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笙抬头,浅浅笑开:“我就是冀国公之女,陛下钦定的太子妃。”
听了她的话,李兰若眼里的嫉妒之色更浓,眉一扬就欲说话,跟在凤鸣笙身旁的宫女却恰在此时开了口,眉眼款款,笑语盈盈:“凤小姐,这是皇后娘娘的侄女,一等承恩公长女,李小姐。”
凤鸣笙没再理她,扬着头对她视若无睹的从她身边走过,直接走到了赵含姿身前,细细打量了许久,方才福身见礼道:“凤氏鸣笙,见过郡主。”
听了这话,原本一人独坐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上书本的赵含姿方才抬了头,看清凤鸣笙的容颜时眼里划过了一丝讶异,却也只是浅浅的弯了眉,有些冷淡的婉声道:“凤小姐。”
凤鸣笙在她身旁坐下,言笑晏晏的开口:“园中风景明丽,不知鸣笙是否有幸,与郡主同赏?”
“含姿恐要让凤小姐失望了。”赵含姿只是侧头看了跟着凤鸣笙的宫女一眼,“凤小姐若想赏景,苑禾姑姑在宫中多年,有她陪伴,最适合不过。”
“郡主说笑了。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去赏景,有什么意思?”凤鸣笙索性挨着赵含姿坐的近了些,“还不如在这和郡主说说话。”
没等赵含姿说话,凤鸣笙回眸看向一旁的宫女,浅笑道:“苑禾姑姑,我在这和郡主说说话,你先回去吧。”
“可是……”
苑禾垂了头,眉眼间很是为难,“凤小姐,娘娘让我贴身照顾您。”
“鸣笙初入宫中,确是不太懂宫中礼仪,谢娘娘厚爱。但如今有郡主在一旁提点,想必不会出岔子,苑禾姑姑不必担心。”
“可……”
苑禾还待再说,凤鸣笙立刻打断她,略蹙了眉,是不可置信的疑惑的无辜的语气:“难道苑禾姑姑不信郡主吗?”
“苑禾不敢。”这样大的帽子扣下来,苑禾怎么敢认,当即就察言观色的陪着罪道,“既如此,苑禾先行告退。”
直到苑禾走得远了,赵含姿才终于开口,连那点婉声都没了,是明明白白冷冷淡淡的讽刺:“凤小姐要赶人,何必拿我作借口?”
凤鸣笙很是怔愣。
在她印象中,含姿其实极少有这样嘲讽的语气。她性子虽决然坚持,但言语却向来是温婉的。便是遇到不同意的事,也不过沉默着不开口罢了。
如今这样说话,想必是有其他的事情挂着,心里极不开心,而除却自己,身周又再无识的她身份的人罢了。
凤鸣笙想了一想,才斟酌着开口道:“鸣笙怎敢拿郡主当借口?我不过是想结识郡主罢了。”
“如今既已识得,想必凤小姐已如愿了?”
赵含姿这样说,自然是明明白白的送客了。
凤鸣笙却只装作听不懂,依旧是笑着道:“先前在冀州时,我曾有幸见过肃王。王爷虽是威名赫赫,却是朗朗可亲,实在让鸣笙记忆深刻。如今别后一年,也不知王爷一向可好?”
“家父安好,劳凤小姐挂心了。”既然问起了自己的父亲,赵含姿便婉转了神色应道,“但说起威名赫赫,家父可实在不敢当。”
她直视着凤鸣笙,眼里的浅笑是佩服也是敬意,“整个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唯有令尊冀国公,才真正担得起这四个字。”
这话太重,却正是御座之上的君主已浮于明面的担忧,凤鸣笙也就只能垂眼道:“郡主过誉了。”
一时间再没有说话。
赵含姿照旧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书上,凤鸣笙却是凝了视线盯着含姿的侧脸。
她们曾是最好的朋友,可她生在赵氏皇族,而自己生在功高震主的冀北凤氏,或许她们原本就不该当朋友。
如果曾经一腔真情向赵永宁都无法阻止她们最终拔剑相向,那又何况如今呢?
