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丹朱,顾君如也没心情出去看热闹了,单手托腮坐在廊下栏杆上,不时地长吁短叹。
青霜以为她不愿意管家里的闲事,忍不住也有些犯愁,同绯檀说道:“说起来,娘子来家里时日还尚短,眼下就叫她插手家事,难免有些操之过急。不如咱们一同去找夫人说说人情,这回招待的事,还是不要了吧。”
绯檀没坑声,转身回了屋里,少顷,提着一篮子水果走出来:“走吧。”
“干干啥去?”青霜莫名的瞪大了眼睛。
顾君如叹息一声,起身便往外走。绯檀在前面引路,半柱香后,两人来到桃花阁。
院内清静无人,石阶两旁种着一排桃树,眼下天气回暖,桃枝上也萌发了簇簇花苞。
桃花阁内少下人,多花草,布置雅淡清幽。顾君如前世与周羡鱼成婚之后,在这里住过几年。实打实算起来,她也算这桃花阁的半个主人。
主仆二人方走到院中,主屋珠帘掀开,一个十五六岁面皮白净的小童打里面走了出来。看清来人是顾君如之后,那小童大喜过望,忙迎上前寒暄道:“顾娘子,您可算来了。我家公子可是眼巴巴的盼了您好几日了。”
顾君如有些心虚,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听起来有底气些:“听丹朱说兄长染了风寒,病的可是严重?”
墨生挠头,极诚实的说道:“刚从流县回来的时候倒也还好,只是那日去君如小院寻娘子,夜晚吹了太久的冷风,回来之后便更加严重了。”
顾君如本就有些心虚,听他这么一说,更加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正当此时,卧房里传出一个温柔和煦的声音:“墨生,可是有客人来了?”
“回禀公子,是顾娘子来看您了。”墨生说罢,欢欢喜喜将顾君如迎进主屋。
周羡鱼双腿残疾,不喜与人交往,身边朋友知交甚少。他这主屋里并没设客室,而是将外间改成了花房。
顾君如进屋之后,便看见高脚桌上摆满了陶瓷三彩花盆,盆中各色鲜花怒放,朵朵水灵鲜艳,宛如精心装扮过的少女一般。
再往里走,便是卧房。此间布置简洁,除了一张黄花梨拔步床外,唯有窗边立着一张书桌,两把圈椅。虽说家具少,却样样价值不菲。便是那书桌上一方小小的墨砚,少说也得值几百两纹银。
周羡鱼斜卧在床上,长发规整的铺在胸前,遮住小半张脸,衬的他脸色有些苍白。看见顾君如进门,周羡鱼眼睛一亮,挣扎着便要坐起来。
顾君如见状忙上前摁住他胳膊,轻声安慰道:“兄长还在病着,还是莫要乱动的好。”
周羡鱼趁机抓住顾君如手腕,嘴角噙着浅淡笑意:“难得你这么久才来看我一次,倘若像个废人似的躺着,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的时光?”
他是周家长子,从小虽未跟在父亲身边,但该有的教育却丝毫没少。顾君如曾听周夫人说过几回,周羡鱼自小志向高远,曾跟着国子监名师修习过几年水利知识。原打算成年之后考取功名,入工部就职,何曾想过天不随人愿,一场祸事夺去了他的双腿,自此便只能关在家里养养花草了。
然身体即便残疾,毕竟心性涵养还在。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周羡鱼在顾君如面前,向来都是彬彬有礼的正人君子。
否则,她前世也不会那么轻易的上当受骗了。
顾君如不动声色抽回手,吩咐墨生取来隐囊,仔细的垫在周羡鱼身后。后者则任由她百般侍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她脸上半寸。
顾君如心中略感不自在,低头假装忙着做事,刻意忽略掉对面那热络的目光。
周羡鱼看她半天也得不到回应,嗓子里发出一声轻笑,亲昵的点了点顾君如鼻子,道:“这才几日不见,阿如面皮倒变薄了。往常你来我这里,不是一向都很活泼的么。”
“啊……是么?”来这里的路上,顾君如倒准备了不少嘘寒问暖的措辞。好歹人家也是病着,且不管后来那些恩怨,眼下救过自己也是事实。她原打算像往常那般好好与周羡鱼相处,岂知这关切的话半句都没来得及说,便叫他点鼻子的动作给唬的,登时全忘了个干净。
呆呆的望着点在自己鼻子上的那根手指,顾君如几乎要变成了个斗鸡眼。好半天才甩了甩脑袋,一边揉着鼻子一边不动声色的将那根手指推开,瓮声瓮气的说道:“那个那个,兄长啊,你要不要吃个梨?”
说着话信手一摸,从水果篮子里摸出了一个桃子。拿到眼前一看不对,连忙改口道:“那,还是吃个桃子吧。”
说着话又将桃子放回去,摸了根香蕉出来。
她这一样一样跟变戏法似的,逗得周羡鱼捧腹不已。信手将顾君如手中那根香蕉取过来,顺带也制止了她的慌乱行径。
将香蕉外皮拨开,周羡鱼小小咬掉一口,挑眉夸赞道:“阿如送来的水果,果真甜得很。”
“哪里哪里,这些都是周管家统一从菜市场买回来的,实则跟我也没什么关系。”顾君如汗颜。
周羡鱼却不管那么多,不紧不慢的吃掉了整根香蕉,香蕉皮交给墨生之后,从枕头下扯出一方手帕,慢条斯理的擦着手。
“听母亲说,那枚姻缘签叫你收起来了?”
他这么一问,顾君如就开始头疼。低着头含含糊糊的道:“啊,是啊。阿姑说那签是你好不容易求来的,我觉得珍贵么,就仔细收起来了。”
不管姻缘签还是俩人的姻缘,眼下都极为敏感。顾君如措辞的时候十分小心翼翼,生怕说错点什么引爆话题。
幸亏周羡鱼只是问了一嘴,并未打算深说。见顾君如面色有些忐忑,伸手扶了扶她的头顶,语气有些淡淡的无奈:“阿如不喜欢,咱们就不提。什么时候你喜欢了,便来告诉我,我娶你。”
顾君如张了张嘴,最终只说出一个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