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侯府的事,虽说还没定案,可满平安京的高门大户竟都有耳闻。安韶华隐约觉得,这简直就像是有人特意传话一样。
这事儿啊,还是从景阳侯府说起。
这景阳侯世子夫人是郑家嫡次女,当今皇后的亲侄女,最是贤德。得知丈夫在外养了外室,这外室还有了身子,便去求了婆母要把这个外室接回来好生养着。
景阳侯夫人陈氏一听,便有些不痛快,不为别的,这事儿说出去可真不好听。这个外室她多少还是知道的,那些往事不能,也不想跟小辈说。这个青苹有些个西域血统,她那个罪臣爹活着的时候没有照拂这个女儿,死了好歹也没带累这个孩子。她那个娘……是个苦命的。不知不觉间那个孩子竟这么大了,还成了贤哥儿的外室。
都是孽!
不过话说回来,这毕竟是方家的子嗣,兴许还是个男胎。思及此处,又心软了。方家需要个男孩,虽说……虽说嫡子最好,可……看了看儿媳妇,罢了,也是个苦命的。
景阳侯夫人陈氏夸了媳妇郑氏一番,又送了手中的两个点心铺子给儿媳妇。安抚好了儿媳妇,又遣人传话给这景阳侯世子方贤博,叫他下了衙门记得回家一趟。这才派了两个嬷嬷带着几个护卫去京郊的庄子上去接人。
这一去不打紧,正遇上庄子遭劫了。满院狼藉,血流遍地。护院基本都死了,除了两个厨房上的丫头跑了报信的,其余的死的死伤的伤,囫囵个儿的不多。那个外室已经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
景阳侯府去接人的这些仆妇们是彻底吓着了,一辈子没见过这样吓人的场面,早就乱了阵脚,根本没想到报官,居然就那么七手八脚地把那外室放上马车,又从庄子上的这些丫鬟里勉强挑了个全须全尾儿的,一路快马加鞭地带回了景阳侯府。
这一到景阳侯府,好一阵兵荒马乱。门房上的婆子登时就吓晕过去两个,有胆大的上去一看,好家伙血呼啦差的,那外室早就死透啦,眼睛瞪那么老大,嘴也咬烂了,那血一直流在脖子上,孩子也死了,还在那外室腿根儿呢。那胆大的登时就叫唤起来,叫声引得更多人来看,看到的人又跟着叫。一时间晕过去的,吓哭的,大叫的,连滚带爬的,涌上去看的,好一通热闹。那景阳侯府门口,简直是凭空变出了好多人,赶上灯会了,灯会都没那么闹腾。不多时,京兆府尹就来人了,这事儿啊,也就捂都捂不住了。
事发当晚,这景阳侯世子夫人,就自请进了佛堂。不为别的,只是为这孩子超度。说说,这多好的人,怎么就进了景阳侯府这样的火坑。
细说起来也是方家运道不好,大祐初建之时,方家是跟顾家齐名的两个一等公之一的定国公,世袭罔替,人家一等国公是袭爵不降等的。
可就因为当年有个老定国公是个不着调的,没成婚的时候就是个一等一的风流纨绔。成婚之后更是……嗐!这话怎么说得出口。嫡子生了五个,一个个都折在后院的龌龊手段里了。只有一个勉强活到十二岁,还是个走两三步就得歇半天的病秧子。老定国公赶紧请立了世子,又给订了亲。可惜没等到成婚,就遇上丫鬟爬床。这本来不是什么事儿,可这丫鬟忒胆大,竟然给小主子下了药。这小少爷体弱,还没等开荤,就死了。
老定国公难过的要死要活,可当年的高-祖-皇-帝也不高兴。不为别的,这定国公夫人可是郡主,高-祖-皇-帝的亲堂妹,这高-祖-皇-帝一怒之下,封了个刚出生的庶子为世子,却是降等袭爵。
老定国公哑巴吃黄连,回去之后用雷霆手段修整了后院,打杀了一批人,自请出家了。自此青灯古佛,诵经茹素,却也挽回不了那远去的一等公的殊荣。
说远了,这方家大约是有这纨绔的种,要不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呢?这景阳侯啊在鸿胪寺当差,每日当值也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应卯之后就去四处找乐子。好在这个老景阳侯是个棋痴,他的乐子不是在这个棋楼,就是那个棋坊。偶尔也会去雅舍,却也只下棋,不爱那红袖添香。后院除了夫人,就只有早年间未成婚时老夫人给安排的两个通房,外加自己收进来的三五个清倌、伶人、小寡妇。样貌如何不好评说,棋艺都是一等一的好。庶子没有,庶女有两个,都是通房生的。后院倒也安静,向来是只闻棋声。
可这景阳侯世子跟他爹不一样,打从通晓人事起,就是个一心往那胭脂堆里扎的人。偏偏还生得一副端庄持重的好样貌,任谁第一眼看到他都得称赞一声端方君子,温文尔雅,气宇轩昂。正是这副骗人的样貌,不知道哄得多少女子为他要死要活。尤其还有一张巧嘴,说起话来真是……满平安京也没谁能比得上了。
他那些情儿、知己、红颜、外室,只怕多到他自己都记不清了。更遑论已经抬回府里的那二三十个妾了,这还是有名儿的,府里收房的丫头那就不知数儿了。可就这么多女人,成婚将近十年了,只有嫡女两个,庶女两个。简直邪门。
而这次这个外室怀的,还恰恰就是个男胎。可惜……
母亲说到这里,凭空打住了话头。拈起一块点心,细细品起来。一时间,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也许是说到了子嗣的话题,多少都有些尴尬。
顾銛发现月娥那拿醋淹过的小眼神,微微扯了下唇角。穿越过来十几年了,很多事情还是不习惯。这个大祐朝,什么顾家、安家,什么明争暗斗,什么嫡呀庶呀的,统统都不真实。他常常觉得,现在的一切也许只是自己的一场缸中之脑的脑内旅程,全都不曾发生。
可是看看周围这些人,绞尽脑汁费尽心力,究竟是为什么?有什么意义呢?