如今的含姿,秀美纯净,是最该得到幸福的人。
而自己不该,再让她成为权利争斗中的棋子。
想到这,凤鸣笙起身,从赵含姿身边移开了。
却也没有心情赏景,不过随意走走,自然也碰到了李兰若这个不看眼色的,追着要同她说些什么。
但凤鸣笙不理,李兰若再骄傲嚣张,也还不至于跋扈到敢拦她的路,最终也只是觉得无趣,就索性走了。
自宫中回府后,凤鸣笙累的很,却仍是强撑着同沈氏说了些母女间的体己话,才自去休息了。
翌日,凤鸣笙就让人递了拜贴去定北侯府,得了回复后,才带着人过去了。
但很奇怪,定北侯竟然不在。
负责接待的是定北侯府的管家周伯,听说从前是伺候懿清公主的,见了凤鸣笙很是激动,几乎要抹了泪道:“小姐,公主若见了您,不知该有多高兴。”
“我也极想见祖母。”
凤鸣笙垂了眸,“只怪鸣笙没福分,竟……”
她没再说下去。
在她出生前,祖母就回了长安。直至祖母逝世,入葬之后,她才随着父亲,第一次进了长安。
也第一次见了祖母,却只是一块石碑,一张灵位。
“小姐莫怪公主。只是冀北实在是公主伤情之地,就是回了长安,公主也时时想起二少……”说到这儿,周伯突兀的住了口,只引着凤鸣笙进了一个房间,才继续道,“公主,其实很想小姐。”
他指着其中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道,“这些都是公主亲自画的,都是幼时的小姐。”
见凤鸣笙颤着手去打开那个木盒,周伯也就低垂着头道:“这是公主的房间。小姐您慢慢看,老奴先告退了。”
那木盒很大,里面满满的都是画轴。
凤鸣笙随手拿了一副,展了开来,时日太久,画纸都已经发黄,连笔触都已有些模糊,却仍看得出,杏花树下,一个不过两三岁模样的粉雕玉琢的孩童,穿着艳红的华衣,左手拿着马鞭,右手却拿着糕点,眉眼骄傲睥睨。
那孩童的右边,则用墨笔写着四个字,凤氏鸣笙。
画轴的右下角,则盖着懿清公主的私印。
她又重新拿了一副,里面的孩童却已经长大了些,约摸四五岁,正坐在秋千上,旁边仍是写着凤氏鸣笙这样的字。
凤鸣笙有些不明白,祖母逝去时,自己还不到三岁。就算自己先前的模样可以让人打听,可祖母怎能猜得到自己长大后的模样?
凤鸣笙又重新拿了几副一一展开来,有七八岁模样的,也有十一二岁模样的,还有十四五岁模样的,只是,无论什么模样,都是一样的红衣烈烈,骄傲飞扬。
而十四五岁模样的,却和自己如今的五官极像。
只是画上的少女,穿了极薄的银甲,戴着同色的银盔,系了艳色的披风,持了系着红樱的银枪,骑着枣红色的骏马一往无前,只回首时的笑容带点思念,眉眼却是同样的热烈。
那是祖母的想象吗?
可自己和父亲的容貌并不算太相似,祖母怎么能想象的到?
凤鸣笙不明白。
她把画轴收起,重新放进了那木盒中,转而打量起所在的房间来。
房间极是清雅而简单,除了梳妆台、衣柜和床,竟只放了一把古琴。
她在古琴前坐下,伸手想去弹一下,最终却只是作罢。
凤鸣笙起身,刚走出房间,就见到了一直等在外的周伯。
见她出来了,周伯殷殷的说:“小姐,那些画公主视若珍宝,从不肯让外人碰的。就是侯爷,也从没碰过。”
凤鸣笙笑了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道:“那些画,我能带走吗?”
“当然。”周伯应的很快,“那些画,原本就是给小姐的。”
走到院子时,有风拂过,带来熟悉的清香。
凤鸣笙有些疑惑的问道:“这里,种了凤凰花吗?”
“种了,后面一大片都是凤凰花林。这个时节,开的正好。”周伯殷勤的引着她往后院走,“小姐要去看看吗?”
凤鸣笙点头:“听说凤凰花都是生长在岭南。”
“都是公主特意命人移栽的。”周伯笑道,“小姐若喜欢,可以常来府里,侯爷也会开心的。”
凤鸣笙有些好奇:“祖母也喜欢凤凰花吗?”
“是二少……”周伯住了口,转道,“公主不过爱屋及乌,睹物思人罢了。”
爱屋及乌,睹物思人。
凤家的二少爷,是指自己的小叔凤照吗?
这么想的瞬间,眼前已经出现了那大片大片的艳红。
是一片开的如火如荼的凤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