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飞针走线的在大带上绣花样,好半天才开口问庭降,“那官家不送我什么东西么?有来有往才公平不是么?”
庭降搬杌子坐的靠她近些,像早就准备好了的,从袖子里掏出个冰种大红飘花的手镯来,在她眼前晃了晃,温声道:“朕在内务府里挑了整整一个晚上才挑了这个,你看这里面的飘花多美?一点都不妖娆,和你相配最合宜。”
长生接过来搁手里端详,玉镯在烛光里晶莹剔透煞是喜人,她说,“专门挑来送我的?”
他猛点头,邀功似的兴奋道:“朕是不是眼光很好?”
她嗯声,把手镯套在右手腕子上,抬手转转撇唇一笑,“不能再要回去了,要也不还的。”
庭降给她逗笑,连连答应两声后,便安安静静趴在桌上看她绣大带上的花纹。
其实她虽然嗓门大,可大多数时候都是很安静的,烛火恍惚,她偶尔会拿针在鬓角的头发上撩一撩。以前他不太懂,看见她做这个动作会追问,她就很耐心的同他解释,说是棉布粗糙,拿针来缝制的时候很需要用些力气,但是在头发上蹭一下,就会比较容易下针,至于为什么蹭过之后好下针她也不知道,只是教她针线活的婶娘们都是这么做,她跟着有样学样罢了。在她身边总会变得很安心,平日里朝堂上糟心的事情也不糟心了,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心境就如同一头无忧无虑的小牛犊,而长生就是那个吹竹笛的牧童,时光也那么闲适淡然。真想和长生一直这样安安静静的,如果他没有默认让李允善去做那件事,如果他早一些认清自己的心意,他和长生孩子都该生几打了吧?自然也就不会留下遗憾,到死都不能释怀。可怜他前世一生未娶,临死前只能传位给了子侄辈的庭邺。尽管留下遗诏死后将他和长生一起葬在王府井,可又有什么用呢?一辈子都是个孤家寡人,不能和她生同衾。
困意袭来,恍惚中他看见长生冲自己笑,声儿柔柔软软的,让他去床榻上睡,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容易受凉。
夜很深,很长,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睡的很熟,再睁开眼的时候,是一个人躺在床上的,还盖着昨儿长生捂脸的锦被,身旁没有人,整个屋里空空如也,突然就心里一咯噔,昨夜种种好似做了场虚空大梦,慌忙从床上跳下来喊人。
廷牧推门进来,将生滚粥放在桌上,给他打个千儿,问他:“官家,您起身了?可是有什么吩咐么?”
他问廷牧,“长生呢?”
廷牧过来给他穿外衣,边回道,“圣人昨儿熬夜绣完大带就回房睡了,方才奴才去端粥正瞧见在客栈小花园里打拳呢,练的有模有样的。”
他一怔,“你说,她在打拳?”
廷牧给他把衣带系上,笑,“可不是,都说虎父无犬子,圣人真有李娘子的威风呢。”
记忆里长生只有一股子蛮力,是常年干农活练出来的,压根儿不会拳脚功夫,他还没有见过长生打拳的模样呢,总之心里头装着一个姑娘,那这姑娘的任何事情任何心思都想知道,他着急忙慌的净过面,简单梳洗一番,便匆匆跑到了廷牧说的小花园来,粥也没顾上喝一口。
这客栈的小花园别有景致,地方虽不大凉亭假山却是一应尽有,中间还开凿了水池,养着各样的金鱼,池中间用石头雕刻了尊硕大金蟾,这金蟾也很稀奇,嘴巴里会往外吐水柱,水柱周围围绕一圈小小的虹桥。
庭降觉得有趣儿,问跑堂的小二哥,“这金蟾缘何能吐水?”
小二哥儿驻足,回他个笑,侃侃道:“说起来好几年前的事儿了,有一年掌柜的在一队商旅手中救下两个落魄的色目人,看他们可怜给他们一大笔盘缠做路费,让他们能回自己的家乡去,他们当时身无长物,为了答谢掌柜的就造了这个大水法,金蟾为何能吐水咱们也不知道,不过这大水法造好了倒成了德馨社一景儿,过往客官很多都是冲着能看上一眼大水法才在小店打尖的。”
“大水法?”他上前去端详一番,问廷牧,“内侍可听过这名儿?”
廷牧摇头,“奴才没听说过,倒是知道济南府有七十二泉眼,言大人带回来的山东七十二泉诗里有写,说是石皤水府色苍苍,深处浑如黑虎藏。半夜朔风吹石裂,一声清啸月无光。想来和这个大水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听罢乐了,直点头,“宫里头从来只有假山树木,没有这些个稀奇玩意儿,回头你吩咐工部给立政殿也按这个凿一个,皇后指定会喜欢。”
廷牧说是,打千儿接旨,说着话瞧见长生正在大水法后不远的竹林处,忙道:“官家快瞧,圣人在那儿呢。”
庭降顺着廷牧指的地方看过去,果然看见长生和春枝主仆俩正在练把式,看了会儿他笑,“这是打的八极拳?她怎么练八极拳呢?都是些近身相博的不是很吃亏?”
