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瞬间,俞怀瑾的剑就出了鞘。
他长臂一揽,周身的气势顿时凛厉起来,将薛静凇护在身后,随后转身看向声音的来处。
那个仓皇着呼救的男子还在向周遭的行人提醒:“是真的,我家掌柜平日天不亮就到酒楼了。今日直到巳时仍不见他人影,我去楼上查看,才发现他已经没了半边身子,旁边还有一只青面獠牙的怪物,看见我就跑了!”
只可惜此地有人皇旧陵的龙气庇佑,神魔不侵,此中人何曾见过这等异象,只当他是失心疯了。对于他所说之事,也不过付之一笑,无人在意。
眼见着无人相信,男人无助地张望一眼,抱头绝望蹲在地上。
薛静凇扯了扯他的袖子,努努嘴道:“不去看看?”
后者颔首,执着剑走上前去。
男人才捂脸痛哭了没有多久,一睁眼,便见身前多了一双靴,抬头望去,却是一稚气未脱的少年郎,一时有些发懵:“这位公子,你有何事?”
下一刻,那位少年郎便在他愣怔的神色中开口:“你方才说,此地有妖魔,事发何处?你看到它长什么样子了吗?”
见他尚且犹豫,眼神在他身上不断打量,俞怀瑾皱眉:“为何不说话,可是有什么顾虑?”
薛静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上一脸怀疑的男子,顿悟过来,一把扯下他腰间的玉佩,亮在男人眼前。
“我等是仙门弟子,向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方才听你说此地有妖魔,它在何处?”
虽说不曾听过什么仙门人,但他方才才经历了那等离奇的事,此时抓住个救命稻草,焉有不信的念头。
只见他扑通跪在两人面前,抱着俞怀瑾的双腿就是一阵嚎:“道长,救救我啊!那妖看我撞破它的好事,不会回来把我也吃了吧?”
俞怀瑾被他箍得动弹不得,只好将他扶起:“无事,你慢慢说,我自有办法将它收服。”
男人这才擦了擦脸上的涕泪,平静了片刻,将他们带到自己上工的酒楼外。
此地城池不算大,站在城墙这边,一眼望得到对面。
饶是如此,这座酒楼也在整条大道上占据了不小的位置,阔气非常。
等他们站定,薛静凇才发现,这不正是方才他们买早点摊位的对面吗。
照那个男人所言,事发妖物逃离之时,正是他们停留的那个时候。可是她也就罢了,俞怀瑾的修为不算低,竟也没察觉出妖气?
像是知道她心里的疑惑似的,少年看了她一眼,温声解释道:“此地以龙气为屏障,隔绝住我等的法力,我们在此城,与凡人无异。”
这句话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前面带路的男人并没有听到。
薛静凇瞪大了眼。
她原以为这只是凡人和修士之间的规矩约束,却不想还有此等奇术压制。怪不得此城历经千年,从未有过相关修道者的传闻。
“没有法力,那怎么对付那个妖物?”她用口型比着。
后者微不可察同她摇摇头:“走一步看一步。”
正说着,前面的男人就转过身来,颤抖着身躯,坚持要俞怀瑾走在前头:“就在楼上雅间,道长,你先去探探路吧。”
说罢,他使力推了他一把,自己躲在他们身后。
酒楼中虽然因为男人的缘故,散去了不少人,但仍有三三两两的食客坐在桌前,旁若无人地进食。
见他们三人鬼鬼祟祟上楼,好奇瞥过来一眼,却都不甚在意。
俞怀瑾不知何时掏出了只带着长柄的铃铛,就这么提在身前。
神奇的是,铃铛中并无铃舌,室内也无风,古铜色的铃铛却“叮叮”地响了起来,声音在此间回荡,丝丝瘆人。
“尚清铃响,确有妖气。”俞怀瑾低声说道,“不过铃声微弱,想必妖气已散去大半了,应当早已离去,并未回来。”
薛静凇看着那只铃铛,啧啧称奇:“原来这就是尚清铃,我只在书上见过。”
俞怀瑾的声音中带了点笑意,他将铃铛递到她手上:“师兄弟们出任务时常带此物,你试试?”
铜铃转移到了她的手中,那微弱幽长的叮当声却一点也未曾变化,幽幽撞入人的心间,激起一阵阵的震颤。
“两位道长,”男人在身后弱弱开口,“这铃铛能不能先收起来?听着好生瘆人。”
“抱歉,是我思虑不周。”俞怀瑾温和颔首,不慌不忙将铜铃收到袖中,随后推开了房门。
厢房内门户大敞,猛烈的风从窗外灌入,齐齐袭向房外的三人。
一靠近这里,男人就哆哆嗦嗦,一步也不敢靠近。
房门方打开,他就跳到了薛静凇身后,背过身去捂着眼睛:“道长,可有什么发现?”
“可这里齐齐整整,什么也没有啊?”
