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凤鸣朝阳 第45章 045

那天，说完那句话后，他们再不曾说过从前，也不曾说过冀北。

只是云沉很是忙碌了起来，凤鸣笙只偶尔才能在李丛远身边见到他，连话也没说上几句。

凤鸣笙歇在了医馆后堂的隔壁，便常去医馆后堂，总能碰见夏晚荷。

那个有着艳阳般明媚面容的女子，总是安静的熬着药，时不时的同她说些什么，大都是以前在冀州的旧事，说着说着，安静的眼神就笑的明媚热烈，像是回到了言语中少年时的模样。

难得的是，一向不爱接触生人的凤鸣笙竟也不反感，一边学着辨认眼前的药草，一边听她或笑或叹的声音，连世界都沉静了下来。

有时候，夏晚荷会停下来，怔怔的看着她。

看的久了，凤鸣笙就会侧头，眼里带点浅浅的疑惑。

“小相公。”

纵然知道了她如今的名字钟音，夏晚荷还是坚持这样叫她。

夏晚荷有些恍然的眨了眨眼，方才怅惘的笑了笑，笑着笑着，就开始咳嗽。

而咳着咳着，纵然是用手帕遮掩着，凤鸣笙还是从她的唇角，看到了一丝残存的血迹。

“十多年前的老毛病了。”

夏晚荷不甚在意的笑，拿手帕把唇角擦拭干净了，“小相公，别担心。”

凤鸣笙便垂下眼，学着她的模样把药草放进去。

“小相公。”夏晚荷浅浅的叹息，“冀州**街有一家叫做百香居的点心铺子，你听说过吗？”

凤鸣笙摇头，看到她眼中的失望后难得的解释了一句：“我没去过**街。”

“也是。”夏晚荷低声轻喃，“不是每一个高门大户的公子，都像阿……”

她蓦然住了口。

凤鸣笙却知道，她心里想的那个人，正是她这些天所说的旧事中一直出现的那个从没有名字，只以他代称的，骄傲飞扬的少年公子。

最终，夏晚荷只是叹息着唤，百转千回的语气里是深重到难以名状的感情：“小相公啊。”

那天之后，夏晚荷迅速衰弱下去，清醒的时间还不到一半，连起身熬药的力气都没有。

可外头疫情一天比一天严重，医馆里却仍没找到医治的方法，医馆里的众人忙的像陀螺似的转，连照顾她的人手都没有。

没了她娓娓道来的旧事，病人们的哀嚎呻吟便通通踊到了耳边。

再一次见到云沉的时候，凤鸣笙喊住了他。

同身旁的李丛远说了句什么，燕云沉单独朝她走了过去。

“云沉。”

草药的味道浓重而苦涩，凤鸣笙凝视着眼下带着疲惫的青黑的燕云沉，忽然就下了决心，看向那些哀嚎传来的方向，轻声道，“我以为，你让我来贺阳，是想借我的身份。”

疫病一向是最可怕的灾难，治不了，就只能放弃。

就如夏晚荷所说，官府只给了他们七天的时间。七天过后，若还治不了，就只能放弃。

不只是堂外那些哀嚎呻吟着的病人，整个贺兰，或者说整个贺阳，只要有人有染上疫病的可能性，只为了那一点可能，都会被放弃。

可是，贺兰的百姓可以被放弃，整个贺阳也可以被放弃，可冀北凤家的凤小姐、陛下钦定的太子妃，却没有人敢放弃。

而以云沉对百姓的悲悯，凤鸣笙以为，他让她来，是为了贺阳。

所以，他才说，你或许应该来；他才说，我或许护不住你。

所以，她还是应了他，来了贺阳。

“我有想过。可是，”燕云沉凝了眉，声音也很轻，“阿音，我不能这么做。”

他抬手握住她的肩，笑容清浅的安慰她：“我能处理好，放心吧。”

她抬手握住他的手，炎热的夏日，他的手清凉而干燥。

“云沉，是你希望我看到众生皆苦的。”她微笑着开口，纯粹而温暖，“我看到了。”她朝他点头，“我愿意的。”

燕云沉却是抽出了自己的手，朝她缓缓摇头：“可你的安危，比整个贺阳都重要。”

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后却又回头，笑着向她眨眼，“阿音，你若真想帮忙，就去陪陪夏姑娘吧。这样，李大夫也安心些。”

