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缓缓落下,浓烈的橙色照耀在大地上,为秋天的萧瑟带来丝丝暖意。
维菲娅坐在花园长椅上静静地看书,时不时有一两个学生路过,认出她是凯斯利侯爵家的小姐,踌躇地多看了几眼,最终没有上前打扰。
哪怕是这种季节,罗堇春也是繁茂地生长。
渐渐地,花园里不再有学生来来往往,也彻底安静下来,没有风,没有雨,有夕阳和飘动的几朵云,有罗堇春,还有维菲娅翻开书页的声音。
距离学猎会结束已经好几天,这几天里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他们闯教廷的事也没有被发现。
那天闹的动静很大,教廷却硬生生压下来,就连皇室都没有落井下石。
维菲娅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照常翻书页。
这是一件从前没有发生过的事,不排除这次太多改变有她的缘故,可教廷和皇室的所作所为,让她敏锐地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教廷和皇室的关系,表面风平浪静,互相有敬意,实际上比双方谁都想把对方的权势握在自己的手中。
神的代表,勒霍蜜教会的总部,遭到前所未有、光明正大的袭击,就皇室来说,这是一个渗透教廷的绝佳机会,然而皇室没有动作,甚至配合教廷。
维菲娅指间轻轻摩挲着书页的侧面,除非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共同的利益遭到侵害,倘若这些都不是,那么就是皇室在忌惮。
如果是后者,那就有意思很多。
她下意识思索,这个组织是否能被她可以利用牵制。
刹那一阵秋风拂过,冷意透过皮肤,她突然回过神,微微笑起来,不急。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慢慢靠近,最后在维菲娅坐着的长椅另一端坐下。
维菲娅没有反应,他好奇地看向她手中的书——《如何在九天内成为药剂学大师》。
原本准备这次严肃赴约的卡哈伦喉间梗住,嘴角一抽,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还看这种?”
记忆里深埋的黑历史飞快地踢他一脚,他心里不由得浮现出一种和维菲娅同病相怜的感觉。
在他遥远的小时候,也曾在某不知名角落里淘到一本书——《大魔法师亲笔:教你怎样成为魔法界的最强》,他彻夜拜读,并把它视作唯一宝物,为这他仅有的珍品沾沾自喜。
后来他真的在大魔法师身边学习,他去她面前委婉地提及这本书的内容,被不知所以的萨丽斯询问。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被骗了,萨丽斯从来都没有写过这种东西。
在萨丽斯还没发觉之前,在没有任何人发现之前,他连夜把书烧了,从此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不会有人发现他把一本假货当做宝物,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维菲娅转头望过去,她听得出来,其实卡哈伦更想说的是你还信这种东西?却轻易地在他脸上看到释怀、同病相怜、“我懂你”等多种复杂情绪。
一时间,她不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目光重新回到书上,轻轻翻页,直奔主题地开口:“卡德纳斯夫人母子可能会遭遇不测,或许已经遭遇不测。”
她了解雷洛德,否则上辈子她无法成功对他下毒,为自己留后路。
他既然这么笃定地和她说卡德纳斯夫人母子已经死了这件事,那么不论真假,无论他说的是否全是实话,他都已经对他们动手。
闻言卡哈伦瞳孔一凝,脸色微变,慢慢沉下去。
维菲娅继续开口:“他们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我不确定。”
他手指缩了缩,强忍着在这里使用魔法确定卡德纳斯夫人母子安全的冲动。
卡德纳斯家主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他曾在他们身上施加一个小型的魔法,用来定时确认他们的安全,他明明来到拉奇戈之前就确定过他们没事。
他还是忍不住指尖轻轻一动,在周围施加一个障眼魔法,之后快速启动魔法阵,以最大的程度把它缩小。
这种本应定好阵体大小的魔法阵要再减小范围,需要耗费加倍的魔力。
很快他确定他们现在没有性命上没有问题后,这才稍微放下心来,霎时撤下所有魔法,但这个魔法阵还是有所弊端,只能确定对面是否活着。
卡哈伦并不担心维菲娅会骗他,这种事很容易就能查出真假。
维菲娅余光中还是看到他指尖的光亮,没有在意。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就当我作为侯爵小姐,有自己的消息源。”维菲娅说道,回答了在教皇的抄写室前他想要的解释。
这算不上解释,甚至是在避开。
她当然无法讲清她为什么会知道,因为她活过很多次?因为她上辈子见过他?和他有短暂的交错,然后在这辈子他的回答猜出那位夫人对他的重要性?
这是一个闭环,一个为什么后面,还会有更多的为什么,永远说不完。
维菲娅不知道卡哈伦的过去,但她清楚一个时刻需要隐瞒身份的魔法师,会因为一份恩情,愿意主动现身帮助,足以说明那个人的重要。
而他上辈子帮助雷洛德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雷洛德不知从哪里发现这份恩情,顶替了卡德纳斯夫人儿子的身份,雷洛德完全做得出来。
她甚至不用赌卡哈伦会不会信她。
她转头看向长椅另一端的卡哈伦:“还有,我觉得你应该想知道这个消息。”
话音刚落,完全冷静下来的他微微抬眼,不知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才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他没有犹豫,询问道:“我们是以前见过吗?”