说话的是薛静凇。
“怎么可能!”男人不信,猛地转过头,却也被眼前场景骇得面色发白,不禁扶着墙站定,“不……我走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不,不对……”
只见宽敞的厢房里,器物都被摆放地规规整整,房中空无一人,就像不曾有人来过,更别说有什么尸体和妖物了。
“我没看错,一定是那个妖物作祟!”
自从开了房门,俞怀瑾面上的凝重就没有下来过。
他撩起衣袍,提步迈了进去。
在厢房中转过一圈后,他重新回到薛静凇身前。
“怎么样?”
俞怀瑾摇头:“不是障眼法,房中布局确然如此。”
他转头看向后面的男人:“是否记错了,是其他的房间?”
男人坚决地否认:“这是掌柜休憩用的厢房,平时无客的时候不许人进,我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不会记错的。”
“这倒是奇了。”薛静凇也进来,低头看了会摆在桌上的物件,“难道是那只妖回来摆正,顺带把掌柜给吃完了?”
不过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猜想:“不对,尚清铃的声音这么微弱,不该如此。”
她抬头看向一旁的俞怀瑾:“你们不是经常要出任务除妖降魔吗,应当见过很多世面吧,可有什么头绪?”
“从无此种情形。”俞怀瑾沉默良久,“此地妖气微薄,除非是有人进入,将掌柜处理了,再将此处整理妥当。”
“这里一直都是我负责打扫的,不会有旁人进来。”男人高高举起手否认道。
俞怀瑾本就是猜想,闻言也没有多遗憾,只是道:“那倒是稀奇了。”
男人慌了神:“道长,那我怎么办,若是那妖邪在调转回来,明日消失的岂不是我了?”
“不必忧心。”俞怀瑾安抚他,“我等会在此停留几日,定会将那妖物引出,消灭殆尽。”
话至此,男人才安心下来,心有余悸地朝里头张望了几眼,退了出来。
他着手为两人找空置的房间:“那道长们,今夜就留在这了?”
俞怀瑾颔首,男人放心地下了楼。
眼见着人走远了,薛静凇这才开口问道:“你分明也没有把握,怎么敢答应他的?”
少年但笑不语。
两人虽分了两间房,不过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为了安全起见,他们都在一间房内等候着。
“你怎么敢保证那只妖一定会来?”
看他胸有成竹气定神闲闭眼打坐的模样,薛静凇满腹怀疑。
俞怀瑾睁眼吐息,不慌不忙解释道:“我在隔壁放了支线香,妖物闻之,大多难以抵御。今夜它一定会循之而来的。”
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有动静,俞怀瑾示意她噤声。
外面的声音细细簌簌,刻意压低了,却难逃二人的耳朵。
听着听着,薛静凇皱起了眉。
门外的脚步声,不像是人行走的声音。
正想着,对上了俞怀瑾竖着手指置于唇前的动作。
“是四足妖身。”他轻声道。
薛静凇也学着他的样子,问道:“要生擒吗?”
毕竟他们如今可用不得法术。
后者摇头:“先以香引它到城外,到时再做打算。”
此时听得外头“吱呀”一声,知是那妖物已经开了门,两人站起身,蹑手蹑脚贴近门边,正打算出手。
薛静凇从储物戒中翻出一只机关鸟,让它叼着一截点燃的线香飞到隔壁厢房的窗外引诱。
按照他们的计划,妖被奇香诱惑,一步步跟着出了城,接下来的事便也水到渠成了。
如今也确然如他们所料。
薛静凇听到隔壁的窗被支起,带起长长的吱呀声。
她和俞怀瑾相对视一眼,正打算尾随其后埋伏。
就在这时,那只妖却停住了动作。他们在隔壁,并不能看到它的身形,只知木板忽然一震,那只妖并未跟随着机关鸟的方向而去。
俞怀瑾神色一凛:“不好,被它发现了!”
说罢眼疾手快推开窗,就要追上去。
可惜妖物的体能比起他们强悍不少,不过瞬息,便跳上对面的房顶,消失在夜色之中。
薛静凇遗憾叹口气:“叫它逃了。”
不过也不是全无发现,方才虽只是短短一瞥,两人都看清了那只妖身。
“还是只猫妖,怪不得如此矫健。”
只可惜今日让它发现了,日后再想引诱,怕是难了。
白日那个店小二也没睡,听到他们的说话声,摸了过来,殷切道:“抓到了吗?”
见两人摇头,他失望地垂下头。
兴许是他们的说话声音大了点,有一个男人在对面廊中推门望了过来。
薛静凇放低了音量,疑惑向男人问道:“今夜要驱妖,不是让你将客人都清散了么?”
店小二一脸莫名:“是啊,酉时我就把酒楼大门都关了,如今只有我们几个在此。”
就在此时,对面的男人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在薛静凇警惕的目光中,拍向了店小二的肩膀:“大力,你怎么还在这?”
话音刚落,薛静凇就见店小二僵直了身,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掌……掌柜?!”
在对上身后人的脸时,他尖叫一声,彻底软下身,瘫在地上,瑟缩着向后挪去:“鬼、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