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一鞋底砸在门菱子上,“庭得意,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廷牧正袖着手往前走,给吓得一个激灵,去看庭降,唯唯诺诺:“官……官家,这是怎么着了?”
庭降没搭理他,使劲儿拍门,“皇后,是朕爱慕皇后,朕最喜欢皇后了!”
她不应声,翻身爬床上裹紧喜被。
他打量着她是上辈子太低就了,低就到尘埃里去,才觉得这回说两句好话能让她回心转意,什么她爱慕他这样的话儿,还敢喊出来,叫宫人们传出去,她一个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了,往后统御后宫母仪天下,不就是个笑话?
官家爱慕皇后也罢了,别个也只会说夫妻恩爱伉俪情深,皇后爱慕官家,死皮赖脸子要进宫嫁给官家做皇后,得是另一段闲话,说她攀龙附凤一肚子阴谋算计罢?
将门嫡女的身份,和农家孤女的身份,天上地上的距离,她不是生下来就在将军府长大,礼仪规矩学的不好,读书学问也作的不好,身份是身份,真才实学是真才实学,实际同真正的大家闺秀比起来,她是上不得台面,没有身为皇后当有的品行。
赶鸭子上架逼到这么一个位置,她是担心她这半吊子的人,往后朝堂上的言官们翻她的底儿,拿她无才无德来刻薄她。
以前她只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的不多,现在忽然觉得脚粘不到地上,像被人架空了大锅在熬,虚浮的很,稍有行差踏错走就会载很大的跟斗,她心里怕得慌,没个主心骨。”
一阵穿堂风吹的暖帐来回晃荡,她觉得很冷,厚实的棉里脚凉的冰块似的,她横扫一圈儿,想找个汤婆子来,却没有。
被子忽凉,有一双结结实实的手臂捞起她揣进温暖的怀里,她吓的惊呼,转脸才发现整个人都被庭降抱着。
他身上有冷冽的松木香,把她的脚揣在小腹上,笑吟吟道:“你怕冷,愿意挨着我睡,我在外头也冷,不过男人么,火力壮怕热的紧,整好你冷,往身上一放凉的很舒爽。”
她推他:“你怎么……怎么进来的?”
“爬窗户。”他说的很得意,“屋里有炉子,碳火的烟气大时间久了呛人,窗子都没有锁死,宫人们要开窗来通风的。”
毕竟这皇宫是他的地盘,长生蜷身放弃了争吵,她缄默下来,背过身去不和他面对面,往里面挪狠些,脚踢着被子抵在墙上,不去碰他。
帝后大婚,皇后却在闹别扭,晾着他这个做皇帝的。
他耐着性子往她身边贴,撑头搬着她的肩膀子,惆怅地絮叨,“长生,我请王宝家的进宫里来,说了两天话。你心里恨朕么?朕省的你一定是恨朕的,若不,你又怎么会不来找朕呢?可是朕一直在找你,找了好久,你心里存着气是应当的,朕的错处,怎么能怪你?是朕自作自受罢了。朕常常想,想一切能重来该多好?果真重来了,朕欢喜的很,你却不欢喜增添许多烦恼。”
她鼻子一酸,拉被子盖好,嗡哝着说困顿了,让他有话明儿再说,便闭了眼睛。
夜风里有人的叹息,轻飘飘闯进她的耳朵,她听的惊觉,听的心缩,仍是铁石心肠,连心疼庭降也不打算心疼了。
昏睡中觉得耳朵温热,脖颈温热,鼻息间尽是松木香淡淡的味道……
晨起,春枝领一众宫人来请她起身时,官家已经人去床空。
长生看着空荡荡的被子,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春枝拿衣裳过来,含笑道:“官家嘱咐,退朝后就接圣人到太庙祭祖。”
“还要祭祖?”她怅惘,喃喃说,“官家是怎么呢?真叫人纳罕。”
春枝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昨儿晚上她背对着官家整夜,只说,“纳罕什么?古往今来不都是这样的规矩?皇后有皇后该有的仪仗,妃嫔可没有祭告太庙资格。”一壁说一壁给她整理衣裳。
宫里讲究个尊卑讲究个位份,各样零碎的地方都不能马虎,细微到发式如何梳,和宫女妃嫔都区别开。嬷嬷说,九嫔梳参鸾髻,三妃梳望仙九鬟髻,皇后梳凌云髻?,挽着手花给她簪凤钗,都收拾妥帖了,又拾起青黛替她轻描细眉,挑凤仙丹蔻点了指甲。
长生拾起金花胭脂,用嘴唇轻轻抿住花片,上好色往铜镜里瞧,姿色尚能细看,只是装扮浮夸的很。
昨儿饿得慌,没吃东西,半夜里饿的胃子抽筋,抓了两把花生和枣子垫垫,也不打饿,回身问风仪女官,“我……本宫什么什么能用饭?”