上座的忠勇侯夫人谢氏,出自五姓七望的谢家,虽说是旁支,却也当得起名门贵女四个字。大半辈子为了这安府劳心劳神,把个侯府从那般的子嗣凋零,变成现在的一大家子。顾銛撇撇嘴,当真是功不可没。当然了,忠勇侯也是很努力的,不然这二十个孩子难道真是送子观音星夜前来偷偷赐福的?这军功章呀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夫妻两个,在顾銛眼里,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搭档。
再看安韶华,诶呦我去,你可长点心吧!这哥们儿又两眼放空不知道在寻思啥呢。算了,也指望不上他。就他那智商,后院这些个明晃晃的事儿他都看不出来。想想又不能怪他。打小进宫当伴读,那都是被洗脑了的,跟顾锋似的。
想起顾锋,顾銛又是一肚子气。前些日子,顾锋给他捎信,说想见小豆苗。他就托来人给顾锋带了个口信。这个口信是他闲着没事儿琢磨了好些天才想起来的,相当婉转。大概就是问,能不能让小豆苗姓顾,也算顾家后继有人。他名字都想到了,顾卫国。多好的名字,一颗红心心向大祐啊!一听就很进步嘛~
谁知当晚,他正要睡,床上就凭空出现一封信。幸亏是自己啊,穿越这么大工程都能独自搞定的自己啊,换个人还不得吓得失禁啊!顾銛才不会说是已经习惯了,每次遇到还是想要演一下。打开信,一看那字体,顾銛就开始全程死鱼眼。
信是二皇子尹勍写的,署名竟然是昶煦(昶,念场,白天时间长或者通畅的意思)。直接用表字,多礼贤下士啊,说的好像两个人多熟一样。切~要不是看在顾锋面子上!顾銛才不想看他那晦涩的信。不过话说回来,二皇子大概也是看在顾锋面子上才捏着鼻子跟自己周旋的吧!想到这里,顾銛又活泛了起来。
信不长,但是这个文言文的阅读理解啊,还真不是顾銛的强项,他抬头找了找二皇子指给自己(其实是指给小豆苗的)的暗卫,谁知道他看了一眼,那暗卫竟然嗖的一下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顾銛忍住找人帮翻译的冲动,自己花了大半宿时间,才大约看懂了。
总结一下中心思想,就是本信讲了一个比大祐更古代的朝代,有个人遇到个鹿。然后历尽艰险把这个鹿送到山巅,最后这个鹿经历天劫,成了山神。一鹿得道,这个人,还有他养的驴也跟着升天了。通过这个故事……弘扬了传统文化,嗯……宣扬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什么鬼?二皇子什么意思?谁是鹿?小豆苗还是顾锋?这种被委婉地嫌弃了的感觉真不好。
在天亮的时候,顾銛忽然顿悟了,以二皇子的德行,他会说他才是鹿,他要上山巅,成为山神。顾锋是那个帮助他的人,顾銛……就是那头驴。最后封了个什么“神腿天将”的。
至于小豆苗是不是该姓顾,这个从来不在二皇子的考虑中。豆苗太小,对于姓尹还是姓顾内心没有什么看法。对于姓氏背后的一系列权利责任更是不懂。顾锋最有发言权,可他基本是唯尹勍之命是从的。反而只有顾銛,总尥蹶子。
然而,作者并没有什么想说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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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郑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