墨暗自松口气,想了想道:“是了,昨个从侧福晋那儿传出消息,二皇子已过燕京,想来,最迟明个就能到。”
前些日子,青州附近遭了灾,赈灾时又出纰漏。太子推说身上不好,周承睿临危受命,带着几个钦点的文官去救灾,算算日子,也是该回来了。
听说周承睿要回来,杜若雪又忍不住看向丝帕,越看越觉得,这丝帕不宜送人。
她叹口气,索性取下丝帕塞进里怀,来个眼不见为净。
凝墨看着杜若雪懊恼又无奈的神情,想宽慰两句,话还没出口,院外传来喧哗。
“姐姐,姐姐不好了!”
二皇子府上,能称她为姐姐的,只有侧福晋孙氏。可这孙氏也算有些心机城府,从不曾这样失态过。听着喊声里那明显的破音,杜若雪心里咯噔一声。
不多时,孙氏慌乱闯进里屋,甚至无视了礼法规矩,径直拉住杜若雪哭道:“姐姐,姐姐,如今可怎么办才好?”
盯着孙氏颤抖不已的双手,杜若雪神色微凝。
“侧福晋,您先坐。”凝墨赶忙搬来凳子,扶着孙氏勉强坐下。
孙氏浑身抖个不停,两句话间已哭成泪人:“姐姐,您、您是杜将军独女,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二皇子。”
果然。
明明已经有了猜测,杜若雪依旧呼吸一顿。
好在她性子沉稳,又自小长在军中,自知越是紧急关头,越不能自乱阵脚。杜若雪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且细细说来。”
孙氏见她镇定自若,仿佛找到主心骨,说话连贯不少:“姐姐,二皇子他,不见了。”
怎么会?
杜若雪下意识捏紧茶杯,周承睿他,怎么会失踪?
他是皇子,又是圣上亲点的钦差大臣,身边有差役家将相护,官家自然不敢动他,就算是遇到流寇,也断没有敢在京城附近,劫持皇子的道理。
难道,是太子?
杜若雪想到种可能,又暗自摇头否决,圣上还在,太子不敢。
她正欲开口再细问问,有家仆连滚带爬闯进里屋,看着那家仆六神无主的样子,杜若雪暗道不好。
仿佛为印证她的猜测,家仆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皇上,皇上驾崩了!”
这下别说孙氏和凝墨,就连杜若雪,都惊得站起身。
皇上明明只是小风寒,怎会突然归西?
皇子侍疾,太子出宫,皇帝驾崩,二皇子失踪。这四件事加在一起,杜若雪心里蓦地冒出个猜想。
太子早先不甘于储位,曾被责罚,只是碍着和皇后的情分,未动其根本。这一两年里,太子仿佛收敛不少,可如今这情形,弑父杀君,囚禁众皇子,扣下周承睿,的确像他能做出的。
如真像她猜测这般,那承睿是不是已经?
凶多吉少四个字,仿佛有千斤重,杜若雪脑袋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
少年一袭白衣的身影,仿佛还在眼前,冷清的声音,也依旧在耳畔回响。
“承睿为天下苍生,万死不悔。”
杜若雪身形晃了晃,强自站定,不对,现在还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承睿心思深沉,虽事发突然,也并不一定真落入太子手中,就算落入太子之手,也未必就已遇害。
在一切明晰之前,哪怕拼上这条命,她都要混进宫去,尽可能困住太子,为承睿守好那线生机。
将当今情势在心里反复斟酌几遍,杜若雪按紧眉心,声音微微发颤:“凝墨,去,将我的软甲取来。”
周承睿率兵闯入大殿时,一眼就看见了杜若雪。
杜若雪身裹银甲,持剑而立,看见他,仿佛不敢置信般瞪圆眼睛,过了半晌,才勉强露出个浅浅的笑。
她本就生的极好,一双桃花眼好似含着春水,皮肤白得仿若凝脂,笑起来,脸颊上露出两颗梨涡,甚是明艳可爱。
只是这明艳笑容,落在周承睿眼里,却带着特别意味。
他是不信这个女人的。
这女人出自杜家,城府极深,当初她退掉御赐的婚,执意嫁给身为皇子的自己,周承睿曾希冀过,她只是贪图富贵。
富贵,他能给,甚至比皇子妃还大的富贵,他也能给,只要,杜若雪不将手伸得太长。
然而如今,杜若雪过界了。
她先是派人监视自己,得知自己失踪后,竟绑了孙氏和自己生母吴贵妃,一并押去云台大营。
在云台大营里,她手起刀落,当场斩杀主帅李全,提拔杜系副帅,又佯装被虏,轻而易举进了宫。
这等雷厉风行,这等干脆利落,哪怕是寻常男子,都要自愧不如。
这样的女子,是不甘于后宫的,她不是那些莺莺燕燕,她是飞翔在天上的鹰,而鹰的爪子,那是要见血的。
周承睿微微皱眉,扫视殿内一众皇子,他不知所踪,这只鹰,不知扭头又盯上谁?