风仪女官是位年纪稍长些的嬷嬷,母家姓金,宫里头都唤她做金嬷嬷,以前是在雍王府伺候正妃的,进宫后就教习正七品以下的宫女。
大婚前,官家单叫她说话,让她到皇后跟前伺候,只说宫里旁的人都信不过,皇后是个实心眼的姑娘,行事说话历来没忌讳,又好串门子什么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没个警惕,她在宫里当差时间长,做事稳妥,能护着皇后,也说,皇后有时候有小性儿,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日常琐碎上喜欢怎么就怎么,不用拿规矩苛刻。
金嬷嬷谨记着官家的话,上前微躬身,回禀道:“奴婢已经嘱咐膳房备了早膳,圣人即收拾妥当,就起驾到中宫殿用膳罢。”
长生原想着,宫里规矩多,没想到和在家中也没什么区别,很合她心意,顶着一头的钗饰叮叮当当起身,道:“嬷嬷不知道,可是饿坏了我。”便起步往外头去。
穿着华服,走路慢腾腾,刚到殿外碰上来找她的庭霜和荣宁翁主顾长乐。
她讶异:“你们怎么来了?”
顾长乐穿着粉衫,显然是为了看着喜庆些特意挑选的。
庭霜穿着公主制服,往前走两步矮身道:“帝后成婚第二日,众皇室子弟都要到大殿等着祭祀祖宗,我们天还没亮就过来等着,吹了好久的冷风,偏要碍着礼数不能直接闯进去唤嫂嫂,如今饭也没能吃上一口,又是冷又是饿的。”
长生扶一扶庭霜,转而问金嬷嬷,“嬷嬷,她们能同我一起用早膳么?”
金嬷嬷看看顾长乐,有些为难。
祭祖的规矩自来是巳时前不可用膳,皇子皇孙断没有比祖宗们先吃的道理,只思柔公主在,伙着吃了也就吃了,祖宗们在天有灵也不能真看着小辈的饿着肚子,再就是,思柔公主有分寸,断不会偷偷吃了出门多嘴一句。
荣宁翁主可不一样,是外亲平日嚣张跋扈的,不是自己人,遑论之前还曾同圣人结过梁子,晓得圣人贪嘴怕多有置喙,传出去给圣人扣个不敬祖宗的罪过,到时官家也难做。
思量权衡一番,金嬷嬷矮身揖过礼,抬眼笑:“圣人初为皇后,宫里的规矩还不熟络,思柔公主是知道的,祭告太庙繁文缛节太多,宫眷自然是不必说了,就是前朝的官家和皇子们,也得挨到巳时过后才能进膳,巳时前只能暂且委屈着贵人们了。”
长生听完这么一套说辞,心里大概就有了数,多半是庭降怕她饿着,嘱咐金嬷嬷给她单独预备了早膳。
庭霜俏皮地笑,“听说嫂嫂尚在病榻就被皇兄接进宫里来,两日未用饭了,我省得嫂嫂要立皇后的风范,可人也不是铁打的,不吃东西怎么能成?金嬷嬷也太不近人情些,苏嬷嬷就从不这样儿。”
长生摆摆手,说,“金嬷嬷说的是,咱们去前头等着官家罢。”
一个人忠不忠心,堪不堪用,行事说话细微末节处就能瞧的出,在宫里生活,又是皇后,一言一行都有人看着。
旁人在,金嬷嬷知道委婉的提醒她,没旁人在的时候也愿意给她通融,这是知心的人儿,她听得出分寸,便昂首挺胸的打前边儿先走了。
殿里的人赶紧跟着她往前殿去,庭霜喊着,“嫂嫂等等我,别走那样快。”跑到她身边拉她,把顾长乐抛在后头,并未理人。
刚到正殿的时候,知道顾长乐也来了,庭霜心里好一阵不适,暗暗同苏嬷嬷咬耳朵,说本就是嫡系皇裔祭祀,长宁翁主外表的亲戚来与不来都一样,况且姑母长公主不在长安,怎么还有脸来的?
苏嬷嬷知道思柔公主对顾长乐这位表姐有多厌烦,少不得多附和两句,替思柔公主顺气儿,公主觉得有人和自己同仇敌忾,横竖今儿顾长乐没拿话来憋她,自然心气舒坦许多。
宫中难得有大典,封后祭庙是官家即位之后头一桩盛大的场面,长生到了前殿,才知殿里已经有人在了。
在外头守着的女官迈着细碎的步子到长生跟前叩拜,说,“太妃已经候着多时了,方才叫官家进殿里说话,圣人来的正是时候呢。”
长生唔了声,提裙上丹陛,金嬷嬷赶忙上前扶她,低声道:“梁娘子是个面上随和的人,常先帝驾鹤仙游后吃斋念佛好些年了,不过圣人不可随意,样样礼节要做齐了,梁娘子虽然拜佛,却不是什么佛都拜的,要纯金身佛祖,瓷的玉的都不成,圣人同梁娘子说话,切记不要谈论佛经,只消记得半个经书里的字眼都不能提就是了。”
在备考,10月份的考试。
拜佛,却不能提佛?
长生:黑人问号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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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5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