凤鸣笙就真的去看夏晚荷去了。

她醒的时间少，醒来时精神也不好，见了凤鸣笙，却总是格外高兴些，照旧说起十多年前在冀州的旧事。

听着听着，凤鸣笙都能想象的到，贫苦出身，性格迥然不同却相依为命的姐妹俩，遇上那个骄傲恣意的少年公子后，过着怎样幸福快乐的生活。

可夏晚荷的病，衰弱的极快。

不过短短两天时间，没有胭脂水粉遮挡着的脸色就迅速灰败下去，失了生机。

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昏迷，偶尔醒了，却也只是说着胡话，分不清幻想和现实。

李丛远说，她十多年前受的伤太过严重，靠药草延了这么多年命，再也没法子了。

看着他微红的眼眶，凤鸣笙明白，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她垂下眼，不再看夏晚荷，转身离开。

眼前却出现了一袭艳烈的红。

“钟相公。”

李丛远在她身前弯下腰去，手上捧着那一袭红裳，微哽的声音带着祈求，“晚荷心中的那个人，最爱穿红。”

“她已经到了最后的时间，能不能请你，穿上这身红衣，送她最后一程？”

毕竟相识一场，而凤鸣笙并不反感夏晚荷，也就点了头。

挽香一向沉默惯了，伺候她穿衣的间隙，却仍没忍住惊讶道：“竟是烟霞锦。”

是呀，不仅是蜀地最富盛名的烟霞锦，还是号称千金难买的烟霞流火，柔顺细腻，即使是件旧衣，那流火似的红依旧艳烈无比。

有脚步声传来，李丛远把视线从夏晚荷身上移开，转头看过去，却是睁大了眼。

他没想到，只是换了一件衣裳，一个人的气质，就有这么大的改变。

他初见的那个钟相公，虽然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出身，可是沉静内敛，安静到可以让人忽略。

而眼前的少年，红衣如火，眉眼虽带笑，却是贵气逼人。

“小相公。”

夏晚荷终于醒来，第一句话唤的仍是这个。

见了凤鸣笙，她的眼睛睁的极大，连笑容都轻快起来，“小相公。”

“小相公，晚晚喜欢你，好喜欢你呀！”有眼泪自她颊边落下，她欢欣而又哀伤的开口，“我和姐姐一样，好喜欢你呀。”

“姐姐，明明是我先遇上小相公的。”她轻声喃喃，“姐姐，小相公下辈子要喜欢晚晚的。”

她用力摸索着伸出手去，凤鸣笙不忍，终究还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夏晚荷却只是拉着她的手往上，直到她的手指触摸到了那个温暖的东西。

是她当初曾不小心看见的，那抹流光溢彩的红。

“小相公，下辈子我不要手串，我要你喜欢晚晚。”夏晚荷呢喃着开口，“好喜欢你呀，阿……”

后面的声音太轻，凤鸣笙再也听不清。

而夏晚荷，就这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因为是特殊时期，夏晚荷甚至没有举行葬礼，而是和外面死去的病人一样，一把火烧了，只剩了些许骨灰。

那之后，燕云沉的事情好像办完了，不再忙碌，又空闲了下来。

又过了一天，七日之期到达的时候，燕云沉忽然说，要离开了。

凤鸣笙问：“他们呢？”

“我们都不太懂医术，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燕云沉只道，“铃兰传了信，他们此刻该到了长安城外。她不能病太久。”

“阿音，你得去长安了。”

“那你为何让我来？”

“不是每件事都有原因。”他说，“阿音，我想让你来，如此而已。”

真实的原因绝不止如此，可燕云沉不肯说，凤鸣笙也没办法。

临走时，李丛远细细给他们四人做了检查，确认没有染上疫病的可能性方才准他们离开。

他甚至捧出了那袭红裳和那个手串送给凤鸣笙，说是夏晚荷的遗愿，希望由她保管。

凤鸣笙原本并不愿收下，可燕云沉在一旁帮腔让她收着的那种眼神，那样久远却又浅淡的怀念的眼神，让她改变了念头，让挽香替她收着。

纵马离开贺阳的时候，回望着还带着清苦药味的贺阳，再看着燕云沉凝重的侧脸时，想起那不该是一个小小医馆大夫能拥有的血玉玛瑙和烟霞流火，凤鸣笙忽然间觉得，云沉非让自己来贺阳一趟，或许只是为了，那个唤作夏晚荷的女子。

可为什么？

夏晚荷十多年前住在冀州，云沉许多年前也去过冀北，云沉还是夏晚荷的救命恩人。

他们认识，会是在冀州吗？

可那时的云沉，充其量不过只是一个稚童而已。

她想不明白，就只能让晚枫传信去查，查那个名叫夏晚荷的女子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