杜若雪从没想过,临死前还能再见到周承睿。
几个时辰前,她假意投靠太子,借着父亲余威,进了云台大营。
可云台大营戒备森严,她父亲又已去边疆两载,副将虽放她进去,却也不会全力助她。
她一届女流,只带着些个家丁家将,纵有些武艺傍身,想要一举得手,斩杀主帅控制军心,谈何容易?
何况,周承睿对她并不喜欢,这事人尽皆知。她打着二皇子欲替先帝清君侧的旗号,副将心里怎会不存疑?
除去主帅,杜若雪已然受了些伤,说服副帅,又颇费周折,她本就病着,早有些体力难支。
更何况太子也绝非善类,刚刚只不过吴贵妃下意识退后半步,太子就发觉事情有诈,如若不是杜若雪宁可被刺中要害,以死相搏,这会儿殿中,早就是另一番光景。
可惜,终究是太过勉强。
杜若雪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正想尽力将正事安排妥当,周承睿带着部下,如神兵天降。
她盯着破门而入的男人,目光扫过那皓若星辰的双眸,拂过那冰冷紧绷的唇角,最终落在那身戎装上。
从十五岁,到二十岁,这是她爱了整整五年的人,却也是疑了她整整五年的人。
因她出身杜家,周承睿疑了她五年,如今,她拼了全力,豁出性命,是不是能够自证清白了?
你信我了吗?
杜若雪有心走过去问问,双腿却仿若灌了铅,她下意识想喊凝墨,这才记起来,在云台大营里,凝墨为了护她,已经香消玉殒。
是了,她身边哪还有人?
父母因自己所作所为,被迫西迁戍边,连自小跟在身边的凝墨,都已经死了。
背上的痛感慢慢减弱,眼前也开始模糊起来,杜若雪努力睁着眼睛,想再将周承睿的样貌看清些。
十五岁那年,她含羞带怯躲在佛像背后,他一袭白衣皎然如月。
承睿为天下苍生,万死不悔。
你既愿守天下苍生,那我便守你一人,护你岁岁无忧,助你翱翔天际。
杜若雪想到什么,迷离的目光清明起来,她缓缓从怀里掏出方丝帕,对着周承睿再次笑了。
周承睿直视那双泛红的眼眸,沉默半晌:“和离吧,你不再染指权欲,我则保杜家昌盛百年。”
权欲?
原来,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眼中,只是为了权欲?
丝帕飘然而落,月白底色上早浸染了斑驳血痕,鲜红血迹如盛开的梅花,配上黑白分明的苍鹰,妖冶而华丽。
是啊,终究是自己糊涂,鹰是不需要守护的。
陷入黑暗前,杜若雪后悔了,如能重来一世,十五岁那年,她绝不会踏进积云寺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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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少卿:小忆乃我心之所向。
三皇子:忆忆,我苦等你多年。
太子:柳忆吉人天佑,深得吾心。
说好的权谋小说,眼看着崩坏成全民修罗场?
当然,凡事有例外,在他变身万人迷道路上,齐王世子齐简,就是那颗绊脚石。绊脚石对他不假颜色不算,还时不时黑化变河豚:
嫌他诉不出思念之情,气鼓鼓?
见他和皇子多聊几句,气鼓鼓?
烦他与旧时同窗对饮,也要气鼓鼓?
面对昔时皎然软糯少年郎,今日满身是刺齐醋王,柳忆只想仰天长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五年前欠你的生日礼物,我还上还不行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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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杜若雪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