四目相对之下,维菲娅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她依旧那样安静地看着他,呼吸却是短促地停顿,心上震颤。
她没想到卡哈伦会提出这个问题,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敏锐许多,他能从她极少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这个结论,猜出她曾经见过他。
这在过去的十六世里,他是第一个。
她没有回答,面色如常地收回视线,合上书站起:“你可以重点去调查一个叫雷洛德·卡德纳斯的人。”
她边弯腰拿起在长椅旁放了很久的小竹篮边说道:“其它我会去留意的。”
说完朝他的方向走上一步,把竹篮递到他面前。
卡哈伦抬头看了她一眼,接过竹篮,掀开竹篮上的格子布,里面是各种颜色的药剂,还有几页纸,上面都写有他,伊西多尔和萨丽斯的名字。
只听维菲娅说道:“这些药剂都是我亲手做的谢礼,写有你们的名字,纸上也是,是药剂的效果解释,你们看着拿就行了。”
她受了他们许多帮助,又拿了伊西多尔的耳环,思来想去宝石金币他们不一定需要,要送自然就要送他们能用到的东西。
他闻言一愣,见维菲娅面上很是认真,视线落在她怀里抱着的书上,迟疑地问:“你确定吗?”
她循着他的视线落到书上,这本书是她偶然间看到的,里面的一些理念也和教她药剂学的吟游诗人有些相似的地方,她才会买下来。
她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了,这样看她确实不太靠谱。
她直接伸手拂开格子布,取出一瓶写有卡哈伦名字的药剂,声音微扬:“试试?”
卡哈伦又抬头看她一眼,发现她真的没有在开玩笑,他问道:“你以前学过吗?”
维菲娅点点头,盯着药剂开口:“滴在手上。”
她看着他把竹篮放在一旁,将药剂滴在手上,在吟游诗人那里学习结束后,除了钻研这种和魔力有关的药剂,她做药剂的次数并不多,除了上辈子给雷洛德下的毒用老鼠做实验,其它做完她都会自己先用。
她确定过竹篮里的药剂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伤害。
“有效果吗?”她问。
卡哈伦摇摇头,倒也没有责怪她拿出没有效用的药剂给他们,他笑道:“你技艺不精啊。”
话罢他抹开掌心的药剂,不过一瞬,他蹭得站起来,笑意凝住,反复确认好几次后,抬头震惊地望着维菲娅。
她把他的反应映在眼睛,她知道有效果了。
卡哈伦感觉着不久前他体内消耗的魔力正在比平常快的速度恢复。
虽然能感受到恢复的速度没有快到惊人的地步,但的的确确是加快了。
这是魔力恢复药剂,据药剂古籍里关于魔力恢复药剂残片的记录,四百年前大战前这项研究已经有雏形,只是大战后研究记录全数被毁。
他的心脏跳得飞快,他知道维菲娅身上没有任何魔力,可她制出了魔力恢复药剂。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不由得强忍镇定地问道。
她的脸色平静:“大概知道。”
卡哈伦看着她的表情,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炼制出的东西具有多么大的意义。
天已经昏暗,他的视线再次落到维菲娅的书上,她的模样本就绚丽,如今在他的眼里反复镀上一层光,他不禁站起:“你真是大师啊?”
维菲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且这件事说起来也挺复杂,她并不精通药剂学,她所学习到的药剂炼制过程和已知的所有体系不太一样。
卡哈伦又打开药剂把滴到手心,抹开,这次没有什么感觉,体内的魔力恢复还是上一滴药剂的速度,他问道:“你有时间吗?”
维菲娅:“现在?”
看到他确定的神色,维菲娅垂眼思索,虽然她还有关于其他事需要复盘,但是……她的心里已经有了新的计划,她点了点头。
得到她肯定的卡哈伦还是询问道:“我能叫萨丽斯大人和伊西多尔过来吗?”
她依旧点头,她把药剂制作出来拿给他们,就没打算瞒着,只是看起来这种药剂的出现,可能会比她想象中的影响还要大。
当初吟游诗人只告诉她,这种药剂效用和魔力有关,鉴于他会抓弄她,她还特地问过是否是好的,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联系萨丽斯和伊西多尔之前,卡哈伦感叹道:“你好像真是天才?”
维菲娅抬起眼帘,吟游诗人第一次评价她在药剂学上的天赋时,他说:“你是庸才。”
因为她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学习药剂学,也清楚自己在这方面的天赋,所以她从不否认,她开口:“不,我是庸才。”
[小剧场]
卡哈伦:为什么都是假货只有我是彻底的失败
(@_@)
维菲娅:其实……
卡哈伦:不,我不想听(T^T)
维菲娅:(o>_