廷牧臊眉耷眼,撮手觑他,“噷(hen),不都是上回官家夜闯将军府的事闹的,春枝说了,专门学了对付贼人的。”
庭降脸立时黑了下来,“还说!怪谁?谁出的骚主意来着?”
廷牧马上闭嘴,抬手轻轻打了自己一嘴巴,“都怨奴才这张臭嘴,没事乱出什么瞎主意的,该打。”
他撇廷牧一眼,哼声,“朕去教她两招实用的,从基本功练得练到什么时候去,浑不顶用。你就甭跟着了,吩咐下去,一会儿用过早膳朕和皇后去逛庙会,叫纪光他们都安排好。”
廷牧唱喏,恭恭敬敬退下了。
长生满脑子都在想着和春枝见招拆招,压根没注意庭降过来,春枝倒是眼疾手快,看见庭降赶紧收回了劈出去的手刀,长生接了个空,本来底盘就不稳当,直接一个趔趄摔了出去。
春枝吓傻了,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里就剩一个念头,姑娘摔出去就是扎到凉亭栏杆的柱子上去,会头破血流的。
好在她是会拳脚的,本能就伸手去捞长生,可是长生身子已经偏了又偏,她抓了个空,眼见着就撞到石柱上了,春枝吓得尖叫出声闭紧了眼睛,心想完了,回去怎么同主君和大娘子交代?以死谢罪也于事无补了。
长生比春枝更慌,这会儿身子不是自己的身子,手脚也不是自己的手脚了,心里的想法已经不能正确传达给身体,连本能的求生反应都来不及,额头碰上柱子的一瞬间,她闭紧眼睛灵台一阵晴明,心道:天爷啊,求你做个人罢,这回可真的要踏上轮回重新投胎了,她还真是有一万种死法哩。
有那么一瞬间,没觉得头疼,她惊讶这种死法是不是也太轻松了?等了好一会才重重喘口气,微微睁眼发现自己个儿没事儿,离凉亭的石柱子还有一肘的距离呢,她想,难不成这是基本功练的好,底盘扎实了?很快她就发现不是这个问题,是因为有人在后面抱住了她,腰上环着双坚实有力的臂膀。侧目去看,庭降眉目疏朗的看着她,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顿觉大窘,挣开他福身揖礼,“官家来了怎么也不吱个声的?”
他不在意,收回手对插着袖子感慨:“幸而朕来了,不然如何收场?长生,朕救了你一命啊。”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戳中了长生的心窝子,长生忽然缄默了,垂目立在那里,她不说话,庭降有些慌,忙解释道:“朕就是随口说说的。”
其实她并没有怎么,只是忽然觉得天意弄人有些失落罢了,若是她被李允善填水井的时候,他也能像现在这样及时出现,又何必再来这世走一遭的?
她抬头去看庭降的眼睛,柔和一笑,“官家说的是,是官家救了我一命,救命之恩其实是个死结,到什么时候也无以为报来着。”
庭降听她这样说,起先还愣了下,旋即却有些期待,她说不出什么的大道理来,说的最合他心意的一段话也不过是那句:你看,我救了你,还卖粮食给你请郎中来治伤,你身无分文的也没什么可以报答我,就以身相许做我男人罢,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以后地里的重活你来做就好了。
虽然他们成了亲,洞了房,可地里那些重活长生一天都没让他做过。
这一次她会不会以身相许呢?他的心擂起鼓来。
长生抿抿唇,继续道:“以后官家要我赴汤蹈火,我在所不辞的。”
他定定看着长生,眼前的人儿一双明亮的眼睛十分清澈,表情坚定颇有几丝壮烈的意思,他蹲下来没了脾气,他说:“朕要你赴汤蹈火做什么?朕只要老婆孩子热炕头,每日下朝后能枕在你腿上看看浮云呐,花呐草呀什么的,闲暇时听听风声雨声,鸟啼虫鸣什么的,等到夏日里过一场大雨,西海子的荷花湖就会有成片的蛙声,朕喜欢幼安先生笔下那个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因为那是朕和长生上辈子,在王府井乡下,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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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没错,我就是古代版李子柒,捡回家个未来的皇帝就忘记要好好发展事业,不然我就是古代版网红的流量担当!
庭降:媳妇儿,网红直播带上我,听说粉丝都喜欢认真努力踏实肯干的小鲜肉,我们庭家是马背上长大的,还可以做套马直播,听说西绒理塘的丁真都火了,朕觉得也可以!
作者哒哒:喂醒醒,别做梦了,做好纸片人的本分,别整天瞎踅摸没用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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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